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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巴陵水郡、洞庭湖阴

    又是数天过去。

    大船顺水东行,接连走过渝州、丰都、奉节、巫山以及荆州。

    而孙把头不愧是跑了几十年船的老江湖。

    时间算得不多不少。

    到了第五天头上,果然抵达了岳阳境内。

    岳阳城,又称巴陵郡,滨洞庭而纳潇湘四水,临长江可通四海五洲,自古就有万里长江第一城的称誉。

    辰时。

    晴空万里。

    岳阳城北门外古渡口,千帆竞过中,随着无数货船、打渔扁舟,大船缓缓停泊到渡口码头处。

    北门古渡,建成于唐末。

    迄今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

    千年时间里,这座古渡见证了岳阳城的鼎盛,三十年前,此处又是作为最早通商的埠口之一。

    是以,如今看到更是繁华。

    此刻站在船头上的陈玉楼,目光扫过,粗略估算了下,一天下来差不多有三五百艘船只停靠。

    这个数量已经极为恐怖了。

    就算是同样临江而居的上海滩和金陵城,码头运输量也就堪堪破千,至于同为通商埠口的浔阳城,当日他们走过时,顶多也就见到一两百艘船。

    呜呜呜!

    就在他心生感慨时。

    大船铛的一声靠在码头里,船头处也随之传来一道低低的汽笛声。

    “到咯!”

    “陈先生。”

    “老孙头我也算是幸不辱命,没耽误您的时间。”

    孙把头提着烟杆,从底下钻了上来,见到他人拱手笑道。

    前后整整半个月。

    从青城山赶赴岳阳城,相隔一千多里,算不上快,但行船走水还算可以了。

    关键不是快慢与否。

    而是这段时日,对一行人而言,绝对是难得的闲暇。

    “这一路还真是多谢孙把头。”

    看着熟悉的古城,陈玉楼也是心潮起伏。

    虽然上次并非是从此处出发。

    但这些年来,不知走过多少次北门渡口。

    如今重回故地,心中千头万绪,就如身后大江潮头来回起伏。

    “陈先生客气了……”

    孙把头搓了搓手,连连摇头。

    他从十来岁开始跑船,见过的主顾不计其数,但如陈先生这般温和待人的,几乎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出身世家,却丝毫不会瞧不上他们这些穷苦人。

    再就是见识之广,让他这种走南闯北的老江湖,都难掩钦佩之意。

    和他聊过就知道,陈先生绝不是那种从书上得来的粗浅功夫,老话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不是亲眼见过,绝对做不到那般细致。

    另外一点。

    自从那天和老二在船头说过几句,他心里就像是埋下了一粒种子。

    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下。

    身上的变化,似乎还真不是偶然。

    至少应该和老二说的相似,与陈先生一行人有关。

    他多年的风湿老毛病,不知吃了多少草药,以及民间偏方,却是一点效用没有,但这半个月里,人就像是回到了三十年前。

    不但再没痛过一次。

    每天奔波忙碌,甚至还能精气神十足。

    至于几个儿子的情况,他也是看在眼底,全都是像换了个人。

    “陈先生,临别之际,有件事藏在老汉心里很久了,不知道能不能问一问。”

    见老洋人等人已经提着行李,从底下船舱上来,老大和幺儿也在架桥,准备牵马下船入渡口。

    深知时间不等人的孙把头。

    咬了咬牙。

    最终还是没忍住。

    只是。

    他话才出口,身前负手站在船舷处眺望渡口古城的陈玉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笑着看了他一眼。

    双眸澄彻,仿佛能够洞悉人心。

    “陈某没猜错的话,孙把头是想问身上旧疾一事?”

    “这……”

    见他一口道破。

    孙把头整个人一下愣住,原本都已经到了嘴边的话,都有些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孙把头不要多想,陈某几人不是什么奇人异士,也就比旁人多走了些路,多见识些世间风景。”

    “沉疴旧疾,时间久了蚕食身子骨,不是好事。”

    “就当是陈某送与孙把头的一场小小造化。”

    陈玉楼并未隐瞒。

    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方式提及。

    修行参悟,于寻常人而言,还是太过遥远。

    他这段时间也看过,孙把头和他四个儿子并无修行根骨,不然他倒也不吝于带他们见见门外的景色。

    “真是……”

    “真是陈先生。”

    “我就知道。陈先生心地良善,不是常人,只是,这让老汉如何报答大恩才好?”

    孙把头虽然碍于身份,眼界被困在那里,但他心思活络,不然乱世里头也养不活这一大家子人。

    陈玉楼一番话虽然说的玄乎其神。

    但他还是一下就明白过来。

    这哪里是一场小小造化,分明就是再造之恩啊。

    像他这种市井小民,哪里生的起病,他见过太多跑船的前辈,湿气入骨,到了晚年只能落个凄凉无比的下场。

    药石难医,汤药不及。

    一到阴雨或者雪天,浑身痛的直不起身,只能靠着大烟,甚至铁锈钉勉强压制。

    但大烟那东西,一旦沾染上,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啊。

    至于铁锈钉,跟吞毒又有什么区别?

    “孙把头客气。”

    “相识一场,即是缘分。”

    陈玉楼摇摇头,对他来说,这确实不过小事一桩。

    毕竟,青灯香炉助修行。

    就算不是孙把头爷孙几个,也会换成其他人。

    “陈先生大恩……”

    眼看老大和幺儿已经帮着牵马下船,鹧鸪哨几人也沿着木桥进入古渡口,孙把头心头不由一急。

    “幺儿,老大,你们两个过来。”

    “给陈先生磕头谢恩。”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老爹的话就是旨意,甚至都没有任何犹豫,两人上前就要跪下。

    这一幕把陈玉楼都给整的有些无语。

    就是陈家庄那些佃户,他都从不接受如此。

    更何况孙把头父子。

    当即侧身半步,伸手一把托住两人手腕,不让他们继续下去。

    不说孙把头的幺儿,老大年纪比他都大。

    这要是跪下去,不是折他的寿么?

    “孙把头客气,何至于此啊。”

    “可是……”

    孙把头更是急切,他虽是市井出身,但最重的便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如今陈先生怎么都不接受,他也拿不出更好的报答之法。

    老人家急的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用可是了。”

    “孙把头,相识一场并不算遗憾。”

    “他日有缘的话,自会再见,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朝孙把头讨一碗水酒。”

    不给他再行磕头这等举动的机会。

    陈玉楼负手,漫步走过木桥,转眼便出现在昆仑几人身前,隔着码头,冲船舷处的老把头笑道。

    “好!好好!”

    “陈先生,别的没有,酒水一定管够!”

    活了一辈子的孙把头,此刻双眼通红,心潮翻涌,只觉得说不出的感慨。

    闻言。

    陈玉楼点头一笑。

    再不迟疑。

    招呼上身侧几人,纷纷一跃上马,沿着长江河堤,再往前几十里便是茫茫洞庭湖,三江渡口,湘阴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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