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千难万难。
当晚，窝棚区外面，架起了五口冒着滚滚白雾的大铁锅。
三口铁锅里炖着白粥。
一口铁锅炖烩菜。
一口铁锅炖肉。
整个窝棚区，都燃起火把，照得一片亮堂！比年节还热闹！
小孩儿们，有些在窝棚区里尖叫着乱窜。
有些蹲在铁锅边垂涎欲滴地流口水。
熊熊燃烧的柴火，将每个人的脸庞都映得红彤彤，暖洋洋。
往常互相互警惕的流民们，也会挂着笑，互相招呼几句了。
“两位爷可真是大好人啊！”
“可不是哩，碰上这样好心的两位爷，真是俺们三世修来的福分！”
流民们将目光投向铁锅边，长身玉立的李悟和青霞子。
不少凑在一堆帮忙洗菜淘米的大姑娘小媳妇，时不时地偷瞧两人几眼，害羞地互相调笑。
“贤弟，你准备如何做？”
呼吸着带着饭香的凛冽空气，望着眼前好不容易有些鲜活气息的流民，青霞子询问。
他本意，只是想通过李悟，将民间疾苦上达天子山。
最好，由天子山出面，将他们私藏的例如红薯、玉米这类作物，推衍至整个神诡大陆！
到那时，天下凡人，乃至于底层修士，哪怕过不好日子，至少也能填饱肚子。
未曾想，李悟竟然直接揽下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可李悟哪里知道他的想法。
就算知道，也只能久久无语。
他背后要真是天子山就好了，可问题是，他连天子山扫地看门的，都不认识啊！
凭借穿越者的一时意气，口出狂言。
现在，李悟也有些头疼。
这时，一个小男孩儿在众多小孩儿的簇拥下，走上前来，脸上还挂着羞涩的笑容。
“两位爷，给你们吃红果！”
小孩儿从背后掏出小布包，摊开。
里头是红彤彤的小果子。
李悟不认识这种果子，青霞子却认识。
这种红果，生长于寒冬腊月，隐藏在厚厚的雪堆下，是贫苦人家冬日里唯一的零食。
他幼年，常常与村里孩童一起，上山挖采。
哪怕冻得十根手指头都发红，只要一吃到这种甜甜的果实，什么都值了。
他已有不知多少年，没吃到过这种果子。
此刻乍然见到，立刻勾起了他许多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
小男孩儿手中捧着的红果足足有上百颗，也不知蹲在雪地里挖了多久。
他的十根手指头都通红肿胀得像小红萝卜。
青霞子接过红果，手中漾起微光。
隔空往小男孩儿两只手掌上一抹。
什么皲裂的伤口、冻伤的皮肤，立刻恢复如初。
小男孩儿一愣。
他身后的孩子们也愣住。
看看青霞子，再看看小男孩儿洁白无瑕的双手。
一个小男孩儿惊叫出声。
“仙人！”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周围顿时一静。
又一个小男孩儿指住青霞子二人，兴奋得又跳又叫，都破了音。
“仙人！仙人！两位爷是仙人！是仙人！”
周围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敢相信。
小男孩儿的娘亲急急跑上前，抓住小男孩儿就打屁股。
“乱叫啥？我让你胡说！让你乱叫！”
小男孩儿委屈得哇哇大哭。
“真的！真的是仙人嘛！他们把二牛的手给治好了！真是仙人！”
众人去看二牛的手。
又白又嫩。
哪里是窝棚小孩儿该有的手？
简直像娇养小少爷才有的手！
于是，第一个人慢慢跪下了。
然后，第二个人跪下了。
最后，成千上万的人都跪下了。
他们杂乱地磕头大喊。
“拜见仙人！拜见仙人！”
下午时候拿木棒与李悟对峙，此刻在铁锅边忙碌的那一伙汉子，更是庆幸且后怕。
要晓得是仙人，他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李悟已经习惯这种场面。
青霞子更是早有预料。
拿起一颗红果，不嫌弃地往嘴里一送，品尝着熟悉又陌生的味道，他说。
“行了，都起来。”
没人敢起。
直到李悟说。
“饭菜都熟了，再不起来，就没得吃了。”
众人这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站起。
“仙人福寿绵长！”
人群中忽然有人嘶着嗓子喊。
李悟一看，是下午时候他们救下的那个老人家。
“仙人福寿绵长！”
第二声喊的人更多了，仔细辨认，至少数百。
“仙人福寿绵长！”
第三声，第四声，一声压过一声，一浪滚着一浪，声音直冲到清阳城中！
也让刚坐着轿子出了城门的清阳城城主一行人，缓住脚步。
“等等。”
城主叫停轿夫，掀开轿帘，侧耳倾听。
寒风送来的呐喊声无比清晰。
“仙人？”
城主看向轿旁的幕僚。
他是因为听见幕僚上报，说城外有人集结上万流民，唯恐闹事，才匆匆赶来。
而这忽然蹦出的仙人，又是怎么回事？
幕僚惶恐。
“这……属下也不知。”
城主思忖一阵，叹口气，放下轿帘。
“算了，走去看看便知。”
***
青霞子在一颗一颗地吃着红果。
李悟走向前，大声道。
“现在，开饭！”
话音落下，人群顿时沸腾。
“开饭咯！”
“开饭！”
从古到今，人活在世上，除生死外的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吃饭。
五个大铁锅前排起长龙。
每个人的视线都盯住铁锅不放，不断吞咽口水。
稠粥盖上一大勺热气腾腾的烩菜，再浇上一勺炖烂了的粘稠肉汤。
不少人直接蹲在一旁，稀里哗啦地吃起来。
吃得满嘴流油。
“爹，真好吃，要是娘在就好了。”
李悟听到耳边传来对话。
转头一看，是一对瘦骨嶙峋的父女。
两个人穿得极其单薄，蹲在柴火旁边烤火边往嘴里刨饭。
闻言，那位父亲刨饭的动作一顿，用手背抹了下眼泪。
然后继续低头，大口刨饭。
边刨，边含糊不清地对女儿说。
“快吃，仙人说过，吃完再添！”
父亲的话刚落，一道声音便传来。
“这可不行啊。”
李悟看去。
是一位着锦穿罗、留着飘逸胡须，估摸着四十岁上下的美男子。
他抚摸着胡须，笑眯眯地朝李悟二人走来，说。
“二位仙人，济贫扶弱为大善，只是要是因此撑死那么几个，可就不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