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逍跟着百里生回到离位,独自走进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屋顶。虽然在这里仅仅住了两个多月,他对这里却有了难以言表的亲切感。芸逍不禁回想,他曾在清莲山的时候心心念念的逍遥派不过是一个既繁华又独孤和陌生的地方。唯独这间在逍遥派中毫不起眼的屋子,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或许是因为这里虽然平凡,却充斥着百里生和婉儿的关怀。这四天来,芸逍又认识了逍遥宫的两位大师兄和冷秋白,他们的指点让芸逍觉得逍遥派中也不是他臆想中的冰冷,只是之前从未走出自己设下的束缚。尤其是为自己挺身而出的哥哥,这血脉的联系将他与逍遥派紧紧绑在了一起。
晚上,百里生、婉儿和芸逍三人在他修炼的凉亭中闲聊,虽只几日不见,芸逍对他二人的感情似乎更近了一层。如果说其他人对于芸逍来说只是冰山中慢慢融化的一角,这两人却是芸逍心中的那颗火种。百里生和婉儿都知道芸逍的脾气,两人很是默契地都不主动问起芸逍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芸逍也只是含糊说了一下这些天自己所悟,至于与赵元峰之间的冲突,他只字没有提及。就这样,三人聊到深夜方才各自休息。
此后的几天,芸逍还是在这凉亭中独自修炼,就像去天乾广场之前一样。可芸逍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沉稳,天乾广场一行,让芸逍看到自身的局限。对于修行的人来说,名师指导和一个修为相当的“对手”都很重要。这两点,即便芸逍自身天赋再高,也难弥补。
此间道理,百里生也自然明白。这几日来,他四处奔波便是为了此事。这天清晨,芸逍正在凉亭中入静修炼,百里生悄然进门,在凉亭之外找了个地方坐下,默默地看着芸逍。芸逍入静结束,缓缓睁眼,百里生也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芸逍忙起身相迎,说道:“百里师叔,你有多日没来看逍儿了。”
百里生“哈哈”笑道:“逍儿你天赋异禀,又如此用功,百里师叔即便每日前来,也难再指点于你了。”
芸逍幽幽道:“百里师叔,逍儿修为尚浅,哪敢如此托大。而且,逍儿心中,也并非只有道法修炼。”
听到芸逍如此说,百里生也暗暗吃惊,他知道芸逍这孩子也重感情。不过,看来这天乾广场执行,对芸逍影响着实不小。百里生满脸含笑道:“逍儿,百里师叔今天前来,是要正式带你去拜师的!”
“拜师?”芸逍抬头望向百里生,心中满是疑惑。那日,玄承与众长老在逍遥宫中商议之后,并没有人愿意收自己为徒,自己才跟着百里生修行,芸逍也将百里生视为自己的师父。百里生今天又忽然说要带自己去拜师,芸逍也是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还有何人愿意收自己为徒。
芸逍只淡淡说道:“百里师叔虽不愿收下逍儿,可在逍儿心中,百里师叔就是我的师父。芸逍并不需要其他师父。”
百里生轻叹了一声,拍着芸逍的肩膀,温言道:“逍儿,你出身不凡,元天宗师伯也对你也是极为看重,你切不可轻视自己啊。”
“师叔说得事,逍儿明白。”芸逍知道百里生一向对自己关怀照顾,为了自己的修炼更是东奔西跑,想必此事也是他多番努力之下才促成的,自己定不能让百里师叔为难。
百里生似乎看出了芸逍的心思,也未多说,带着他从庭院后门出去,一路向西行走。芸逍心下疑惑,这离位的建筑本来就在西侧。往日里,大家无论要去何处都是向神霄广场方向走,这一路向西,岂不是要走到这悬浮平台的尽头。芸逍见百里生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想来他早有安排,只是跟在百里生身后向前走。
两人走出约七八十丈,这里便没有了任何建筑,前方是一大片漆黑的竹林。林中的竹子都有数丈之高,通体黑色,枝叶繁密。逍遥派的悬浮平台上也有阴晴风雨,此时微风吹来,竹影婆娑,发出沙沙的响声,似是这在长期孤独中黑竹,欢迎着眼前两位客人。
百里生带着芸逍从竹林穿过,林间并没有路,两人只是在竹林中空隙大处穿行。芸逍只觉得这竹林之中空气比神霄广场上还要清新几份,置身其中,不自觉就静下心来。
百里生边走边说道:“这些黑竹是玄真子师尊从一个叫做卫秋山的地方移植过来的。这黑竹高大粗壮,极易生长,种在这里悬浮平台上尤为合适。期初,玄真子师祖只是将它们种在乾位大殿后面。弟子们发现这黑竹不仅能够吸收声音,还能防止灵气扩散。从那之后,弟子们就在悬浮平台一周都种上了这黑竹。我们穿过这黑竹林,也就到了悬浮平台的边缘。”
芸逍点了点头,又跟着百里生走了片刻,终于走到了竹林的边缘。两人从竹林出来,便来到了这悬浮平台的尽头。这里风势大些,芸逍站在平台边缘向下看去,只见脚下的山川绵延通向远方,一片郁郁葱葱望不到边。他不知百里生为何带自己到此,也没有见到所谓的“师父”,便问道:“百里师叔不是要带逍儿去拜师吗?敢问师叔,这师父何在?难不成,是在这山下的红尘之中吗?”
百里生先是摇了摇头,接着手指天空,冁然而笑,说道:“不,不是在山下,而是在山上!”
“山上?”芸逍抬头看去,只见上方数十丈的地方只是云雾缭绕,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不知百里生是何用意,便又问道:“百里师叔,难不成你要带我去见神仙吗?”
百里生也抬头仰望天空,微笑道:“逍儿。逍遥派有两大神秘的地方,一是齐源山后山的禁地。第二,便是这云雾之上的乾坤台。”
“乾坤台?”芸逍仔细抬头望去,依旧没有看到什么建筑。
百里生抓住芸逍的肩膀,运起玄冰真气,芸逍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轻飘飘的,就似元天宗带他离开青莲山时候一般。接着,他忽觉身体离地,百里生带着他向上飞去。
百里生说道:“这云雾之上便是乾坤台,我们要见的人就在乾坤台之上。我派弟子都不得在门派之内御空飞行,我们便只能从这悬浮平台之外上去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了这厚厚的云层,云层之上果然别有洞天。芸逍见另外一座方形的平台悬浮于云层之上,这平台不似神霄广场那般大,却也有百丈见方。百里生带着芸逍缓缓落到平台之上,芸逍见平台正中悬着一个炉鼎,鼎身布满各种图形符纹,一道柔和的青光将炉鼎罩在其中。平台南北两侧各有一组三层的建筑,南侧建筑由一色青石砌成,正门上有一太极阴阴阳图,门上匾额之上书写“无极观”三个字。芸逍沿着那建筑向远处望去,见那无极观背对的方向,正是自己修炼了五年之久的青莲山。而北侧平台的建筑则显得富丽堂皇,一砖一石都是精雕细琢,两扇暗红色的门微微敞开,门上匾额上书三个金色大字“九仪阁”。芸逍抬头仰望,却发现这九仪阁顶楼中隐隐散发一团黑气,这黑气还散发一种让人不安的煞气,他从未在逍遥派见过这种气息。
百里生缓缓走到那炉鼎跟前,对芸逍说道:“逍儿,这就是逍遥派的镇派至宝之一,乾坤九仪鼎。相传这宝鼎有包罗万象,扭转乾坤之能。你的哥哥若谷,当年就是被封印在此鼎中。我们下方平台悬浮的灵力来自齐源山,而这乾坤台的悬浮灵力则是全仗这乾坤九仪鼎。”
芸逍也仔细看了看这宝鼎,这平台如此重量,悬浮于天际需要何等灵力,这小小宝鼎竟蕴含如此大的灵力,当真是仙家宝物。他深知逍遥派底蕴深厚,可入门两个月以来,各种法宝仙地也当真让他屡次大开眼界。芸逍忽觉胸口一热,他低头看去,却是那一直戴在身上的火灵珠闪烁了两下。他知道这火灵珠也是仙界宝物,想来是与这乾坤九仪鼎产生了呼应,也没有太过在意。
百里生指着南方的无极观,说道:“那无极观是我逍遥派的圣地之一,只有掌门与掌门继承人才可以进去。这里与后山的禁地,是我派长老们两大闭关之地。”
百里生说完,却转过身向北面走去,边走边说道:“这座九仪阁是我派陈列祖师灵位的地方,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百里生回过头,见芸逍眼睛盯着顶楼那团黑气,便解释道:“这团黑气是一魔界神秘之物散发出来的。那东西,也是九仪阁里的人带回的。”
芸逍“哦”了一声,此时的他还不知道魔界为何,只跟在百里生身后继续向北走。两人刚到门口,一股清幽的檀香从殿内传出,芸逍只觉得身心舒畅,想来殿内的前辈也一定是位高人。
百里生并未征得里面的人应允,直接推开了门,带着芸逍一起进入殿内。大殿里极为宽敞,两侧各整齐排列着九十九支蜡烛,一百九十八团烛火安静地燃烧着。大殿正中央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中青烟袅袅,这阵阵檀香便是从此处传出来。香炉前是一个九层的木制台阶,台阶精雕细琢着道家幅禄,最上层整齐低摆放着五个牌位。前四个牌位分别写着:逍遥派祖师玄真子、元天宗、朴一真人和了尘真人。牌位之上,还有四幅栩栩如生的画像,画像中,四人都是身穿道袍,仙风道骨。
芸逍第一个便看到了元天宗的画像,他又想起了与师公在青莲山的日子。那时,他只觉得那般生活太过孤独,可现在想来,孤独也并非一无是处。感慨之下,他眼光偏转,看到了“玄真子”三个字和牌位之上的画像,他的头脑中又猛然闪出无数似曾相识的画面,这些画面却是一闪而过。芸逍屏气凝神,那些画面随即消失,他的目光又被第五个牌位吸引,那牌位上竟是空无一字。
“百里师兄,你来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芸逍向下看去,一身穿灰色长袍的男人盘坐在香炉前。刚刚的声音,便来自此人。
百里生答道:“玄夷师弟,师兄我多年来未曾到此探望,还望师弟你不要怪罪。”
那人说道:“百里师兄言重了,玄夷戴罪之身,面壁思过之余能到此处侍奉祖师已是感恩,何劳众师兄弟挂怀。昨日,小虎已经百里师兄的来意告知于我。师兄你所说的,可就是身旁这孩子?”
“正是!”百里生对芸逍使了个眼色,芸逍点了点头,向前一步,下跪叩拜道:“弟子芸逍,见过前辈!”
那人缓缓起身,转过头来望向芸逍,轻声问道:“你就是玄希师兄的孩子?”
芸逍听那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激动,也不知这人与自己的父亲关系如何,但他相信百里生绝不会伤害自己,当下便抬起头来,拱手答道:“是,弟子正是玄希之子。”
芸逍这才看清了眼前之人,那人身高约八尺,身形挺拔,脸颊有些消瘦,可棱角分明,两缕淡髭,五官长得极为端正,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如星辰一般明亮。他虽身穿一身朴素的灰色道袍,可散发出的气势却丝毫不弱于芸逍见过的任何一位逍遥派的长老。
那人盯着芸逍看了许久,才上前将芸逍扶起,又上下仔细打量了片刻,忽地双眼含泪,颤声道:“好,好,很好!不愧是玄希师兄之子,过然是相貌不凡,天赋异禀!好,好啊!”
那人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双手抓着芸逍的肩膀,说道:“孩子,你可听说过逍遥二仙吗?我便是与你父亲一同长大,一同修行的玄夷。我二人情同手足,怎奈……哎。”玄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好在上天有眼,玄希师兄的两个孩子都是如此绝顶天赋!好,好啊!”
芸逍被玄夷说得一头雾水,两个月来,他一直独自修行。玄夷这个名字,他也曾听别人提到过,但却不知道此人与自己父亲的关系。眼下看来,这人面色和善,对自己也是真情流露,想来应该是父亲故交,心下不觉多了几分好感。
百里生“哈哈”一笑,走上前来,说道:“逍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师父,还不快快拜师!”
听到“拜师”芸逍心下一动,他知道玄夷在逍遥派的辈分极高,想来道法修行更是出类拔萃,自己如果能够拜到玄夷门下,日后修行定然大有裨益。他立刻整理道袍,便要下拜,忽地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百里生就是自己的师父。”从自己入门以来,百里生对自己如父般照顾,自己既然已经认了为师父,怎能见到名师,就要改换门庭呢。
想到此处,芸逍缓缓站起了身来。见芸逍如此,百里生满是笑意的脸也煞是僵住。玄夷与百里生对视一眼,两人又同时看向低头不语的芸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