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春,天渐渐暖了起来,这漫山遍野的雪渐渐化了,平岭县终于与外界再次相通。
庄云黛知道,跟陆霁青分别的日子怕是要到了。
陆霁青却好像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每天依旧是沉默的做着庄云黛分给他的活计。
庄云黛同他道:“你放心,你进去了,我会想念你的,也会抽空去看你的。”
陆霁青冷冷的看了庄云黛一眼,没理她,拿着扫帚去扫院子了。
庄云黛难免觉得这小陆有些过于无情了。
只是无情的小陆方走到院子,后院的院门口那,就站了个往里张望的姑娘,含情脉脉的对着陆霁青喊道:“陆护院。”
语调之婉转多情,听得在檐下解风干肉准备做些小吃的庄云黛都一愣一愣的。
陆霁青先是看了庄云黛一眼。
庄云黛想,你看我作甚,这次可不是我调戏的你。
陆霁青收回视线,同小院门口那姑娘道:“有事?”
院门口的姑娘便有些高兴的笑了起来:“陆护院,你有空吗?县城外头的柳树抽枝了,咱们一道去踏青吧?”
陆霁青朝小院门口走去。
庄云黛心道,这不公平啊,她调戏小陆同志的时候,小陆同志的态度,就像是对敌人一样寒酷。
庄云黛不由得眼神往窗台上摆着的一个瓷罐望去。
那是她先前从银针草里提炼出来的物质,加了油,芝麻等调味料,可以充做辣椒油使用。
她盘算着,中午做饭的时候多放些辣椒油,辣死陆霁青这个厚此薄彼的。
厚此薄彼的陆霁青走到小院门口,平静且冷淡的说了一声“没空”,在姑娘略有些错愕的眼神中,把院门给关上了。
庄云黛:“……”
打扰了,是她小看小陆同志了。
像陆霁青这样有着冷酷之心的同志,就很适合孤独终老呢!
又过了不久,庄云黛收到了费子晋的来信。
信里的内容很是简短,不太像平时费子晋那略带点小风骚的风格。
信上说,他重新跟着祖父开始治学,可能会有较长一段时间来不了平岭县了。
若是……庄云黛搬往他处,记得给他去信。他好继续去吃庄云黛做的串串。
庄云黛按照信上给的地址,倒也没说别的,只回了个“好”字。
回过了信,庄云黛找人把信送去了驿站,又去猪肉铺割了四斤排骨,打算晚上做红烧排骨。
正拎着排骨往回水磨巷子里走呢,她就见着水磨巷子里,自己店面前头那块,不太对劲。
人头攒动的,不像是排队的模样,倒更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而水磨巷子里,惯爱在巷子头上几块大青石那磕瓜子的婆婆们,见着庄云黛拎着排骨过来,都热心的赶紧过来同她说:“黛姐儿,你赶紧回你店看看吧,你店来了几个闹事的!”
庄云黛原本就觉得不太对劲,这会儿一听,更是心下一沉,跟几位阿婆道了声谢,匆匆的拎着排骨就往店里走。
还未到店门口,就听得店里头传来一声声“哎呦哎呦”的熟悉哀嚎声。
庄云黛整个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围在串串店门口看热闹的食客们,一见庄云黛来了,也赶忙让开:“庄东家,赶紧进去处理一下吧。”
庄云黛点了点头,拎着排骨就进了串串店。
这会儿串串店,一张小桌子翻倒在地,一位食客身上沾着好些污渍什么的,正阴沉着脸,站在一旁。
而那位食客的对面,赫然就是有些时日没再见过的庄家人。
——嘴里“哎呦哎呦”哀嚎着,弯着腰扶着腰的庄李氏,还有庄世忠,庄老童生,并一个不远不近挑了个座位坐在那儿,冷冷看着这边的庄文香。
除了庄文裕,这庄家人倒也算齐全。
庄李氏一见庄云黛来了,喊得更带劲了:“黛丫头,你可算来了,哎呦我这老腰啊,差点让你店里的伙计给打断了啊!”
庄老童生也愤怒一指:“黛丫头,赶紧的,把这人给辞了!咱们庄家的店,可请不起这种敢打主家的伙计!”
庄云黛一看,庄老童生指的人,赫然就是冷漠平静站在一旁的陆霁青。
庄云黛心里“喔嚯”一声。
她没理会庄老童生的指控,反而针对庄老童生话里的一点,率先提出了质疑:“爷爷,什么叫,咱们庄家的店?……您忘了?我们二房已经从族谱上单出来独成一户了,哪里来的‘咱们庄家’?”
庄老童生涨红了脸,手指颤抖着点着庄云黛:“你,你这个不孝女!你爹死了,合该你替你爹孝敬我跟你奶奶!你就是这么孝敬的?!”
庄云黛“哎”了一声,把排骨放在柜台上,拿帕子擦了擦眼泪:“爷爷,你这话说的,我弟弟妹妹还没生下来的时候,我爹就去了战场,拿命养活咱们一大家子。但我跟弟弟妹妹打小是过的什么日子,您敢对天发誓吗?我们吃不饱穿不暖,大房却拿着我爹的卖命钱过得滋润又潇洒,后来我爹死了,没法给这个家挣钱了,我们姐弟三个就成了累赘,您就任由大伯娘把生病的我给赶出了家门,想要我活活病死——而后,大伯娘那家子,是如何戕害我们姐弟三个的,您心里也清楚!您这会儿来跟我说,就是这么孝敬的?您心里不亏吗?”
“瞎说什么!”庄老童生矢口否认,却语调紧张。
周围的食客没想到能看到一出家庭伦理大剧,他们听得原来庄东家先前日子过得这么苦,个个都又有些心疼,又有些义愤填膺的。
这什么家人啊!
庄云黛凄凄一笑:“我是不是胡说,您清楚,族里头也清楚,不然,也不可能任由我们三个孤苦无依的孩子,单独出来成家立户!”
围观的食客们一想,可不是嘛,庄东家这样一个仙女似得女孩子,正经人家谁家不是恨不得把姑娘藏起来,哪里会让她抛头露面的做生意?
这还不是为了生计?!
庄老童生原本打算在“孝”一字上把庄云黛给压下去,但他没想到,这死丫头,许久未见,还是那般牙尖嘴利,他竟是也说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