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荒山的曲易久抽了抽鼻子,被面前飞舞的粉尘刺激出一个响亮的喷嚏。
深觉失态的他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擦了擦,掐了个净尘诀把罪魁祸首一个不留地卷到了半空中。
这次的茶叶脾气过于暴躁,他才刚打开就用它的碎末给了他的鼻腔俩耳光,招惹不起。
正待将它们弹去不知道哪个荒山野岭,曲易久的某条神经突兀地抽动了一下,他想到了远在清平城的好徒弟。
于是好师尊取出一个玉匣子把它们全部装了起来,准备过几天在张蕴清请人建的木屋落成之际把它当做惊喜放进去。
曲易久这般想着,不免欣慰的笑了。
夜深时刻还在跟监工掰扯的张蕴清憋红了脸,指着他调出来的屎绿色轻轻的破防了。
“我要的是那种很仙气飘飘的、漂亮却不轻浮的、淡雅又不失从容的、永远运筹帷幄的那种浅浅的青绿色!你这个是什么啊!”
本来觉得她长了一张好看的嘴谁知道吐出来的全是屁,监工忍辱负重道:“这不就是您想要的颜色吗?”
张蕴清难以置信:“哪里一样了!你睁着眼睛看看!”
监工就睁眼说瞎话:“就是一样的!我敢打包票!”
“不行,”一想到大师姐回来看见满墙的屎绿色指不定多怀疑她的审美,张蕴清轻轻的崩溃了,她头一回非常坚决地说道,“要么改,要么走,你选一个!”
于是大半夜都没法睡觉的监工也跟她一起崩溃了。
完全不知道这个晚上会有两个人为她辗转反侧的谢静淞正在打修真界的电动游戏。
她操控着小纸人,视野被局限在了一个长方形的小框内,扭了两圈才挑选到舒服的视角
一直盯着她的庄振辰发现小纸人一号蹦蹦跳跳着适应好了这具身体,欢快的对他招了招手。
然后它就左脚踩右脚贴着墙面不着痕迹地飞到了头顶,路过小蜘蛛的时候还非得手贱戳戳人家的网,被小蜘蛛一爪子拍开了。
他目送着小纸人从监牢的铁栏杆中钻出去,自己则是悄悄朝着谢静淞所在的方向挪了挪,将身体紧绷成随时都能护着她的姿势。
这举动对他来说过于大胆,止不住颤抖的胆小菇深深吸了口气,那个将他拉出废墟的人不由自主的就闪到了他的脑海里。
“你这情况也只能选择扮猪吃虎了吧,”头上顶着小乌龟的女人随意挑了块顺眼的石头坐下,看他的眼神中藏着一种令人感到绝望的悲恸,“但是别装着装着就成真的猪了。”
他小心翼翼道:“您认识我?”
女人逮着他脏兮兮的柔软头发一顿乱揉,微微一笑:“嗯……但不是现在,老实说,我也没想到竟然是在这时候遇到的你,但是这不重要,我们还会再次相遇的,所以说现在来好好说说你吧?”
说他什么?废物吗?
母亲惨死在他面前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只能将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只能从眼睛里挤出来温热的血,却帮不了一点。
他被禁锢在这方小小的床底,抓烂了两手的指甲,能做最大的事情不过是闭上眼睛停止折磨自己。
如果不是这个从天而降的身着青绸的神秘女人,他绝对难逃一死。
好在她对自己没有什么恶意,反而看他的眼神是一种透过他仿佛能看见某位故人一般的温和。
平安的环境把他这根紧紧绷着的线勾断了,后知后觉涌上来的酸涩覆盖了他的眼眶,使他那两双漂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就扑腾下来两行混杂着血迹的泪。
“……别哭啊我真的不会哄小孩儿,”女人抠了抠头皮,有些坐立难安,她想了想,道,“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吧?”
呜呜咽咽的小庄振辰抬头看她,正好撞进了从她掌心飞出来的漫天荧光中,不由得微微怔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两边眼角溢出来暗金色的光,它们迅速沿着她的两颊爬过,攀到了她的耳后,为她戴上了一个诡异的面具。
“以身为牢,以气为眼,”女人悠悠吐气,不急不慢地念道,“四方恶灵,皆入我阵。”
小庄振辰蓦然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以这个青衣女人为中心,天地之间的真气在四面八方展开来,自觉编织成一张蛛网似的牢笼!
青衣女人闭眼,伸手抬了两根手指动了动,几根浅银色的丝线便对着远方一团散乱的光芒缠来缠去,把它们收拢到一起裹成一个小圆球。
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青衣女人笑道:“回神了。”
小庄振辰一阵激灵,一个吓了他一跳的想法瞬间成型了——他向来警惕的脑子怎么没有向他发出预警?他怎么就知道这个青衣女人一定是好人?为什么看见她就想亲近?这太奇怪了!
但来不及多想,青衣女人的话就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她张开手,长长叹气,又像是在呼气:“坏消息,你母亲没活,好消息,我给你整活了。”
这是什么怪话!
只能听懂活不活的小庄振辰又是一怔。
“不好意思说顺嘴了,”青衣女人咳了一声,“言简意赅的说法就是我把你母亲未消散的灵聚起来了。”
如听天书,只知道母亲好像又活过来的小庄振辰被这巨大的喜悦砸昏了头脑,只会愣愣看着她。
“别高兴太早了,我还没说完,”女人斟酌道,“醒了之后,严格来说,她不再是她。”
她低头搜刮了半天,不知从哪个神奇口袋里面摸出来一块褪了色的长命锁,随手将手心的银青色交织的小圆球拍了进去。
“接着。”
她又是漫不经心地一抛,小庄振辰的身体快过脑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捧着这块绝对是假金子造的长命锁扑倒在地了。
“灵和人的概念留着我以后跟你探讨,反正她还要再休养个五六年的,到时候你差不多也要遇见我了吧。”
“……闲话少说吧,虽然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太怪了但是你听好了……”
回过神的庄振辰摸了摸藏在心口处的那块邦邦硬的东西,再次深深吸了口气。
“大师姐……”
他默默咀嚼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将头埋进两臂圈出来的小区域内,悄悄露出了两双盯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