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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发簪极好,老酒极好,姑娘亦极好

    一夜悄然,向来满坑满谷的别君茶铺今儿个一大早便关了门铺,好些江湖人凑在门口,看着铺门禁闭的茶铺心生猜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锦上花,难不成换了个地方讨生活?

    云岳城的十里长街,直通城主府,锦上花披着崭新狐裘,一颦一笑惹得陪自家妻子出门赶集的男人如痴如醉。这便是文人笔下的风韵犹存,常言道:二八佳人体似酥,可走在锦上花身边的邋遢老头不这么认为,在邋遢老头的心里,姑娘纵然好,却好不过姿色仍旧的少妇。

    抬头看去,并未瞧见陈观棋的身影,这倒是奇怪,平常来说,这对师徒虽然三句话不离骂娘,但绝对是如影随形,从不会如此刻这般只见其中一人。

    “你的乖徒儿呢?”锦上花问道。

    “天知道那大少爷去哪儿潇洒了。”邋遢老头无所谓的说道。

    “你不担心?”锦上花笑道。

    “担心什么,他又走不远。”邋遢老头饮酒道。

    “看得出来,他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如何才能脱离你的手掌心。”锦上花调侃道。

    邋遢老头对此不屑而笑:“一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少年,不过是逞一时之勇、较心中之劲罢了,他若是离开云岳城,不出三日,就会成为这诡谲江湖里的一具冰冷尸骸。”

    锦上花挑了挑眉:“三日?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了。”

    邋遢老头摆摆手,说道:“自家徒儿,总要对其有些信心。”

    “可怜的少年啊,跟着你十多年,你似乎并未传授他任何武学功法,做师父做到这份儿上,你也算是天底下头一个。”锦上花撇嘴摇头道。

    “学那么多干嘛,去闯江湖?跟那些整日在生死间游荡的烂人争一争武道至尊?还是说要他仗剑行天下,做那世人眼里堪比神仙般的世俗剑仙?”邋遢老头没好气的说道。

    “亏你还守了那小子十二年,难道你真的没看出来?”锦上花问道。

    邋遢老头转过头来:“看出来什么?”

    锦上花无奈的说道:“罢了罢了,一个整日就知道如何从我那里赊账饮酒的穷叫花子,怎会看懂少年郎心中所想。”

    邋遢老头当即吹胡子瞪眼:“我说,锦上花!什么叫穷叫花子,老子有钱的很!”

    锦上花瞥眼道:“哦?是吗?”

    邋遢老头一本正经的说道:“遥想当年,整座天乾城,谁见了我不得作揖行礼尊称上一声先生。再者说,老子不就是欠了你几两银子的酒钱?等老子忙完手头上的这些陈年烂事,将天乾城最华丽最宽敞的酒楼买下来送你,就当作是赔付你的酒钱了。”

    “哟,吹嘘的这般狂妄,你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锦上花阴阳怪气道。

    “信不信由你,总之老子从来不是贪小便宜的人。那小子可是跟着我长大的,自从我们爷俩住进这云岳城里,他也是没少往你那里去品茶听书,何时欠过你半两茶钱?”邋遢老头说道。

    “陈小子的确没有跟你一样胡乱赊账。”锦上花点头道。

    邋遢老头顺势说道:“如若我是那般死不要脸之人,我所教导出来的徒弟,会是这般正直的少年君子?”

    锦上花笑着摇头,常听城里百姓讲起,那整日醉醺醺的叫花子是个“腹中有笔墨,行事亦风流。”的闲散文人,起初锦上花对此嗤之以鼻,可如今看来,倒是颠覆了锦上花对邋遢老头的认知。自己赊账,本就是死不要脸的恶劣行径,里外里都没有道理可讲,可这邋遢老头,却硬生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将这一切全部颠倒,仔细听听,更是找不出半分歪理。

    “希望陈小子不会把你这黑白颠倒的本事发扬光大。”锦上花无奈道。

    “黑白颠倒?”邋遢老头听后,饮了一大口老酒,不屑的笑道,“天地有阴阳之分,世间如棋局,亦有黑白之象,世人常说黑白颠覆,天地大乱,殊不知,逆天行事,也未尝不是一条生路。”

    “道理我讲不过你,但我尚且知道,倘若有一天,世间黑白颠覆,战乱四起,如此一来受苦受难的,依旧是黎民百姓。”锦上花说罢,忽然停住脚步。

    邋遢老头没有觉察到锦上花的这一变状,仍旧走着:“这个道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若是天乾城的那位老家伙不知,这世间的一切道理,皆是徒劳。”

    话音落下,再无回应。

    邋遢老头自顾自的走着,举起酒葫芦在耳边晃了晃,听声音便知道,酒不多了。邋遢老头咋舌皱眉,忽然嘴角一咧,天底下喝酒不要钱的地方,也就是云岳城的别君茶铺了。

    “锦上花,看在咱相处了这些年的份上,给咱再打半斤老酒呗。”邋遢老头没皮没脸的笑着。

    不闻锦上花言语,邋遢老头继续腆着脸说道:“虽说咱欠了你不少的酒钱,但你大可放心,咱爷们儿说话作数,往后闲时,定会把酒楼买下来送你。”

    说完,邋遢老头笑着扭头。

    却不见锦上花身影。

    “人呢?”邋遢老头四处寻找,热闹街道,寻不见半分锦上花的踪迹。

    邋遢老头对此挠头不解,嘟囔道:“女人变脸都是这般快吗?不给打就不给打,好端端的玩失踪干啥。”

    “老鬼!”

    这时,陈观棋从不远处走来。

    喜笑颜开。

    邋遢老头故作埋怨道:“你小子半日不见人影,又跑哪儿潇洒去了?”

    陈观棋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支发簪,笑着在邋遢老头的眼前摆弄:“怎么样?”

    邋遢老头眯着眼打量着发簪:“你一个少年儿郎,也学着姑娘家对这些梳妆打扮的小玩意感兴趣?”

    “无趣。”陈观棋收起发簪。

    “你看上哪家的姑娘了?”邋遢老头笑着问道。

    “此话怎讲?”陈观棋反问道。

    邋遢老头一针见血的说道:“小子,怎么说为师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尽数知晓。”

    陈观棋撇了撇嘴。

    邋遢老头自信道:“不信?”

    陈观棋摇了摇头:“不信。”

    邋遢老头沉思片刻,抬起头来笑着指向不远处的酒楼:“你我师徒今日就赌一次,我若是猜不出你心中所想之事,便放任你离去,天涯海角,随你闯荡;可倘若我猜中了,你拿着这根发簪,去给我换一壶老酒来,如何?”

    陈观棋看着手心里的发簪,苦笑道:“不过是一支平平无奇的发簪,哪里能换来一壶酒。”

    邋遢老头伸手拿来发簪,打量几眼,说道:“此发簪虽说平庸了些,但换一壶酒还是足够的。”

    “如此,那便赌吧。”陈观棋说道。

    “发簪乃是少年与姑娘之间的定情信物,这些年你见过的姑娘不多,从你小子这心向江湖的性子来看,能真正入你心里的姑娘更是少之又少。此发簪作凤首之象,寻常姑娘家是不会喜欢的,可见你心中之人,与你一般,亦是一个向往江湖的主儿。”邋遢老头笑道。

    听到这里,陈观棋吞了口口水,嘴硬的说道:“说不出姑娘的身份,不算你胜。”

    邋遢老头听后大笑,并未点破陈观棋的心思,而是换了一种说法,想了想,笑着讲述了一段往年的故事:“六年前的别君茶铺里,少年依旧摇扇品茶,那姑娘同样一袭白衣,与少年颇有几分相似。一壶杏花酒,四五块桂花糕,姑娘独饮,听书一段:昔年北秦剑道大宗师独孤娑鹤孤身入蓬莱,剑挑人间仙境的传闻。半书尽,姑娘陶醉,少年亦痴迷。一书落,姑娘起身便走,少年动心慌乱,连忙起身随之。一前一后,直至云岳城外十里桃花荒,姑娘忽然止步,回首笑问少年,少年语未出脸映桃花,许是内心情感作祟,不敢直视那姑娘的眼眸。如此,二人相持许久,夕阳映少年,姑娘见此,便不再询问,正欲远离前去,却闻身后少年一语: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说出时,一抹悔意从少年心底泛起,这般直白的话,谁家姑娘会喜欢?可白衣姑娘偏偏笑了,盯着少年含星纳月的眼眸,笑道:为何?此话一出,少年登时哑口,不知如何作答。姑娘等待许久无果,终是无奈叹息,少年心急,不过脑的忽然脱口而出一句:因为我喜欢你。话落,姑娘莞尔一笑,或许是觉得此话唐突,少年亦是笑了。夕阳下,二人如此美好,姑娘眨了眨眼,转身离去时,笑道:李别君。”

    故事落幕,邋遢老头束手而立。

    平日里好似叫花子的老头,此刻第一次在陈观棋面前流露出一个令学堂都为之敬佩的先生的形象。

    陈观棋听着入迷,半晌才回过神来。倘若邋遢老头平日里正经一些,陈观棋真的很想说上一句:知少年心者,唯师父一人,得如此良师,今生足矣。

    “这个故事可还凑合?”邋遢老头问道。

    “极好。”陈观棋笑道。

    “如此,一支发簪换一壶老酒,可?”邋遢老头又问道。

    “亦是极好。”陈观棋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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