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天近来灰蒙蒙的。
似与留京锦衣卫在西市处决一批批罪囚有关,尽管事情都已过去,然空气里依旧残留着血腥味。
尤其是西市的那股腥臭味久久挥之不去,好在天转亮了,不然真在酷暑之下,那恶臭味更浓,苍蝇更是满天飞。
“唉~”
在内阁值房内,韩?的叹息声,令刘一?皱紧眉头,本就心烦意乱的他,被搅的心情更烦了。
“次辅,眼下内阁的处境堪忧啊。”
韩?的脸色难看,看向刘一?说道:“天子在毫无征兆下,就令留京锦衣卫在西市大兴酷刑,处决那么多未经三法司审查的人,内廷的那批太监宦官,还有地方的那帮商贾,杀也就杀了,可那些在朝,在地方的官吏,怎敢让锦衣卫处决啊,朝廷的法纪何在?
眼下朝中是人人自危,科道更是群情激愤,天子这般轻信谗言,纵容厂卫,行倒行逆施之事,社稷岂有安定一说啊?
还有那国子监祭酒徐光启,不好好待在国子监,偏偏要办什么皇明时报,跟锦衣卫有着说不清的关系,令京城时局暗涌横生,如若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恐京畿也要生变啊,这该如何是好啊。”
刘一?心中有太多想说的话,可是真到了嘴边,这话怎样都讲不出来,最后长叹一声道:“本辅也不知道啊。”
羁押在诏狱的数百众人,其中有不少官吏,天子说杀就杀,关键还都是处于极刑,似这等酷烈手段,在朝中引起的震动很大,也属实是吓坏一批人,但同样也激起一批人的情绪,那一批批规谏弹劾奏疏,就像雪花一般涌至通政司,涌至司礼监。
“国事堪忧,朝局堪忧啊。”
韩?长叹一声,继续道:“眼下朝中是这等形势,可陛下一不召开早朝,二不召见群臣,三不开御前廷议,就任由朝局这般动荡下去。
而天子在这两日,竟然从内帑调拨一了笔内帑银,让英国公张维贤补发京营欠饷,还让勋卫负责发放,本辅实在是想不明白,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
此前内阁向御前呈递不少奏疏,其中有部分政务是亟待解决的,需请内帑银来缓解局势,可陛下却一点口风都没有,难道京营欠饷是大事,别的事情就不是吗?”
“这两日,在京的那帮勋贵,被天子召进宫去。”
被韩?这样一提醒,刘一?眉头紧皱起来,“谁也不知天子召见他们,究竟是所谓何事啊,朝中对此议论纷纷,眼下本辅最担忧的,不止是眼前这些事,虞臣兄你可知晓,王在晋在过去这些时日,一直都在巡察蓟密永等地啊。”
“这……”
韩?心下一惊,过去朝局那样,他还真没留意到这一点,可是听刘一?这样说,韩?却警觉起来。
难道天子想整顿军务?
不会是想重用勋贵吧?
一时间韩?脸色微变,倘若真要重用勋贵,那朝局不知将如何发展,真要任由此势演变下去,那社稷安稳就成了奢望啊。
彼时不止是韩?、刘一?所在值房,在有司不少地方,都在热议着近期的朝局,不少人都对这看不透的朝局,猜不透的天子,表现得忧心忡忡,连带着先前在意的种种事宜都搁置一旁了。
……
养心殿。
“你们说皇上召见我等,究竟是所谓何事啊?这都两天了,我等每次进宫都来养心殿,可皇上却迟迟不召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啊,难道是跟前几日有关吗?可我等从没有跟那帮文官联系啊,真真是急死本侯了。”
“最近两日,京营在补发兵饷,我等不管怎么说,也都在京营任职啊,这等事情没有我等坐镇行吗?”
“成国公,您觉得皇上召我等进宫,到底是为了何事?最近这两日,我这右眼皮横跳,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在养心殿的一处偏殿内,聚集着不少的人,他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而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身边聚的人最多,在京的这帮勋贵,别看都是大明勋贵,可也绝非是铁板一块,彼此间也是有恩怨矛盾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不管在何时都适用。
“陛下口谕,召诸勋贵于乾清宫奏对。”
就在此等形势下,披山文甲、挎雁翎刀的卫时泰,抬脚走进偏殿内,看着乱糟糟的人群朗声道。
嗯?
一句话令在场众人无不看去,待看清来人是谁时,一些勋贵跑上前围住卫时泰,想要探明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两日每天天没亮,宫禁刚刚结束,就被急召进宫,一直待到宫禁要落锁,才放他们回去,折腾的他们都疲了。
只是面对这些人的询问,卫时泰的口却很严,根本就没有说别的,在这等态势下,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他们,各怀心思的跟着卫时泰,就朝乾清宫正殿赶去。
“臣等拜见陛下。”
乾清宫正殿内,朱由校坐在那张龙椅上,看着眼前这帮勋贵,特别是看到朱纯臣时,那眸中掠过厌恶的神色,可纵使是再怎样厌恶,朱由校也不能表露出来。
大明勋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皇权的一部分,是天子的基本盘之一,即便是要解决一批,那也要分情况,分批去解决,而绝不能以点带面,一股脑的全给收拾了,那势必会让整个勋贵群体离心离德。
“想必在最近两日,朕召诸卿进宫,却迟迟没召见诸卿,在诸卿中有不少人,都在猜想什么吧?”
朱由校收敛心神,环视眼前跪地的众勋贵,语气淡然道:“其实也不用猜想什么,朕来告诉诸卿吧,前几日英国公与孙卿一起,给朕呈递了一封奏疏,说的是什么呢,京营的一些武将,在其位不谋其职,罔顾君恩,在京营吃空饷喝兵血,做倒行逆施之事。”
这!!!
成国公朱纯臣、定国公徐希皋他们,听到天子所讲之言,一个个都难掩惊疑,不少心虚的勋贵,更是下意识低垂脑袋。
这些反应皆在朱由校的眼里。
“不久前,朕刚命留京锦衣卫,在西市处决一批罪囚。”朱由校冷冷道:“没想到在京营啊,朕最信任的地方,居然也存在这种现象,好啊,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就杀,朕已命勋卫在中军都督府,逮捕了这批硕鼠,朕倒是想要看看,这批硕鼠被逮,京营究竟会不会乱,京畿究竟会不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