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天边的繁星还没有消失。
村里的那户人家一晚上没有睡觉,直到天明,人们这才陆陆续续地赶回自己家中,想要睡一个回笼觉。
董清秋睡在赵雅莉的房间,房间典雅清香,让人能够快速入眠。董清秋却不敢睡得太死,一晚睁开眼睛数次。
李寿的事一直让自己睡得不太踏实,推开赵雅末的房门,赵雅末正坐在床上注视自己。
“道仙大人!”
董清秋“嗯”了一声,示意赵雅末跟自己出来。
“带我去看看李老先生的尸体。”
赵雅末努力睁开一晚上没有睡着的眼睛,走出房间看了一眼地上的姐姐,随后打开房门,带着董清秋在前面带路。
“道仙大人,这个时候怕是有野狼出没。”赵雅末略显局促地说道
“无妨!”
见董清秋这样,赵雅末也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路过村口时,董清秋瞥了一眼放在路旁的大石头,上面用正楷写着——无水村。
天彻底大亮起来,董清秋也到了赵雅末说的地方。
李寿的尸体消失不见,一路上走来,地上也没有血迹。此处更没有野狼拖拽李寿尸体的痕迹。
董清秋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站在身后瑟瑟发抖的赵雅末,心中大致了然。
心中苦笑道:一个连亲姐姐都能放弃的人,自己又怎么能够相信?凡事看来都要亲力亲为才行,不然要是折在了不起眼的小事上,那可就真是贻笑大方了。
董清秋一个转身用左手掐住赵雅末的脖子,死死按在地上,淡淡问道:“李寿的尸体了?”
赵雅末用手拼命掰着董清秋的手,艰难说道:“怕是被狼拖走了”
“我大可以一走了之,我们本就非亲非故,至于你姐姐的死,是你亲手造成的。”董清秋无关紧要道。
“我嫌太远,就将李爷爷丢进水井了。”
董清秋闻言,一脚将赵雅末踩出鲜血,拍拍手,转身就要离去。
赵雅末捂着肚子,双腿不停抖动,咬着牙,大吼着:“我知道你不是道仙,但是你愿意帮我报仇,那你就是道仙。如今你受了伤,走不了多远的,我要是鱼死网破,你也活不了。你死了姐姐或许无关紧要,但是你杀了李爷爷,无石镇的人是不会放过你的。”
董清秋侧过身子,早晨的山风吹动着额头的秀发,挺拔的身躯在寒风中屹立不倒,面无波澜,沉声说道:“是吗?我倒想看看谁能杀我。”
寂静的山林里,呼啸而过的风吹过每一棵大树。枯黄落叶的大树像严阵以待的士兵,在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中,全都蓄势待发,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犹如刀剑在盾牌上摩擦。
“你不能杀我。”赵雅末望着眼神冰冷,仿佛下一刻就会杀掉自己,紧张的咽下一口口水,急忙说道:“昨天好多人看见李爷爷是和我一起走的,要是他们没见到李爷爷,回春堂的人一定会来我家找我的。等他们发现死去的姐姐,一定会报官的,徐爷爷也见过你。道仙大人你跑不掉的。”
一片树叶落下,缓缓从董清秋眼前飘落。
董清秋把玩着手里的小镰刀,李寿不合身的衣服,明显将自己佝偻起来。
树叶落地,董清秋也随即露出开心的笑容,笑出声:“你给我的惊喜真是越来越多了,一个小小的无水村居然能孕育出你这个天才,我都要向你学习了。”拍拍手,微笑地凝视着赵雅末。
“道仙大人,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荣辱与共。”赵雅末又补充道:“或者说,我们是一类人。”
“我和你可不是一类人。”董清秋双手附后,看了一眼赵雅末,向山下走去,伸手接住一枚枫叶,“昨晚,一晚上没睡吧?”
“是的。”赵雅末道。
董清秋假笑起来:“做了亏心事,当然睡不着了!”
“自己姐姐的味道不错吧!早知道把头给你留下了!”松开手里的树叶,任由它随风飘落。
赵雅末被董清秋揭穿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平静问道:“那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道仙大人搞的鬼了?”
“没有!”
董清秋对这件事情兴趣不大,冷冷回复一句,便快步走下山,在平坦的大道上,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刚刚还一脸无所谓的赵雅末整个人愣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董清秋,自己的手腕开始隐隐发痛。一阵寒风吹过,身上瞬间毛骨悚然,不断有脚踩树叶的声音响起。
“姐姐,你已经死了,何必再装神弄鬼?”
赵雅末心虚地一笑,不敢回头看去,撒腿拼了命地跟在董清秋身后。任由刺骨的寒风侵袭着自己。
董清秋和赵雅末走在寒风凛冽的大道之上,仿佛赵雅末跟在自己姐姐身后。唯一不同的是,赵雅末被冻得瑟瑟发抖。
董清秋走在前面,眼神越发杀意浓浓。居然被一个小孩子威胁,这样下去自己的伤势还没有恢复好,就会被人发现。到时候要是赵雅末将所以事推到自己身上,这倒是为他做了嫁衣,白白给他利用了。自己的伤势也不容乐观,身上李寿的衣服太过于明显,所以现在还只能依靠赵雅末这个浑蛋。
董清秋看着自己发脓的伤口,交给赵雅末银子,让他去给自己置办一身合适保暖的衣服,免得伤口继续发炎。
赵雅末正要开门出去之时,突然回头问道:“这次出去,我会将王鹏骗来,还望道仙大人,早做准备。”
董清秋道:“不用你多嘴,做好你自己的事!”
赵雅末闻言一笑,“也希望道仙大人,也能做好自己的事。”
董清秋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目送着居然敢威胁自己的赵雅末离去。拿起还燃烧着火焰的柴火,拆掉伤口处的绷带,毫不犹豫地把柴火按在伤口上,瞬间冒出一缕缕黑烟和肉皮炙烤声。
直到手上的柴火熄灭,早已经满头大汗的董清秋,拿起桌上的绷带,熟练地将伤口包扎起来。
——
今天的无石镇格外诡异。
街上不少人全都在窃窃私语。
“哎!你还不知道吧,无水村的张店儿子让人杀了。”
“是吗?怎么回事儿啊?”
一妇人口里磕着瓜子,像是在说一件风轻云淡的事:“谁知道啊!早上和他爷去地里挖地瓜吃,一整天都没有回来,等晚上发现的时候,爷孙俩早死了。”
“可不是嘛,那娃娃身上的肉都不见了!”另一个看热闹的女人补充道。
赵雅末握着银子,默默地走在路上,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破鞋赵,李先生你有没有看见啊!听店里的伙计说昨天是跟你一起出去的。”
一个挺着大肚子,肥得流油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几个家丁,将自己围了起来。是刘银的父亲刘万财。
赵雅末谄媚笑道:“这我哪能知道呀,李爷爷还没有回来吗?”
“没呀,回春堂那帮家伙说李先生一晚上都没见着面。他们说最后是跟你走的,所以我问问。”刘万财用手扶着腰两个下人搀扶着。
“李爷爷昨天给姐姐看完病,难道没有回来?”赵雅末一脸担心的问道。
刘万财却岔开了话题,笑着问道:“破鞋赵,你姐姐的花柳病好了没呀?”
赵雅沫整个人愣住了,抓住刘万财柔软的袖子,急忙问道:“刘财主,你说什么?花柳病,我姐姐?”
一旁的下人提醒道:“老爷,大师说过要避讳不好的字,身体才会好。”
刘万财仿佛如梦初醒,连忙挥手驱赶着赵雅末。带着一堆下人继续去找李寿。
赵雅末整个人如遭雷劈。姐姐什么时候有的花、花柳病?自己为什么会不知道?自己不会有吧,死人应该不会传染吧?
赵雅末此刻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在街上游荡着。
一阵香美的气味突然传来,赵雅末沮丧地抬头看去,是一个围观着好多小孩。叽叽喳喳的,趁老板不注意,伸手触碰一下面前的卤肉,心满意足的吸吮着,手指上的汁水。
赵雅末心一狠,快步走上前,一巴掌将要给董清秋买衣服的银子,拍在案板上,大声说道:“给我来一斤猪头肉,只要瘦的,不要肥的。”
整个人豪横的双手环胸,不去看周围羡慕的目光。
“你拿好!”
老板将热气腾腾的猪头肉剁碎包进油纸里面,小心翼翼地交给赵雅末,这才慢慢找起零钱来。
等待着找钱的赵雅末,手中热气腾腾,包好的猪头肉,突然被人拿去。
赵雅末顾不上找钱,急忙转身一把抓住自己的猪头肉,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雅末,你姐姐昨天晚上没少忙活吧?居然有钱给你买猪头肉吃?”
赵雅末赶忙松开手,像见着熟人的小狗,围在身边,讨好道:“王鹏老大,这全都是孝敬你的。”
王鹏打开用油纸包裹住的猪头肉,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地咀嚼起来,舍不得一下子咽下去。
“算你小子懂事,以后有谁敢欺负你,只管说我的名字。”
接过老板找来的钱,全部都塞入王鹏手心。
“谢谢大哥!这点钱你拿着。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赵雅末咽了咽口水,丝毫不去看王鹏手上的那包猪头肉,而是跟在王鹏身后,来到了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你小子有什么屎就赶快拉,等我吃完这包猪头肉,我可就要走了。”王鹏一边吃着猪头肉,一边嗦着手指头上的油,不耐烦说道。
“大哥,想不想玩玩女人呀?”赵雅末朝王鹏挑挑眉,一脸的坏心思。
“想啊,怎么不想?老子都十三了,早就想尝尝女人是什么滋味的。”
说起这个,王鹏连猪头肉都顾不上吃了。巴不得能有一个从天而降的女人,晚上钻进自己的被窝。
赵雅末见王鹏这副模样趴在耳边,小声说道:“你想不想玩玩我的姐姐?”
“想啊,怎么不想?但是你姐姐能同意吗?”
这可给王鹏激动坏了,一副已经好像吃到嘴的模样,回味无穷。
“怎么不同意?其实我姐姐私底下已经跟我说过好多次了,从小就喜欢你,就是怕你嫌弃她。”赵雅末见状,赶忙添一把火,添油加醋地说道。
王鹏闻言,赶忙摆手说道:“你姐姐长得漂亮是漂亮,但是我爹说了,这种女人可不能娶来当媳妇儿,要是娶回来祖宗八代的霉都倒光了。玩玩还是可以的。”
赵雅末露出一副此话有理的模样,拉住王鹏的手,就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王鹏倒是慌张了起来:“真、真、真去呀?”
“你难道还怕我姐姐吃了你不成?”
“谁怕了去就去!”
王鹏甩开赵雅末的手,大步往前走去,心中早已饥渴难耐。
至于赵雅莉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想那些,等玩完之后再慢慢想吧。
精虫上脑,神仙难救。
春秋时期是用头脑看世界,汉唐时期是用心胸看世界,宋元有心无胸,明到了裤裆,清就到了膝盖。
男人要是没有裤裆里的玩意,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他的心。
一路上,王鹏总是扭扭捏捏地岔开话题,说来说去。赵雅末则是拉住王鹏的手,拼命地向家里拽去。
等终于看见自己的房子,赵雅末兴奋地喊了起来:“姐!姐姐,我回来了。我把王鹏给你带来了。”
王鹏见赵雅末这副模样,可把自己吓坏了,像一头倔驴一样,站在原地,怎么也拽不动了。
“不是你喊什么,你不怕被人听见吗?”王鹏低着头红着脸,假装生气说道。
“哎呀,你羞什么?村子里谁不知道呀?”赵雅末露出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拉住别扭的王鹏,朝家走去,又突然喊道:“姐,你在干嘛了?人都来了。”
王鹏就这样被赵雅末拉着,半推半就的已经站在了门口。
原本一推就开的房门,王鹏却示意还是先敲门的好。
赵雅末则是夸王鹏细心,用手重重敲响了房门:“姐!快开门啊!”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王鹏担忧地问道:“会不会家里有人呀?我还是明天来吧。”
王鹏转身就要离开,这可将赵雅末给急坏了,羊入虎口的羊怎么可能在关键时刻跑掉?
干脆抓住王鹏的手,一脚踢开了门。双手死死抓住手腕,猛然域用力向屋里拽去,随后急忙关上房门。
王鹏被赵雅末这样一抓,整个人向前冲去,脚下突然被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
“赵雅末,你他娘找死”
王鹏愤怒地站起身,刚回过头,一根木棍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额头上,昏死过去。
董清秋丢掉手里的木棍,转身一巴掌塞在赵雅末的脸上。
要不是自己反应快,从门后一下子跨到王鹏身后,将其打晕。不然少不了一番争斗,自己的伤势又要增加几分。
看着额头流血,趴在自己姐姐身上的王鹏,赵雅末站起身,一脚踢在王鹏身上,朝董清秋竖起一根大拇指:“道仙大人真是厉害,一棍子就将人打死了。”
董清秋冷冷问道:“衣服呢?”
“道仙大人,衣服可以再买,但机会只有一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赵雅末望着地上的王鹏,双手紧紧攥住,兴奋地跟董清秋讲道。
“所以说你是在利用我了?”董清秋用手擦拭着木棍上的血迹,端详着。
“我只知道机会失去了,不知道下一次还要等到猴年马月?”
“姐姐得了花柳病,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所以我不能错过这次机会。”赵雅末理所当然地反驳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好人?”
董清秋手中的木棍仿佛变成了剑气十足的长剑,靠在赵雅末的太阳穴,随时都会落下,像西瓜一样打碎,爆裂开来。
赵雅末看着眼前的董清秋,犹如一尊眼睛冒着闪电的杀神,浑身散发着黑色的触手,咽了咽口水,心中剧烈害怕起来,慌张说道:“事已至此,你还能怎样?”
“我姐姐已经死了,你大不了就是杀了我,还能怎样?”
“你只是一个跟我一样的凡人,根本就不是高高在上的道仙。你就是一个杀人成型的疯子,还真将自己当成道仙了?”
逆流回来第一次被人威胁,而且还是一个小孩子。要不是身上有伤,自己早就杀死他了,哪里还会跟他废话?
董清秋露出笑容,此刻好像真的成了一个疯子。松开手里沾血的粗壮木棍,任由落地发出声响。
将刀刃上早已凝固成血痂的菜刀,丢到赵雅末脚边,翻着白眼,冷冷说道:
“指望我杀人不成?”
“我不敢。”赵雅末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董清秋冷哼一声,鬼魅道:“那就等他醒来,杀了你吧!”
“他杀了我,那你也跑不掉。”赵雅末可笑地大笑起来,仿佛威胁住了董清秋。
“我虽凡人,杀你们易如反掌!”董清秋佝偻着身子,头也不回地打开门,任由寒风吹进屋来,看着远处山头,眼神坚定道:“红日山头出,傲雪难压竹。”
赵雅末举起菜刀,对准董清秋,狠狠说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董清秋雪白的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在风尘中,抵御着寒风,怒骂道:“天生的贱种!不敢将屠刀对准自己的敌人,而是刺向了帮助自己的人。天生的可怜者,只能痛苦地活在自己虚伪的面具之下,像寄生虫一样寄生在宿主身上,贪婪地吸血着鲜血,带来的只有伤害。可悲,真是可悲!没有勇气面对敌人的懦夫,却有勇气举起尖刀刺向自己的战友。吃下去的五谷,别人化成了血性和勇气,到你这里却化成了肮脏恶心的粪便,支撑着一具毫无价值的身体。”
赵雅末握着菜刀,哭着喊道:“谁让你不帮我的?”
“哈哈哈!这么渴望别人的怜悯?只要给你些许善意,你就认为这是你该得的?别人欠你的!你就开始拼命吸吮着他身上的鲜血,丝毫不懂得感恩。等到别人收回这些善意的时候,你却认为他们是在针对你!你将所有的怨恨都归结于他人,你举起了长刀,你不敢去报复那些欺辱你的人,却敢辱骂对你施以善意的善良之人。想要继续为你所用,为你付出一切,你巴不得榨干他身上所有的价值,尽可能地为自己服务。像你这种自私自利的家伙,只会遭到世人的唾弃和辱骂,孤零零地行走于道路之中,像路边冻死的野狗一样无人收尸。别人的善意唤醒不了你的良知,唯有死亡是你最好的归宿。”
董清秋此刻如同鬼魅一般,几步就来到赵雅末身边,一巴掌扇飞了手中的菜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上的小镰刀,已经抵在了赵雅末的脖子上,渗出丝丝鲜血。
“吸血的虫子,拍死之后,流出的是寄生者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