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致理剑匣中的桃木剑名为:讲理。
师父临终之前,亲自交到他的手中,并且语重心长说道:“我辈修行之人,遇不平事应当一剑斩之。兴我宗门的大任,就依托在你手里了。”
借着屋子里昏暗的灯光,师父最后摸着周致理的头,看着自己这个懵懂无知的徒弟,最后一次告诫道:“不要逞能,打不过跑就得了,没什么丢人的。师父,我都跑了一辈子了。”
“从虎踞龙盘危险重重的中道神洲,还不是跑到了扶摇洲。”
现在这把名为“讲理”的飞剑,正悬于董清秋头顶,随时都有坠落的威胁。
董清秋连忙用手抵在面前,着急说道:“讲理就讲理嘛,拔什么剑呀?”
“回来!”周致理闷不作声道。
见周致理收回了飞剑,董清秋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捡起地上的大隋官银,轻轻抛起,说道:“道爷!拿钱不办事,可不对哟。这件事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吧?”
周致理阴沉着脸,冰冷说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道爷说笑了。杀了我简直脏了这把飞剑,用暴殄天物来形容,也不过分。”董清秋暗自贬低道。
“哈哈哈。说得好,你小子合我的胃口。说吧,你想怎么样?”周致理突然大笑起来,阴冷着眸子说道。
董清秋思考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我爹娘和全村人都死了,我要报仇。”
周致理竖起一根大拇指,赞扬说道:“好!有仇必报,疾恶如仇,不错。你一个人加油。”
周致理走上前一把拥抱住董清秋,然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赞许地点了点头。
“好兄弟,山高水长,我们有缘再见。保重。”
“你他娘松手。”
董清秋低着头,死死抓住周致理的袖子,就是不肯松手。
“道爷,拿钱不帮忙就算了,拍拍屁股想走人不好吧?”董清秋道。
“除了帮你报仇,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周致理紧握着拳头,满脸笑意说道。
“三七分。”董清秋道。
“什么三七分?”周致理不敢相信地问道。
“钱啊!”
“什么钱?”
“请你做事的钱呀!”
“那事情我做了没?”
“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事情都没做,怎么能算拿你们钱呢?”周致理斩钉截铁说道。
“你还想得美,一成我都不可能给你,你还想要三成。”
董清秋道:“道爷!七成是我的,三成才是您的。”
周致理笑了笑,伸手帮董清秋整理着,破烂不堪却很昂贵的衣服,岔开话题说道:“你叫刘工对吧?多大了?父母身体都好吧?乡亲们的日子过得还好吗?娶媳妇了没有啊?”
董清秋似笑非笑,呵呵说道:“道爷,翻过年就十五了。还没娶媳妇哩。”
“这么年轻,还没娶媳妇,死了太可惜了。”周致理接过话,说道。
“道爷,你不用吓唬俺。俺现在无亲无故,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一个人,不怕死。”
“我有说过要杀你吗?我就没见过你这种人。”
周致理彻底被眼前这个王八蛋弄崩溃了,跪在地上凄惨地嚎叫起来。
“你他娘自己都说了,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他娘还要钱干什么?”周致理抓起一把土,抓狂问道。
“娶媳妇。”董清秋老老实实回答道。
周致理咬牙切齿,马上就要爆发。最后,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吐出。
“行行行。你也别要什么七成了,咱俩五五分。”
周致理最终妥协了。
师父不是说,山下的那帮凡夫俗子看见道仙话都不敢讲,双腿直打颤。大人们经常吓唬小孩子说,道仙来了。小孩子们连哭都不敢哭,眼前这个王八蛋,怎么不一样啊?或许一日之间死了爹娘,全村人都死了,精神失常,疯了吧?
师父常常教导我日行一善,必有回报。钱财乃身外之物,今日破财消灾,就算给红叶村留一个种了。
董清秋注视着眼前这个傻乎乎的道仙,心中简直乐开了花。眼睛发红地看着周致理背上的剑匣,对里面的那把名为“讲理”的飞剑简直垂涎三尺,就差把满意写在脸上了。
自己的眼睛现在虽然看什么都是一片灰白。当自己知道那把“讲理”飞剑一定是一个美丽俊俏的小美人。虽然剑身有许许多多的缺口,但也丝毫不影响它的美观,那是岁月的沉淀。
能驾驭飞剑的,最起码也是一个四道仙,自己虽然没有把握能够弄死他,但也不想错过这把飞剑“讲理”。
所以自己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最好能像一片狗皮膏药一样沾在他身上,像苍蝇一样围绕着他飞。等他对自己放松警惕之后,找一个机会弄死他,这把飞剑“讲理”就是自己的了。
董清秋想想就开心,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兴奋,笑出声来。
“你笑个屁呀,听见分钱就笑起来了。没见你死爹娘哭。”周致理沉着脸,生气骂道。
“是是是,道爷骂得对。道爷可千万别亏待了自己。”董清秋像苍蝇一样搓着手,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地上那块大隋官银上。
“讲理。”
在董清秋眼里,一道灰白的飞影闪过,地上的大隋官银从中间分成两半。
周致理捡起地上的银子,不情愿地丢给董清秋一块。
“拿上银子就滚。”周致理道。
董清秋打量了一下手中的半块碎银,又看了看周致理手中的那块,丝毫很不满意。
“爱要不要,讲理是不可能分错的。”周致理不满地说道。
董清秋一把把自己手心的银子放在周致理的手心,笑道:“银子是道爷的,我怎么能要?我只希望能跟在道爷身边当一个小跟班。仅此而已。”
周致理望着去而复返的银子,毫不犹豫拒绝道:“你小子,一顿饱和顿顿饱,分的倒是挺清楚呀!我也不是傻子,滚。”
又将那块银子扔给董清秋,随后潇洒转身离去。
董清秋像一个无赖一样,死死抓住周致理的道袍,就是不松手。
“松手!”周致理心平气和说道。
“不!”董清秋像一头倔驴一样,歪着头不松手。
周致理猛然一用力,只听见呲啦一声。
董清秋急忙松手。
周致理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心里没有一点负担地拿走董清秋手里的银子,缓缓说道:“我这件道袍很贵的,祖传下来的,把你卖了也赔不起。我看你遭受突变,也就不为难你了,这半块银子我拿走了,咱们俩就算两清了。”
周致理心中暗自发笑,自己赚大发了。自己身上这件烂衣服十多枚铜钱就能买来,这个傻子肯定被吓坏了。说不定心里还在感激我的不敲诈之恩。
“你也用力了。”
周致理真是一阵头疼,突然指向身后惊呼道:“快躲开,身后有人。”
董清秋只是眨眨眼睛,视线就是不从周致理身上挪开。
“好好好,我服你了。”周致理拍着手说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道仙的手段。”
一抹残影从身后的剑匣中闪出,飞速向山下急掠而去,周致理也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在原地一脸懵逼的董清秋。
董清秋伤心欲绝,简直欲哭无泪。
人财两空。
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它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董清秋也收回思绪,那把飞剑虽然不错,前提是自己打不过他。
“老丈人,照顾好它,下次我就来娶它。”
董清秋瞥了一眼章鬲的头,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还在不停地忙活。
“嘿,这双鞋还挺合脚。”
董清秋站起身跺了跺脚,拿起地上章鬲的半颗脑袋,仔细端详起来。
用手挖出里面所剩不多的白色糊稠物,放在嘴中,慢慢咀嚼着。
“血味儿太多了,不好吃。”
董清秋给出一声评价。
走到孙鸢被活活烧死的地方,缓缓坐下来,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自言自语起来。
“你说你喜欢我干嘛呀?你如果不喜欢我,现在说不定还好好活着。”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也觉得我说得没错?”董清秋对着一旁的空气自言自语道。
“你真是有眼光,你看看我这副样子多么英俊潇洒。勉强能够配得上你。”
忽然,话锋一转……
“孙鸢你和娘也真是的,托付给我的期望太大,我怕完成不了辜负你们。”
“娘死的那天夜里,将它仅剩的温暖留给了我,在我耳边对我说:‘秋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听娘的话,好好活着哩。就是活得有点憋屈。”董清秋抹了一把鼻涕,笑着说道。
“活着本来就很困难,你又让我有尊严地活着。好吧好吧,答应你。但是你也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董清秋抬起头,仰视着天空,灰白的世界越发模糊。
“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我会在永生中一直等你。”
——
在大树下睡了一晚,清晨树叶上的露珠滴在董清秋的额头上。
又一滴露水顺着树叶滴下,快速被土地吸食。
董清秋用不太锋利的小镰刀,砍下大树一根笔直的树枝,削去多余的部分,一把完美的木剑诞生。
将小镰刀别在腰间,在确定真的找不到有关孙鸢的一切后,穿着破烂的红蓝长袍,提着木剑,头也不回地走下山去。
一连走了十多天的路程,原本细腻的皮肤变得褶皱暗黄起来。颚骨凹凸是啊,好久没吃过饭的灾民,杵着那根已经发黑的木棍,颤颤巍巍地行走着。
只要刮过一阵稍微大点的风,整个人就会因为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寒风中,长发肆意飘扬。
董清秋身体疲倦地蜷缩着,拄着拐杖,跟七老八十的老大爷一样。
脚上的鞋已经露出了脚后跟和拇指,冻得发紫。
身上的长袍,不知为何又短了一截,露出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在寒风凛冽之中,艰难摇曳着。
“大道之艰,身受其罪。”
“苦其心志,劳其心骨。”
“忍饥挨饿,忘欲无欲。”
“香草美人,香…香…真香!”
董清秋在寒风停沉醉的不停嗅着鼻子,寻找着那抹香味的踪迹。
“好香…是烤地瓜!”
“我要吃烤地瓜,去他娘的圣人,老子要吃烤地瓜。”
强撑着身体,精神异常亢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往不远处冒着烟的地方赶去。
眼前是一间搭建简陋的茅草屋,香气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董清秋像饿狼一般,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呼吸急促。
一个没站稳,不小心从田埂上掉了下去,顾不上坚硬的土地,拼命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茅草屋里热气腾腾,坐在里面的是一个衣衫单薄的老人和头戴猫皮帽,身穿厚衣服的小孩。
爷孙俩呆愣地看着衣不遮体的董清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干什么?
由于地瓜太烫,老人身边的小孩儿一个没拿稳,扔掉了手里的地瓜。
董清秋见状下意识想要扑上去,却还是收敛住了,见两人没什么反应,只能率先开口。
“大爷,吃的什么呀,好香啊?”
董清秋努力露出一个微笑,显得尽量和蔼一点。
老人这才看出来,眼前这个家伙是想蹭吃的。
假意没有听见,捡起地上孙子扔掉的烤地瓜,丝毫没有理会董清秋。
似乎已经说明老人并不欢迎董清秋。
老人吹了吹地瓜上的灰尘,对孙子说道:“快点吃,现在外面吃不上东西的野狗多的是。”
指桑骂槐?
董清秋闻言,也只是笑了笑,眼睛就没有离开过火炉上的烤地瓜。
“阿爷,外面有人。”小孩啃了一口地瓜,用拿着地瓜的手,指着门外董清秋说道。
随后,小孩又补充了一句:“阿爷,冷。”
老人脾气突然暴躁起来,对着门外的董清秋大声骂道:“吃得你娘的屁,还不快滚。没听见我孙子说冷吗?”
“是吗?我还没吃过你娘的屁呢!”
董清秋不顾老人的推搡,用着疲倦不堪的身体,强行挤进不过巴掌大点的茅屋。
“还是孙子说话好使,不然大爷都听不见。”
老人冷眼斜视着董清秋,看着快要流出嘴角的口水和蠢蠢欲动的手。
老人手疾眼快,拿走了火炉上仅剩的两个烤地瓜。
这次是真的吃个他娘的屁了。
董清秋讪讪而笑,注视着不断吐出地瓜皮的小孩,“大爷,我不吃,给孩子吃,地瓜皮给我吃就行。”
老人没有理会董清秋,而是捡起地上孙子吐出来的地瓜皮,递到董清秋面前。
董清秋冻得发紫的脸黑到了脖子,这个老头居然真的想让自己,吃他孙子吐出来的地瓜皮?
董清秋缓缓升起手,想要掐死他。
老人却猛然将手缩了回去,一把将手心的地瓜皮,倒进自己不剩几颗牙的嘴里,慢慢咀嚼起来。
董清秋愣住了,原来自己误会人家了,地瓜皮都没自己吃的。
董清秋强忍着怒火,笑问道:“大爷,有没有听过道仙?”
老人就是不搭话,小声嘟囔道:“道仙?人家高高在上,哪像你穿得破破烂烂,像个乞丐?”
“大爷,你有所不知,我前些天和魔教妖女刘彩柒大战了三百回合,由于寡不敌众,遭到了暗算,这才迫不得已。”董清秋解释道。
老人扬起脖子对着董清秋,含糊不清说道:“你他娘不是说你是道仙吗?来杀了我。不敢就滚你娘的。”
“就是,不敢杀我阿爷就滚。”
一旁的小孩也一副讨厌的模样,趾高气扬地附和着自己阿爷的话。
“老头,你他娘别给脸不要脸。”
说罢,抓住老人的手,就要去抢怀里的烤地瓜。
“放开我阿爷。”
小孩绕过火炉,一把抱住董清秋的大腿,狠狠咬了下去。
董清秋狠狠对着老人的头撞去,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老人吃痛,脑袋发昏,松开手向后倒去。
董清秋一巴掌打在小孩脸上,牙齿被打掉五六颗。
抓住小孩的脖子,按在烧得通红的火炉上,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头。
火炉上滋滋冒烟,头发被烧焦一大片。
小孩身体拼命地扭曲着,董清秋一脚狠狠踩断双腿膝盖,用身子压住小孩身体,豆大的泪珠滴入火炉里。
茅草屋里小孩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茅草屋外的寒风里消失不见,只剩下寒风的呼啸声。
“阿爷,痛!阿爷……”
老人艰难地爬起身,用身体撞翻火炉,一拳不痛不痒地打在董清秋身上。
茅屋里顿时乌烟瘴气,董清秋捂住嘴咳嗽着。
老人抱起地上哭声惨绝人寰的孙子,像池塘一样枯竭的眼睛,因为心疼孙子再次流出了眼泪。
老人粗糙的布满老茧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孙子被火炉烤伤的左脸。
整个左脸已经烧得焦黑,皮肉已经互相裂开。甚至,一只眼睛都已经在高温炽烤下爆裂,流出掺杂着血水的白浆。
“我要杀了你。”
老人转过身向董清秋扑去。
一根带血的木根从老人后脑插出。
董清秋拿起木根,捅进老人口中,扭断了发黄发黑的一颗门牙。
老人吃痛,脚下一滑。
董清秋手中的木根挣脱而出。
木根的一端杵在地上,由于强大的冲击力,整根木根直接穿透老人的口腔,从后脑破茧而出。
木根周身通红。
董清秋踩住老人的头,用力一拔将木根抽了出来。
老人死不瞑目,眼球凸出。
董清秋上前扶正火炉,捡起地上的地瓜大快朵颐。
小孩的哭声实在打扰自己吃地瓜的雅兴,一脚踩断了小孩的脖子,一抹鲜血从口中流出。
坐在老人和小孩的尸体上,不一会的功夫就吃完了,唯一的两个地瓜。
舔了舔嘴皮,似乎还意犹未尽。
董清秋拿出小镰刀,随手将一段鲜肉丢在火炉上炽烤。
缓缓伸了一个懒腰,满怀感激说道:
“谢谢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