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遇事不决睡大觉吧。
这么想着,谢静淞又躺了下去,她双手合十、安详闭目,以一个分明活着但心已经死去的姿势瘫倒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无辜路人,也懒得在属于别人的舞台上发光发热。
然而被饥饿一顿暴打的肠胃发出了委屈的呜咽,完全无法忽视它的谢静淞被逼无奈,爬起来在这个小小的土屋里转了两圈,在比她脸还干净的米缸里找到了两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尸体,干瘪得要命。
“……”
老鼠干……也不是不行?
好在这个危险的念头才生出来没多久,被飞扬起来的尘灰扑了满嘴的谢静淞就在房梁上摸出来两条和土墙一个颜色的咸鱼。
将这两条她的倒霉同类丢灶台上,让它们先睡着,谢静淞理了理身上的衣裳,端着一抠就满手泥的小木盆出了门。
片刻后,被一个热情到不怀好意这个份上的老大娘堵在路口,谢静淞有些尴尬地抠了抠手中的木盆。
完全没注意到她这点小动作的老大娘推了推她,挤眉弄眼:“小妹儿哟,前两天阿嬷给你说的事,你到底答不答应的伐?”
……这谁?
所以说!不给记忆的角色扮演真的是太讨厌了!
被茶碗盖夹过的倒霉手指头蹭上了黏糊糊的泥,谢静淞一边悄悄蹭了回去,一边想了想,故作犹豫道:“这……我……可是……”
上钩的老大娘推了她一把:“这有什么可是的?那孩子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咱整个村挑不出第二个比他家更有钱的了!”
……啊这。
是真的尴尬极了,谢静淞没有拿手抠盆,而且轻轻用脚趾头抠起了地。
“这……可是这种大事,”她夹着嗓子细声细气道,“我,不,奴还得仔细思量……”
不知是见她的脾气软了还是看她这样觉得有戏,老大娘不满地瞪她,声音拔高了两个调:“这种好事村里多少个好姑娘都求不得!你一个没爹没妈的还要说考虑!”
“可是,这毕竟是嫁娶这种大事……”
话还没结束,老大娘震惊的目光就已经在她的脸上来回扫视着,似乎在掂量她几斤几两。
感觉自己好像变成菜市场猪肉的谢静淞沉默片刻,憋着一口气艰难笑了笑:“怎么了?”
老大娘拿一双瞪得圆圆的眼睛怒视她,嚷嚷着举起手指着她:“你怎么还能想这种好事情?你是过去做小妾的!”
???
忍不了了!到底是谁瞎分配的npc!被村中恶霸看上的孤女?你当这是狗血种田文吗!她真的要骂人了!
考虑到这种未开化的小村子自有一套刁民体系,他们常年生活在这套逻辑下,有的是自圆其说的本领,所以谢静淞本不指望和他们沟通,毕竟道理是和文明人讲的。
但完全没想到遇见的第一个老嬷嬷就就踩着她最低的心理预期往下蹦,谢静淞就算再懒散也产生了危机感。
她轻轻叹了口气,发现自己待不下去也装不下去了,直接破罐子破摔,发出了不太礼貌的言论:“这可真是癞蛤蟆日青蛙。”
长得丑玩得花。
就算没什么文化,也知道“癞蛤蟆”不是好词,老嬷嬷气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被灌了一耳朵诸如“小贱蹄子”“不识好歹”“撒泡尿照照什么丑样”,谢静淞稍微往后仰了仰,避开差点戳到她鼻尖的手指甲,饶有兴致的开始学习如何撒泼。
老婆子骂累了,不想再看到这张油盐不进的脸,撂下一句狠话就走了。
“你好好想想!你敢不答应试试!不然以后有你好受的!”
除了精神被重创,其它地方没受到什么实际伤害的谢静淞仔细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去咬狗了。
她怎么样端着木盆出去,就怎么样端着它回了小土屋。
在这临时居住地里面仔细搜刮了一圈,她发现最有价值的东西竟然是那两条死不瞑目的同类。谢静淞含泪生啃了一条,另一条则是揣进了怀里。
本不打算掺和张蕴清修行之途的她连夜扛着自己所有值钱的家伙跑路了。
去他大爷的铁骨铮铮,再待下去就要被刁民创死了!
张蕴清所在的位置其实很好知道,准确来说是很容易被她感知到,毕竟她是在天道面前过了明路的监察者。
但当谢静淞被召来的千里之风甩到张蕴清附近时,她却可疑的顿住了。
迟疑着、沉默着,谢静淞站在原地满脸问号,成为街道拐角处一朵阴暗的蘑菇。
……这谁?
似乎已经完全长开的张蕴清个子高挑,她眉目英气却不凌厉,一双含笑的多情眼让她看着温和了不少。
但不会有人因此而轻视她——那一身闪烁着凛冽光泽的盔甲与背在身后的长枪犹在滴血,尽显锋芒本色。
她安静走过这条长街,对着塞满两侧街道的争先恐后向她抛洒香囊的百姓点头示意,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风范。
漫天乱飞的香囊和淡定从容的张蕴清在谢静淞眼里构成了十分诡异的一幅图。
这还是那个遇事就喜欢往她身后钻的大小姐吗?!她来得有这么迟?她怎么已经变成了成功的大人?
能吗?不能吧?不对吧?
虽然很不对劲,但是万一秘境的时间流速不同呢?她其实真的错过了大小姐的成长之路?毕竟这是她的修行秘境,自己顶多拿了个倒霉路人的剧本?
就在谢静淞硬着头皮快要把自己说服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从人群里钻出来,撒开腿张开手欢快跑向了“张蕴清”。
……这又是谁?
屁大点的小女孩开心喊道:“母母!”
谢静淞的视线在这母女两个如出一辙的脸上逡巡了半天,然后抬手一拍脸,准备和之前蠢到哭的自己决裂。
她张蕴清不可能在这么点时间就在秘境里整了个娃娃,再者考虑到秘境内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和秘境外的人那也许存在的生殖隔离……现在的情况好像显而易见了。
“张蕴清”无奈笑了声,指着自己还没脱下的盔甲轻声道:“现在还没有办法抱着你,我穿着这个,会硌得慌,所以我们牵手吧?”
小女孩乖巧点头,高高举起手大声说:“好的!”
周身锋芒尽数敛起,只剩温柔的“张蕴清”牵住小孩儿鸡爪子似的小手捏了捏:“不是让你在府里等着吗?”
完全是个五六岁小孩的张蕴清皱着鼻子说道:“可是我想母母了!”
母女两个朝着这座小城的中心走去,将在风中一脸凌乱的谢静淞抛在了原地。
觉得前路艰难的她幽幽望天,想到了遮盖自己记忆的那段谜之雾气。
应该不是大小姐当小孩儿上瘾了,而是她确确实实把自己当成了五岁小孩儿。
这下可有些难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