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内世家有三五，异族土司亦有三五，同时还有宗门不计。
种种势力挤压之下，朝廷权力实则所剩无多。
这虎岭附近的县城、土地，基本都在这些势力把持之下。
他们从土地、百姓中搜刮而出的财物，皆成了供养自己的膏粱。
然而那些被扒光吃完的百姓，失去立锥之地，只能流离失所。
这就是天下盗匪大多数的来源。靠杀，是杀不尽的，我知道这些人作恶多端。
但是真正的裁决，非是首看对方为恶多少，而是观其有无触动秩序。
秩序若毁，正义不过闭门空谈，纸上虚言罢了。”
也许是因为少见这般天骄，也许是被勾起谈兴，陆凶徒一口气说了很多。
如果被其手下和外界人看到，定会惊讶这不苟言笑的活阎罗竟然能说这么多。
江夜沉思，他明白陆凶徒的意思。
对于南炎朝廷而言，这些流寇盗匪本就是百姓之身，杀之无益。
若能招安归化，方为上策。
其次这些盗匪起到了牵制当地世家势力的作用，无形中为南炎朝廷减缓了某些压力。
这也是为什么朝廷只是要求追回官银，却不是派遣强者直接以雷霆手段拔除岭西九枭。
当然，明白归明白，他却不认可对方的理念。
江夜说道：“陆大人，在我看来，正义就是正义，未必非要和什么秩序、大局牵扯上干系。
这些盗匪流寇是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不假，但他们四处作恶、手下哀嚎亡魂却也为真。
难道他们杀的人，都是那些世家子弟？真正受苦的，绝大多数还是一些可怜人。
在我看来，不过是可怜又可恨之者，举起屠刀向可怜者挥去。
制止暴行、铲奸除恶、维系公平，便是最朴素最理所应当的正义。
若是正义要被所谓秩序裹挟，那么秩序多半是出了问题。”
江夜此番话极为大胆，明明晃晃地属于妄议朝政。
其实他还有些更为赤裸的话没说。
这南炎祝融氏，本就是南炎最大的世家。
谁也难言把其他世家、宗门大教都清剿了，这片天地中的百姓会不会过得更好。
只有世家不存在，才能人人如龙。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提。
因为众生平等的概念本就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陆凶徒原本平淡的脸上神情一变。
他神色古怪，像是愤怒像是赞许，其间又掺杂了许多情绪。
少顷他开口道：“其实……当年我也这般问过师尊。
师尊只回答了我一句话，他说，将刀磨利，方可一刀两断。
于是我问师尊，他老人家的境界，可算是刀够利了。
师尊却说还差得远，这天下还未曾出现过这么利的刀。”
陆凶徒停顿片刻，看向江夜，说道：“以你的天赋和心性，想必师尊会很喜欢你。
若你愿意来血蛟营，我可向师尊引荐你，说不定，日后你就是我师弟。”
这话要是放在外面，恐怕听到的人当即就会答应下来。
陆凶徒的师父是谁？
血蛟营总督韩杀！
东洲风云榜第三十七的存在。
南炎境内，除却一些隐世不出的大能，能够跻身前五的顶级强者。
而且韩杀上一次在榜上排名提前，还是因为十年前的一场大事迹。
这十年来，他大多数时候都在闭关潜修，一应事等皆交给手下四位督主。
谁也不知道如今韩杀到达了什么境界。
如果能有这么一位人物当师父，那无疑是拥有了一座大靠山。
然而江夜脸上却无犹豫之色，他拱手道：“多谢陆大人厚爱，只是江某惯于自己磨刀，没有投身势力之打算。”
陆凶徒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他知道这类顶级天骄都是心高气傲之辈，强求不了。
他说道：“既如此便罢了。不过此次我手底下这帮人着实不中用，多亏了你才能追回这笔官银。
若回转心意，想加入血蛟营，随时上面即可，给你一个旗官位置的承诺，永不会变。
另外，这令牌你拿着。”
陆凶徒从怀中摸出一块铁质令牌，扔给江夜。
江夜接住一看，只见令牌正面一条血色蛟龙盘绕，背面则是一个陆字。
陆凶徒解释道：“持此令牌，便是我亲信，在离阳城内，大多数人多少要卖我几分面子，有麻烦事，可用得上。”
江夜也不扭捏，收好令牌，抱拳道：“谢过陆大人！”
陆凶徒摆摆手道：“既如此，有缘再会！”
说完，他身形从原地瞬间消失。
江夜都没捕捉到他是怎么离开的，只是再抬头时，看到远处天边有一个人影凌空而去。
御空飞行，专属于九转武者的能力，还真是让人有些艳羡。
不过江夜知道，要达到这个境界，对自己而言也不需要太久。
他最后看了一眼烧成废墟的虎岭大寨，从一条小山道上走了下去。
走到半山腰，遇见了之前解救的那批女子。
一共有五十多人。
她们似乎在等自己。
江夜突然反应过来，这深更半夜的，这些女子光靠自己还真走不下山去。
人群认出了他，赶忙凑了过来，齐齐屈膝行礼。
“见过恩公！”
她们此时个个神情激动，眼睛发亮地看着江夜。
在岭西九枭的大寨上遭受了这么久的折磨，还真没料想到有一日能遇上救星。
江夜倒没有什么谈兴，告知她们随自己下山，送到相对安全的地点后就各回各家去吧。
然而下山之后，却有好几个女子脸色踟蹰，似乎不肯离去。
江夜只好问其缘由，女子们答道。
“恩公，我等家人基本都为贼寇所杀，只留孤身一人，回乡里恐怕也没有容身之所。
还望恩公能够收留我等，洗衣打扫做饭粗活，我等皆可干的。”
江夜看了一圈，这些女子都不是出自大户，应当做事是做惯了的。
看长相也都属清秀以上，知晓基本礼数，当个侍女使唤倒无不可。
只是自己院中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不过……不出多少时日就要建帮，到时候帮内需要很多人手，倒是可以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