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零九。
一屋黑暗,有只无力的手从被窝里探出来在床头柜上乱摸了半天。
好不容易碰到手机,谢静淞眯着眼睛扭曲了一张脸,痛苦地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亮。
大概是有人请了华佗给她开颅,密密麻麻的细碎疼痛感在她的脑子里咬来咬去,让她根本想不起来昨晚做了什么。
……等等!
宿醉、黑暗、记忆断片……
?!
她突然警觉,丢下手机拿手在被窝的另一边摸来摸去,特别害怕这时候边上响起来一个沙哑的男声或者女声问她亲爱的你怎么了。
好在什么也没有,吊起在嗓子眼的心得以平稳落地,谢静淞打开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布局简洁用具却奢华的酒店里面,前面的桌子上还放着不知道谁给她做的旅游攻略。
“江州旅游一览,小桥流水看尽风雅,园林错落纵观别致,”谢静淞逐字逐句念着,恍恍惚惚道,“原来我是在旅游……总感觉有点不对啊,我也配出来旅游?”
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只能依稀记得自己是个倒霉社畜,早起晚睡头发一抓一大把的那种掉。
等等,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天降八百万横财砸得她头脑发热,于是当即起身辞了工作去环游华国了!
谢静淞难以置信地扑回床上,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哆哆嗦嗦着解开密码查看余额,被这后面一连串的零砸瞎了眼睛。
“我发财了……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安详抱着手机的谢静淞双手合十,眼睛轻阖,看起来走了有一会儿了。
如果这是梦,她真想一辈子也不要醒来,为什么不让她直接溺死在这种温柔的好梦里面啊!
……
“你对师姐,做了什么!”
庄振辰提着春融剑守在谢静淞的躯壳身侧,眉间的皱纹拧成了一个死结,然而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死死盯着莫蓄愁,防备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胸有成竹的莫蓄愁微微一笑,夹着小铜钱的两根指头无聊转着,满肚子的坏水收了回去,他重新披上了和善可亲的一张皮。
“只是帮她看清自己的本心而已,小生不会害她的,”莫蓄愁举起空着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你师姐有大气运在身,她可不是一般人,怎么会因为记忆有损而甘愿蹉跎此生?”
“小生……只是想拉她一把。”
庄振辰撇嘴,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也不懂他在操哪门子心,有些没有底气地回敬道:“师姐喜欢,就好,你在害她。”
“小生自有分寸,倒是你,”莫蓄愁悠悠看过来,视线凝在了他的春融剑身上,“这把放在意识里的剑,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到底是谁危险,还用小生多说么?”
神色一冷,庄振辰努力压着自己颤抖的手让自己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却依旧逃不过老练的狐狸那双有意探究的眼。
意识到自己根本玩不过对面的庄振辰开始装傻:“什么?我不知道。”
“没什么,你不是个蠢人,这很好,小生可不喜欢和蠢人打交道。”
这句话明显有些尖酸刻薄的调调了,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形象一点都不符,庄振辰侧头看去,发现莫蓄愁低头打量着谢静淞,藏在阴影下的神色不明。
这种情况是说不上来的诡异,庄振辰聪明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大为震惊,得出了一个抽象的结论:“你不会是,喜欢师姐,吧?”
“……”
身形当场凝滞的莫蓄愁缓缓抬头,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似乎包含了一整个宇宙鸿荒。
“我收回之前的话。”
他最后憋出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连敬词都省了。
于是这两人和地上躺着的那个人之间本来就不够流动的空气现在更是堵塞了。
人话就是有点窒息。
……
从酒店出来,谢静淞漫步在古街上,端详着手中的竹扇,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开合合了起来。
她抬头拿两眼扫过周围葱郁景象,将竹扇往身后一放,背着手溜溜达达绕着这里散步,颇有些悠然自得的意思。
此刻正是春末夏初的好季节,阳光灿烂却不燥热,走在绿化做得很好的古街上就有了种隐居的错觉。
路过一架有些年头的石桥,谢静淞趴在边上探头向下看,清澈见底的潺潺流水将她的身形照了出来,只是流速过快,所以水里的她晃荡且扭曲,模糊了一张脸。
一个身着古装的自来熟可疑人士也在她边上一趴,声音平淡:“这里很有意思。”
于是跟着一起打马赛克的倒影就有了两个。
谢静淞随意扫了一眼,又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她轻轻笑了一声:“嗯,可以说是我梦寐以求的余生。”
有钱还有时间,可以在这种节奏舒缓的古镇里安安稳稳度过这一辈子,这听起来很没志向,但却是她想要的人生。
可疑人士似乎有些无奈,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想留下来?”
“因为这是我的渴求,也是我根本没办法做到的事情,所以这里不是真实存在的地方,”谢静淞比他还无奈,身体直接软趴趴瘫在石桥上,手中的竹扇敲着石桥的边,“这没什么问题吧?”
哪有什么人可以轻轻松松实现自己的最终理想?
可疑人士对她做出了点评:“你真是很矛盾。”
糊涂又清醒,不努力但上进,随心所欲却又好像自有章程,这是一个怎么样奇怪的人?
“谢谢夸奖,人类就是这样的生物,”谢静淞瘫成一坨,打了个哈欠,“虽然很想继续享受,但总感觉我再这样玩下去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我要走了。”
“等一下,”可疑人士又出声了,像个迟疑的老妈子,“你……在那边还适应吗?”
谢静淞又是一笑:“不管是哪边,我都适应得很好,没办法,我本来就是不太在乎乱七八糟事情的人嘛。”
“……嗯,再见。”
“你这就没什么话说了?”
“……嗯。”
“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里,跑到这种地方,就是为了问我一句过得怎么样?”
“嗯。”
谢静淞就很想从怀里掏出她珍藏的中指送过去,但被尚且存在的理智按住了,她无奈摆了摆手,纵身跳进了河里。
又是一番天旋地转,谢静淞幽幽睁开眼,记忆回笼的同时发出了一声迷茫的“嗯?”
这点非常适宜的响动打乱了之前近乎凝固的氛围,庄振辰下意识将春融剑一放,将倒地的谢静淞扶了起来,同时还欣喜叫了出声:“大师姐!”
“嗯……我还活着呢。”
谢静淞揉了揉头,借力翻身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一抬眼就撞进了莫蓄愁嵌着半粒红光的眼睛里,呼吸骤停了一瞬。
不等她下意识砸点理应丢过去的“净化”符字”和夹带私货的“风”“火”符字,莫蓄愁就抬手一抹眼皮,恢复了正常。
“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做了个梦而已,倒是你,这种偷袭行为太过分了吧?”
莫蓄愁的眼皮耷拉下来,看着有些委屈:“哪有,真的是小生很不小心冒犯了你,抱歉,但不要对小生有偏见呀?”
“……”
谢静淞闭眼沉默,想把他送去奥斯卡颁奖典礼迷惑国际。
“我原谅你了,”她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将话题拉入正轨,“既然我都醒了,那心念魔的根现在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