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五行之气,成混元之体。如今再以旧法,缓缓引着流光星辉进入躯体。
心中虽有吉凶之感,却也不必理会。
大道之路千难万险,危机本就时时存在。练气入筑基需经天启之难,筑基入金丹需经丹论之辨,再历雷劫之苦。若要成道,怎能畏难?
星辉流光自眉心而入,好似头皮要被剥离开来。
待星辉入了天灵盖,神识陡然巨震,好似万千细针穿心。石盘外的雾气汹涌奔腾,翻滚无状。
“嘶……第一次都比较痛,初修混元之法时亦是如此。”
林白心中安慰自己,便继续催使星辉进入血肉之中。
砰砰砰!密密麻麻的响声自身上爆出,喷薄出细密血雨。
其中亦有不间断的闷响,那是星辉流光涌动在筋骨之处。
待四肢百骸流转,星辉周游脏腑,浸入气海之中,林白内外已然是千疮百孔。
然则并不稍停,星辉源源不断的自外而来,全数纳入躯体。
如此过了许久,体内星辉流光周游不停,自成周天。
山顶风声猎猎,树木摇动不休,然则却无法吹动半点流光。
星河流光,依旧成河,好似亘古时便存在一般。
此等异象在前,宋静娴看的惯了,也不甚出奇,又因有转轮先生嘱托,是故她只小心看护四周。
山野风动,吹的衣衫猎猎,宋静娴看了眼林白,心中叹气道:“我听如意师姐说过,转轮先生开三灵窍,资质算不得好,可不仅早早筑基,还兼修丹道和阵法,着实是天才人物。可转轮先生并无半分高傲,反平易近人,每每相询,必细细作答,毫无嫌弃之意。”
感慨半天,宋静娴再看林白,只见林白盘膝而坐,面有淡定之色,山顶流光与狂风皆不入其耳,一副悟道模样。
“如今转轮先生见异象而悟道,真乃神……”
宋静娴还未感慨完,便听怦的一声,便见那转轮先生眉心爆出一血洞,犹见森森白骨。
很快便见噼里啪啦,头上面上皆爆开伤口,射出血箭。
青丝飘散,面目不存。然则其势不停,身上各处,密密麻麻的声音响起,一道道细密的血箭冲出,伤口细小,皆可见骨。
而且其白骨之上亦有裂纹坑洞,便是脏腑上也皆是伤口。
“这……练岔了气?还是功法相克的缘故?”
宋静娴经验不足,也不敢贸然施救,赶紧捏破指上玉环。
很快,风声荡来,孟圆和孟波便已来到山上。
姐弟二人目瞪口呆,只见星河自天而下,流光成河,垂落在青石之上,继而流光本该散开,却往那林转轮身上缓缓涌去。
而那林转轮披头散发,衣衫破烂,血污满身,不辨面目。
流光自一个个伤口中进入,好似被纳入了无尽深渊。
“这是怎么了?”孟圆诧异问。
“我也不知。”宋静娴急坏了,“转轮先生有感悟道,命我护法。可没一会儿,他便成了这样。”宋静娴拉住孟圆,焦急道:“师姐,怎么办?”
“静。”孟圆止住宋静娴,道:“且等等看,他好似以星辉流光淬炼躯体。”
“淬体?可没见过把身子毁了的。”宋静娴道。
“岂不闻置之死地而后生?若要得其妙处,更该深入其中。”孟波忽然插话。
“那万一……”宋静娴还是担心。
“死了就死了。”孟圆倒是看的很开,“想得好处,就得承受其中的凶险。”
宋静娴彻底无语。
“放心吧。”孟圆见宋静娴俩手都抓红了,便安慰道:“他筋骨血肉,乃至脏腑皆有损伤,然则其中却有蓬勃生机,有生生不息,回转往复之意。是故,没甚问题的。”
宋静娴终于稍稍放了心。
如此又过两个时辰,星辉流光逐渐浅淡,星河将要退却。
就在这时,忽见林白睁开双眼,那愈加淡薄的星河流光竟越过了鹅卵青石,直接倾泻在林白身上,自那无数伤口涌入其躯体之间。
也就两三息,流光消散,星河不存。
孟圆三人看向林白。深夜之间,山风吹动残破衣袍,露出血污躯体,面上犹有血泪瘢痕,头发披散,好似野人。
然则其双目漆黑光亮,好似万千星辰皆映在其双眸之中,似远又近,不可捉摸。
双眸似星辰,乃至于其人便是星河中的一星。
三人看着林白,而林白却只仰头看天,好似要究问星辰。
过了良久,便见林转轮弹指纳来一团火,烧却残旧道破,又一抚手,挥别身上污秽。
身上无数的伤口已然不见,肌肤复归往常。
林白也不在意有人在,只取出一崭新道袍披上,又扎起头发。
孟圆三人呆呆瞧着,只见林白举手投足之间好似有星河流光隐现。
“劳动诸位护法,林某感激不尽。”林白做礼。
孟圆三人回了礼。
“护法倒是没有,只是把静娴担心坏了。”孟圆笑。
“劳师妹担心。”林白看向宋静娴。
宋静娴也没说话,只腼腆的笑笑,似松了口气。
“师弟可有所得?”孟圆又问。
“略有所得。”
林白环视山顶,夜深风高,远处兽鸣不消,一摸腰,没摸到酒葫芦,只摸到一柄铜镜,便笑道:“曲如意筑基之时,曾言向死而生。我资质愚钝,不似星河师兄那般观星便有所悟。而我唯有一‘勤’字,存拼死之心,这才稍稍有所得。”
“愿闻其详。”孟波开口。
“只是偶有心得罢了。”林白也不藏私,道:“我方才之举,乃是欲要身化星河流光,继而畅游星河之中。”
欲求星遁之法,便如在星河中畅游,沉浮之间,便如遁法。
而第一步便是能畅游其中,继而再求起伏沉浮之道,如此才能得成遁法。
林白此番以星辉流光淬体,便是欲以身比作星辰,继而在星河之中流淌,最后成星遁妙法。
当然,这并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得多花些时日。
不过竟星河流光淬体,倒是另有所得。
淬体之时,浑身伤痕密布,自外而内皆有损伤。便连识海和气海亦是大震,好似身躯化为星河群星,又似河中无尽流沙,全然分化为无数点滴,聚散相合,最后又凝为一人。
经此一变,毕竟时间太短,提升倒是并不多,只混元之体更为凝练罢了。
孟圆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怎么明白。
不过这也没法细究,往往个人所悟所得大都与其本命、心境、经历,乃至性情有关。
个人之感,并非一定就适用于他人。
“可成了?”孟圆笑。
“若是能成,我此番已然圆满。”林白笑。
又扯了一会儿闲话,孟圆姐弟下山,留宋静娴相伴。
林白盘膝坐到鹅卵青石上,摸了摸手腕上的链子。
方才重创,这链子也出了些许力,要不然即便林白混元淬体有成,也难以恢复这么快。
“若是引动链子,怕是效用更显。元婴之能于筑基而言,手链疗伤之效不亚于死而复生。”
琢磨良久,林白又闭目,来到石盘之上。
此间并无变化,碧绿丝线存续,倒是秀秀懒了些。
纳来雾气,拟做群星,成斗转星移之势。再幻化星辉流光,仿星河无垠之意。
然则道行太浅,只能成淡淡星辉,难成星河之势便既散去。
“非是一朝一夕之功。若要成星云遁法,需得多多以星辉流光淬体。”
琢磨半天,林白又睁开眼,便见宋静娴乖巧的守在一旁。
眼见人家如此懂事,林白便也装出有德长辈模样。
召了她来身边坐下,传授阵法之道。
夜深风高,星河高悬,宋静娴很是认真,不懂就问,态度又好,学习认真,更是执弟子礼。
讲到天亮,才算完事。
“唉。”林白叹气。
“先生……静娴愚笨,让先生费心了。”宋静娴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她太笨,惹了转轮先生生气。
“非是怨你。”林白看向山下远处,绿洲茂盛,不时惊鸿乍起。“我是想起我那徒儿,她若是有你一半的好学之心,我就省心省力了。”
宋静娴知转轮先生的徒弟乃是朱家女,可此番提及徒弟竟有伤感之语,也不知那徒儿到底如何顽劣。
“长大就懂事了。”宋静娴不会安慰人,只寻思着回头再问问曲如意,看看到底是什么人能把好脾气的转轮先生气成这样。
又闲聊了几句云霞宗风光,宋静娴便下山去寻孟圆,留林白独坐。
待到下午,孟圆带着一男一女上了山,那女修乃是老熟人盖盈秋。
男修似是金丹商家的人。
略叙了旧,林白便打听裴大姐的下落。
“她遇了一白虎,发了狠要一较高下,我劝都劝不住。本来想要帮她的,结果她悄悄走了,留信让我先行。”盖盈秋对裴宁也是没脾气。
“裴宁失策啊!寻什么白虎,何必舍近求远?”林白气的捶青石。
“怎的,这边也有?”盖盈秋环顾四周。
“……”林白没解释,又问盖盈秋一路上遇了何人何事。
结果盖盈秋没遇到什么人,算是安安稳稳的过来了。
扯了半天,待到天黑,异象一出,因杨恕早已入内,是故盖盈秋便迫不及待的上前。
送走盖盈秋和那商家男修,林白便又闭目,来到石盘之上,经星河流光淬体。
两个多时辰一过,异象消散,林白又睁开眼。
如此过了五天,日日有人前来,多是云霞宗和桥山的人。
也有九阴山的人来,可不是被陷落山下阵中,便是钻到山顶的困阵里。
五日下来,倒是杀了五个九阴山修士。
林白也不下山,白日里教导宋静娴阵法之道,晚上便流光淬体。
这日傍晚,正跟宋静娴打听曲成甲的糗事儿呢,便见孟圆和孟波狼狈逃来。
姐弟俩面色苍白,衣衫脏破,头发散乱,显然吃了亏。
看来山下阵已破了。
就在这时,便听轰隆隆之声自山下传来。
烟尘荡起,山路树木倒翻,只见一头七彩巨鹿奔腾而来,其双角有丈余,左角似断了些许。
彩鹿背上跨坐一白衣女修,筑基后期境界,样貌姣好,面带笑意,飒爽非常。
其人手执一葱绿玉笛,尾端却显葱白之色。
“哈哈,你们借地成阵,倒也有些见识。只不知,我这鹿撼地动山,专颇阵法!”此女一眼窥破风沙大阵,兀自嘲笑,“跳梁小丑,焉敢阻我?”
她眼见孟圆还有救兵,竟丝毫不惧,只骑鹿追赶,显然没把人看在眼里。
林白与宋静娴相隔数百丈远,立即上前救援。
孟家姐弟本就有伤,躲避不及,便回身来挡。
一道蕴沧浪水波的飞剑朝那女修而去。
“冰浪怒涛!破!”骑鹿女修娇笑一声,取出一符箓,四下里便见寒风。
孟波飞剑立时缓慢,那女修兀自骑鹿不停,鹿角撞上飞剑,竟将飞剑撞碎。
遭此一击,孟波口喷鲜血。
“玉笛飞音!”骑鹿女修当真果决,手中玉笛一挥,身后便显玉笛虚影。
霎时间,便有魔音贯耳之感。
孟波本就伤重,立即便入幻境。
“真瞳显现!”孟圆手执一玉环上前,双目又见清醒。
两方斗法也就眨眼之间,林白与宋静娴已到了跟前。
宋静娴当即上前一步,手握一圆形玉石,并指点出,身后显现蒲团虚影,道:“坐定!”
骑鹿女子不屑一笑,“破!”
话声未落,便见彩鹿踏地,当即山石动摇,树木乱翻。
宋静娴踉跄后退两步,面上苍白。
骑鹿女子飞身而起,身后玉笛虚影再现,再借手中玉笛之威,点向孟圆。
孟圆手执玉环去挡,那女修却忽的换了方向,直奔宋静娴。
“玉笛暗声!着!”女修哈哈大笑。
不闻笛音乱声,而宋静娴双目中却立现迷茫之色。
林白立即将宋静娴护在身后,同时一柄飞刀应上。
“坚如磐石!”
那女修见地火之意汹涌,便稍作后退,落在彩鹿背上,又取出一符一旗,当即身周显现土黄虚影,竟挡住了飞刀。
“哥哥何必留力?”那女修娇笑,催动彩鹿往前。
林白也不慌张,立即丢出飞云旗,雾气涌现,飞云旗阵成。
“风起云消,破!”骑鹿女子好似有个百宝袋,且手段极多,一阵狂风吹来,当即将旗阵破掉。
可她还在得意,便见又有一柄飞刀穿越破雾而来。
女修不退反进,骑鹿迎上飞刀。
鹿角立时挡住飞刀,然则却又有三柄飞刀而来。
女修躲闪不及,面有狠厉,当即飞起,手中玉笛迎上,显现一绿色屏障,竟将三柄飞刀挡了下来。
彩鹿载人飞跃而起,竟往前奔走,跳到了那鹅卵青石之上。
“这人是谁啊?花里胡哨的。”
林白嘀咕一声,高声道:“桥山林转轮,敢问道友芳名。”
“九阴山鹿轻音。”鹿轻音立在鹅卵青石之上,面上有笑。
她刚笑完,便微微皱眉,侧头看向垂落的青丝。
只见三千青丝如瀑,却有一缕银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