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时的笑,让付东心头沉沉,越发没了把握。
付东忽然想,郑与广他们只跟他说这徐时身手厉害,却从未提过,这徐时的心思算计,也同样是厉害无比。
或许,他们就是故意的。
这些老家伙,一个个都不希望他能顺利接手国内这摊子事,哪怕他们也没本事接手,也不希望这些落到他手里来。
他们也都只是想看笑话而已。
可他偏不信邪!
徐时再厉害,他也不过就两个人。
他不信他手下这么多人,再加一个刘康明,他会没有机会翻盘!
付东盯着徐时,眼角的细蛇,微微动了动。片刻后,他脸上的那些情绪忽然就消散了。
“这会儿才七点不到,离九点半还有两个半小时呢,徐爷打算就这么跟我一直僵持在这里?”他道。
徐时则道:“那倒也不必。这样吧,我还有个小请求,付爷带我去见见秦真真如何?”
付东眼睛微微一眯,旋即轻声一笑:“好!我让人把她带过来就行!”
徐时想了一下,点头道:“也行。”
付东又看了他一眼后,就转头朝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
那人会意后,立马往外面走去。
十来分钟后,门口就响起了轮椅声。
接着满脸憔悴的秦真真戴着上次见他时戴的那个毛线帽坐在轮椅里,被人推了进来。看清院中这场景后,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松开了。
目光落到徐时身上后,在他身上顿了顿,就又移开,看向了付东。
“付东,这么大冷天你把我弄出来,就为了让我来看这个?”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满。而对于场中的徐时,她仿佛丝毫不在意。
付东呵地一笑,道:“姐,可不是我非得把你折腾出来,是咱们徐爷,一定要见你。我要是不同意,他就拿着手雷跟我同归于尽了!”
“是吗?”秦真真轻笑一声,接着示意身后的人再推她往前走走。
轮子轧过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声音,由远及近,经过身边,最后停在他身前。
秦真真靠坐在椅子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毛线帽下苍白瘦削的小脸轻轻仰起,目光扫过他手中的手雷时,瞳孔微微缩了缩,接着又落到他脸上,轻轻与他的视线碰到了一起。
“现在见到了!”她说。
徐时笑了一下,道:“嗯。”
“走吧。”
“好。”
徐时又一笑,旋即便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跟着动了。
付东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紧张,目光紧紧盯着徐时,脚下微微移动,随时准备逃跑。
但徐时似乎真的就只是看一眼就够了,一步又一步,他很快就退到了门口。
这时,他停住了。
付东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付爷,我们九点半见。记住了,你和刘康明只能活一个,你可千万被选错了!”说罢,他一步退后的同时,也猛地一把带上了门,将自己的身影彻底挡在了门后,和那些人隔离了开来。
听着砰地一声闷响,院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回过神后,付东迟疑了一下后,走到秦真真面前,然后蹲了下来。
凉薄的目光扫过那张已经不再秀丽的脸庞,他轻笑了一声,接着开口问道:“姐,你跟徐时刚交换了什么信息?”
秦真真眨眨眼,嘴角勾出一抹嘲讽:“他说,让我等着他来接我。”
付东眯起眼,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冷:“是吗?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活不到他来接你的那时候!”
秦真真却又眯眼一笑:“这种事,谁说得准呢?还是说,付爷打算停了我的药?或者干脆直接杀了我?”
付东自然不敢直接杀了这女人。
他那位父亲每天都要跟她通一次电话。通话时间也不长,就两句话。这两句话的内容,每次都不同,就像是某种密语。
这女人手里似乎捏着某个足以让他‘父亲’都忌惮的把柄。
这也是为什么他只敢软禁她,却不敢真的对她做些什么的关键原因。
而此时,面对秦真真的嘲讽,他也只敢冷哼一声,道:“秦真真,就你这身体,还用我动手吗?”
秦真真对他的这点攻击力几乎为零的嘲讽,毫不在意。她抬手摩挲了一下手臂,淡淡道:“送我回去吧,这外面太冷了,到时候把我冻坏了,接不到塔爷的电话,你未必能担得了这个责。”
付东又哼了一声后,起身示意手下把秦真真送回去。
看着秦真真的轮椅出了门后,付东眯眼点了根烟。
刚抽了两口,站在旁边的手下,上前小声试探道:“付爷,要不要给刘康明那边打个电话说明一下今天这个情况?”
付东微微侧头,冷冷一眼斜过去,那人立马低头。
付东却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招呼了过去,啪地一声,那人被打得脑袋歪到了一边。
“刘康明是什么人,他要知道是徐时威胁我把他骗过来的,他还会再过来?他要不过来,徐时能罢休?”付东说着,又啐了一声:“蠢货!”
那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而此时,普达也正问着徐时类似的问题。
“徐爷,我们这一走,万一付东给刘康明通风报信怎么办?”
徐时笑了一下,道:“他不会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刘康明死不死不重要,他自己不死就行了。更何况,刘康明来了,他才有机会弄死我啊!不然,我老是盯着他,那怎么行呢?”
普达一听,便转过了这个弯。他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徐时,眼神里,悄然了带上了几许崇拜之意。
“给三儿打电话,让他把车开过来接我们。”徐时说着,也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后,抬头看天。
最近天气不好,这夜空里,灰蒙蒙的,不见星月。
忽地,他问普达:“你以前过年怎么过的?”
普达愣了愣,旋即垂眸答道:“就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顿饭,喝个酒,就过了。”
徐时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那看来今年你得跟我一道过了,委屈你了!”
普达忙摇头:“这有什么委屈的!跟您一道过,也挺好的。”
“那到时候要是有空,我请你喝酒。”徐时笑道。
“好。”普达也笑了起来。
他难得笑,年轻人的脸颊,在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会与中年人不太一样,多了几分朝气,耐看许多。
徐时看着,便有些失神。
他在想,像普达这样的年轻人,如果不是走上这条路,他无论做什么,应该都会有一番成就吧!
但人生有些时候就是这么操蛋!
不是说,你想好就能好!命运就像是一只大手,在你背后时不时地冒出来给你推一把,猝不及防之下,你踉跄而行,或许下一步就错了方向。
一步错,便步步错。
再想回头,便难了。
一阵冷风吹来,刺痛的感觉,瞬间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眯了眯眼,抬手在普达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走吧!”
又一阵风吹来,吹散了他的话音,也让他的思绪跟着一道又飘远了。
就像当初,他在衡量梁九和普达这两个人的时候,他更喜欢的是梁九,一来是他的身份,二来是梁九的性格。可没想到,到最后,能跟他志同道合,陪着他一路走到底的却是当初他有所怀疑的普达。
世事弄人啊!
普达电话过来的时候,秦三正坐在车内看新闻。最近的大新闻一个接一个,都是因徐时而起,秦三看得起劲的同时,也心中暗惊。
徐时这是完全在往死里折腾。
按照这动静,即便他给徐时准备了钟远的身份,他也未必用得上。即使,这些事情,他都可以有正义的借口,可警方和国家都不会允许这样的危险分子流动在社会上。所以,一旦等警方那边反应过来,确定了他的身份后,到时候大网铺开,徐时又能往哪里逃?
最关键的是,秦三不觉得徐时不清楚这一点。
也就是说,他明知会如此,他还是这么做了。他根本没想着要活着出去。
那么当时在他拿出钟远那个身份作为筹码来跟徐时谈判的时候,徐时在想什么?
秦三心中,忽然就生出了一丝歉疚。
不过,这一丝歉疚刚冒头,就被电话声给打断了。
普达说,让他过去接他们。
挂了电话后,秦三就启动了车子,抬眸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后座还在昏睡的男人,确定没有问题后,便踩下油门,朝着山曲乡疾驰而去。
没多久,他就和徐时二人碰上了。
徐时上车后,看到陈大彪还没醒,微微皱了下眉。
“普达,看一下陈大彪,别真死了!”
普达闻言,探身过去探了探鼻息,又压了压颈脉后,道:“没事,死不了。”
这时,秦三看了眼徐时,问:“我们现在去哪?回哈市?”
徐时摇摇头:“事情还没结束,结束之前,都不会回去了。”
秦三愣了愣,听这话的意思,估计三五天内他们都回不去了。他又看了眼徐时,但或许是因为之前许文心的警告,又或许是因为刚才生出的那一丝歉疚,他把心头的疑惑压了压,没问出口。
“馕吃不吃?”徐时忽地从衣服里摸出一个馕,在秦三眼前晃了一下。
秦三还真有点饿了,一入手,这馕竟还温热呢。刚准备咬,后座的普达也摸出了个馕,而后撕成两半,一半递给了徐时。
徐时也没拒绝,伸手就拿了过来。
秦三看看徐时手里那块馕,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忽然有点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