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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戏寇仇

    萧宁马好,骑的是北地良驹,亚博罕自小在马背上长大,控马之术又非中原之人能比,此消彼长间两人相隔了一两里地却也不曾拉开距离。如此跑了十余里,就见前面大路忽然穿镇而过,遥望其中人群熙攘,萧宁大喜,快马加鞭冲入镇中。

    前后脚也就不足一刻钟,亚博罕也到了镇口,再寻时早已不见了萧宁踪影。抬头看镇口牌楼上书了“河西镇”三字,再看镇中人群,却也皱起了眉头。

    这“河西镇”不但有官道从此经过,更有河道码头直通长江,水陆交通汇聚于此,甚是繁华。萧宁入镇早早下马步行,知那亚博罕不时就能追近,急急躲入了人群之中,随着人流行至偏僻处,这才在一间成衣坊更换了衣衫,用包裹包了兵刃,带上人皮面具,方得不管早晚,就在街口处找了一间客栈住下。

    客房在二楼的单间,一扇窗户对着街口闹市,遥遥可见镇头镇尾,这会儿萧宁大方的打开窗子,远望着渐渐走进镇来的亚博罕,心中暗自冷笑。

    亚博罕当时在镇口犹豫片刻,也是牵着马走进镇子,镇中人口繁多,两侧买卖铺户吆喝声不断,让他想找人一时也是无从找起,加之他一幅胡人相貌,引来不少好事者指点围观,搅的他甚是烦闷,只在镇中草草找了一阵,又买了些简单的吃食,就穿镇追了下去。

    见到亚博罕远去,萧宁方得舒了一口气,这才半掩了窗子,来到桌前拿过新得的长刀仔细端详。

    单看外表刀长三尺九寸,直身切刃,柄占一尺还多,刃宽处两寸上下,锋芒锐利,刀背厚有半指,刀镡处隐隐雕着一个龙头,錾刻镏金,钳住刀刃,木质刀柄腐朽不堪,柄尾铜铸凤鸟,展翅成环。

    刀身上仿佛有字,他擦拭了细看去,却是篆刻三十二字“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萧宁看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晋书》他也读过,五胡乱华之时,夏主赫连勃勃自称夏启之后,建立胡夏政权,曾一度占领长安,统率中原,这其中就借古夏朝帝挚所铸青铜巨刃之名,造百炼钢刀五口,长三尺九寸,饰以龙雀大环,上有铭文篆刻三十二字,名曰“大夏龙雀”,皆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的宝刃。

    后据南朝人所著《古今刀剑录》所述,刘裕破长安得一刀,更有传言魏太祖拓跋焘灭赫连昌得一刀,另外三口不知所踪。今天却在这见得一刀,不由得萧宁吃了一惊。

    再看木制刀鞘业已腐朽,仅是勉强可用,只得寻来一块白布,将刀细细包了,置于行囊之上。

    这会儿再看窗外,天色业已暗下来了,来到窗前观瞧一阵,忽见镇尾有一人骑马而入,细看时却正是那亚博罕。显然是刚才追了一程发现没人,才反应了过来人应还在镇中,这才返了回来。

    萧宁在楼上见他也在路对面寻了间客栈住了进去,同样是靠街口的客房,同样是可见镇头镇尾的窗口,不由得冷哂一声“东施效颦”,关窗来到屋内,却也是皱起眉头。原来出镇入镇只有这一条路,如此想从他眼皮子底下溜出去却也不易,思来想去大半天功夫,却还是终让他思得一计。

    一觉到了四更天,萧宁摸黑起来收拾了行装背在身上,叫起了客栈伙计递上一块碎银叮嘱一番,伙计点头答应了。

    一刻钟后,一条人影在黑暗中牵着马匹悄悄绕到镇尾,就待翻身上马向镇外冲去。这时街边一处客栈二楼忽然窗户大开,一条人影如苍鹰般扑出,直奔镇尾而去。

    镇尾之人刚刚上马,那人已就到了近前,就听一声低喝:“小子,哪里跑!”

    骑马的人才一哆嗦,已让后来之人擒于掌下。扑出来的正是亚博罕,这会儿擒住马上之人才发现不对,马他识得,却听马上之人惨叫连连,“大爷,松手啊,疼死我了,松手啊。”

    再看时,却是一个小二打扮的人,正痛的呲牙咧嘴的。亚博罕见他不懂武功,也不好下重手,松手叱道:“这是谁的马。”

    “店中一位客官的马,”小二哆哆嗦嗦的道。

    “你大半夜骑出来作什么!”

    “那位客官说让我从后门绕到镇尾出镇骑一圈马就归我了。”

    亚博罕细看马上并无兵刃行囊,低吼一声:“不好,上当了!”问明小二客栈所在,返身扑了回来。冲入店中,就见二楼有间客房门户大开,房中空无一人。跃上房项却见镇尾坐骑已有人骑上跑远了,气得他恨恨的双手砸在一起。

    反身回到自己房中,却又气了个七窃生烟,原来除去刚才追出去带的兵刃外,此时其余东西却都被人翻了个稀烂,金银细软一应值钱之物踪迹全无,眼看堂堂神音教的二弟子就得要着饭回北国了。

    镇尾亚博罕刚走,萧宁就从黑影中钻了出来,伸手接过伙计手中的缰绳,顺手又递上了一块银子,翻身上马急急向镇外驰去。

    行出三五里来,天色也渐亮了,萧宁未闻身后有追赶之声,料其也是放弃了,这才放下心来,却也是倍加了小心,前面镇甸备足了干粮,一路也就不曾穿村过镇,皆是尽量绕道而行,避免留下踪迹。

    恍恍间又是七八日过去了,到得白帝城萧宁也仅是稍作了休息,就骑马往深山里行去。当日董神医只留下话来说是“巴蜀之地,白帝左近”。白帝城南望长江,西北尽是山岭,他也一时无法探知“药王谷”具体位置,只是想来叫谷,当在群山之中,便往西北两处寻去。

    山中也是崎岖难行,有时马也是骑不得的,这日天色渐晚,在林中偶遇一猎户下山,萧宁上前一揖,请教何处可留宿一晚,那猎户倒也豪爽,笑着说道:“小兄弟莫愁,且随我走,下去三四里就是甜水洼,村中我还有土屋三间,小兄弟可暂时将就一晚。”

    到这时他也是拱手称谢,与猎户一同下得山去,行了三四里果见有个小村子座在山洼之中。

    进得猎户家中,只见四壁空空,倒也凄凉,猎户一笑,让萧宁坐了,自己将手中野兔山鸡收拾几只端了上来,再拿出半坛浊酒来招待客人。

    吃喝间二人互通名姓,方知这人姓张,小名牛儿,父母俱亡,无妻无子,每天也只去山林中打些猎物,隔些时日到镇上卖些皮毛草药为生。这会儿张牛儿问了一句:“萧兄弟,一看你就是大城里来的,识过字儿,来我们这山沟里干啥呀。”

    萧宁喝了一口酸涩的浊酒,笑着答道:“张大哥,也没什么,只是长辈让我来找个地方,说在这附近。对了,张大哥,你经常在山里跑,见没见过有石头上刻了这三个字。”

    说着,伸手沾酒在桌上写下“药王谷”三个字。张牛儿端详了半天,摇了摇头,“兄弟,你也知道我不识字,不过也真没见过哪块石头上刻了这么三个字。”

    “嗯。”萧宁点点头,略微失望。张牛儿端着碗又问道:“兄弟,你要找的是个什么地方?”

    “是我长辈的师门所在,我也是个江湖中人,可是几百年前长辈从师门中搬了出去,多少年也没和门派来往了,这会儿又让我来找,听说在一个山谷中。”

    “哦,”张牛儿听了点点头,又皱了皱眉头道,“那我想啊,兄弟你够呛能找的到了。”

    “这是为何?”萧宁奇怪的问道。

    “听村里的老人说,百十年前这里有过一次地动,山上掉下石头来砸了不少人,很多住在谷里的人都搬出去了,你那个师门怕也搬了吧。”

    萧宁听了也是一愣,心说这一折腾可真是更难找了。想了想又问道:“那却是难了,那么张大哥,可听说过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山谷或哪走出过奇怪的人吗?”

    张牛儿正在啃一个兔子头,闻言抬起头来想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好像没见过什么奇怪的地方和奇怪的人,我也走不远,也就在这方圆三四十里吧,这里还真没什么奇怪的。”

    “哦。”萧宁听了更加失望了,这一次也出来半个多月了,独自行走江湖却是更加艰难。暗自道,再寻几个月,要是还没有踪迹,还是趁早回去拜王门主为师是个正经儿。

    这会儿张牛儿啃着骨头,忽然又抬起头来,“对了,还真有个事儿!”

    “噢?张大哥,怎么个事儿?”萧宁见他说的突然,也精神一振。

    “大概是两三年前吧,我在山上碰上了两个急急慌慌的采药人,说是看见山神显灵了,有座山能发光,吓得他们连夜跑了出来。”

    “嗯?有这等事?”萧宁也来了精神了,“张大哥,那是在哪?”

    “不知道。”张牛儿拿着骨头摇了摇头,“当时他们走的很急,我没想去也没敢多问。”

    “哎。”萧宁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那张大哥你是在哪碰上他们的啊。”

    “从这往西,得翻过那个山头吧。”张牛儿想了一会说道,“我说兄弟啊,你可别好奇,冲撞了神灵就不好了。”

    萧宁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心中已暗自有了计较,这会儿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张大哥,我在这山里行走带着马匹甚是不便,可否先在你这暂存几日,这点银子就当草料钱了。”

    张牛儿这辈子哪儿见过这么多银子,吓得他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兄弟,用不了这么多。”

    萧宁微微一笑,坚持让他收下,两人推拒再三,张牛儿才收下银子,小心的放在了衣箱底下。这才吃罢了饭,在两侧偏房中一人一垛干草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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