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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砍树

    院中除却何问药的痛苦呻吟声,竟安静之极。

    岳丰树脚踩何问药,立在厢房旁。

    林白与鹿轻音立在石像旁。

    两方隔着那大树,并没有急着出手。

    院中一切如常,那跪倒的石像连灼烧痕迹都无,木桩桌凳纤尘不染。

    桑树更是半片叶子都没掉落。

    只是石像手托着的竹简不见,背上拂尘也不知何时被岳丰树拿了去。

    青草早已消弭,而那巨树依旧不动如山,树叶葱葱,落叶触地便缓缓生根发芽。

    方才六柄飞刀尽数没入巨树之中,只留下六道浅浅凹痕,散发出细微火红纹路。

    此番岳丰树法宝却敌,木遁擒人,手段环环相扣,出手便坏掉最弱的一个,着实是郑重之极,并无半分轻视之意。

    与之相比,曲成甲就显得托大了。是故曲成甲只能趴到地上,而岳丰树能踩着驴头。

    “何问药应不知他有木遁神通。”林白微微摇头,又道:“你知道他有木遁之法,怎也不提早说一声?”

    林白拿着破船,很是不悦的开口,“方才他若是擒你我二人,即便不成,也要重伤你我。”

    “伱先瞒我,我才瞒你的。”鹿轻音好似有小脾气,“若是你早些坦然相对,我必不做半分隐瞒。”

    “这是生死之局,你实在不智。”林白埋怨。

    “我就算再不智,你不是还得拼命?”鹿轻音笑着道。

    “……”林白不想跟这个疯女人多扯。

    “别担心。他其实跟何问药差不多,并不精于攻伐之道。”鹿轻音笑声如银铃,“你看,他先擒何问药,乃是心中存了畏惧之心,是故欲要先立于不败之地。”

    林白自是明白其中关窍,先前便听鹿轻音说过,何问药本命特异,乃是回仙草,能做炉鼎之用,绝境时更能采其气血,做续命救伤之用。

    “本命回仙草,能生死救活。若是濒死之人纳其气血,便能立时恢复。即便是金丹修士,也有大补之效。”

    鹿轻音把白发撩到耳后,目视着趴在地上的何问药,笑着道:“他名中有‘药’,你以为是何意?问药问药,药在何方?不正在脚下么?”

    何问药本来在哭,听了这话,他便埋头哭。

    想必他也知晓他有何效用,明白自己已成了器物,取用随人。

    “那岂不是要杀两遍岳丰树?”林白更觉头疼。

    “不至于。”鹿轻音好似并不在意,笑着道:“何问药筑基时药效不显,歪脖子树是金丹,助益并不多,与你我才更有效用。当然,若是何问药能到金丹境,或是证道元婴,那才叫大补。”

    说着话,她还伸出粉粉舌头舔了舔嘴角。

    “岳丰树本就有回春之能,再来个仙药,你我至少要打两次!”林白瞧着鹿轻音,都想把她舌头给拔了。

    “……”鹿轻音朝林白怒目而视,“长他人志气!”

    果然,岳丰树确如鹿轻音所料,并未杀何问药,只是封闭其识海气海,使其如废人一般。

    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结界缺口。

    那缺口逐渐收回,愈发小了,也就一刻钟,若是再晚,怕是难以出去了。

    岳丰树目光沉沉的看了眼守在外面的裴宁。

    身为桥山派庶务掌门,又有向老祖镇守一方,岳丰树自是少经战阵,但眼界见识不缺,更是见过许多俊杰。

    此番对战之敌,四人皆是一时之选。也就何问药短于攻伐,这才被一举擒拿。

    然则剩余的三人,更不能以寻常筑基来看待。那裴宁自不必说,皆传其有陈天人之姿;而鹿轻音手段诡谲多变,经无字秘境之后,人人赞其风华绝代;至于林转轮,乃是木妖传人,悟得枯木蝉之法,又精于飞刀,通识阵法。

    这三人中,随便拎一个出来,便能轻易对付三四个同境界修士。如今又合力,便是金丹修士也不敢大意半分。

    岳丰树看了眼还在趴着的曲成甲,他愈发小心,生怕阴沟翻船。

    手执歪脖子木杖,岳丰树须发皆动,便见木杖散出青绿之光。

    随即院中那巨树更见挺拔,树冠微动,落叶纷纷。

    “退!”鹿轻音一手执玉笛,一手丢出符箓。

    “火。”林白手执木船,一指点出。

    狂风忽起,卷起火焰,落叶尽数化为飞灰。本破土而出的树苗亦是化为残灰,不见半分绿意。

    可火势虽盛,风势虽大,却难动那巨树半分。只树叶稍稍黄了些许,并未伤其根本。

    林鹿二人都是干惯了仗的,知道岳丰树有木遁神通,便不敢再让场上有半颗树苗,生怕被枭了首。

    岳丰树也不急,左手执木杖,右手又翻出一小小假山。

    假山落到地上便大了数倍,有震颤之感,风势当即止住,满地火焰亦被收服。

    身为庶务掌门,手里东西是真的多。

    林鹿欲要破敌,必先破巨树。是故此番两方都围绕巨树而动,且克制的很,乃是互相试探。

    “林转轮,你只这点能耐么?”岳丰树面露讥讽,不屑道:“区区一散修,何德何能得李沉玉与顾倾水厚爱?不过会讨女人欢欣罢了!你与姜家女之事,与杨家女之事,真当我不知?若你只这点能耐,还是早些回去抱女人吧!”

    鹿轻音听了这话,冷笑连连的瞥了眼林白。

    “固所愿也。”林白立即应声,笑问:“不知令堂还安在否?”

    “找死!”岳丰树做出怒不可遏状,心里却没恼。

    此时不比寻常,岳丰树活了三百来年,算的上老金丹了,如今身在战阵之中,岂能轻易动气?

    不过随着岳丰树出声,那巨树晃动不休,落叶纷纷。

    然则这一次落叶却不触地,而是飘飞不止,好似利刃一般,带动风声,朝林白二人去。

    鹿轻音丢出一符,又拿玉笛往地上一画,便见涌起山石,护在身前。

    但那山石好似薄纸一般,一遇落叶便被击破。

    林白再出飞刀,豁然间火意大盛,还未碰触到落叶飞刃,那些落叶便纷纷化为青烟。

    继而飞刀周游此间,满园落叶烧尽。

    林白不敢稍停,身形往前,又是三柄飞刀,尽数向巨树而去。

    地火之意比之方才强盛了何止一倍,诸人好似身陷烈火之中,有灼烧之感。

    此时四柄飞刀携无尽焚灭之意,又向那巨树而去。

    岳丰树岂能让林白得逞,当即推动身前假山,便有金光散逸而出,同时飞身而上,木杖点向前方。

    林白身随飞刀,亦是欺身而上,竟欲要与岳丰树正面一击。

    “魔音贯耳!创生之法!”鹿轻音白发飞舞,手中玉笛光泽暗淡。

    一丛丛藤蔓钻出,爬上那假山之上,登时压制住金光。随即鬼蜮之声又起,好似要夺人心魂。

    岳丰树闻听魔音,又被藤蔓断却与假山的联系,果然稍稍一怔。

    电光火石之间,林白身后雾气虚影显现,石盘轮转。

    “飞云旗阵!”一杆杆飞云旗丢出,立成阵法。

    院中狭小,竟尽数被纳入到雾气之中。又有烈火焚烧,难辨四面。

    岳丰树一时间竟失了林鹿二人的气机,他也不着急,木杖往前急点,威势更增,挡者必然身死。

    就在这时,岳丰树忽觉心中震颤不休,不待去看,便朝天一掌推出。

    雾气苍茫中火焰爆开,上方一柄黑刀探出,岳丰树掌中有青木之色,两者相触,便听一声轰鸣。

    霎时间飞云旗阵便被狂风扫除,雾气消散,满院残火。

    林白衣衫破烂,嘴角有血,手执黑刀,单膝跪地,背靠着那跪倒的石像。

    岳丰树满头白发,一手枯干,掌心处冒出团团黑气,面上阴沉之极。

    场中巨树已然枯萎,绿叶纷纷变黄,随即又慢慢化为飞灰。地上散落十柄飞刀,但已没了半分灵气,尽数锈浊。

    鹿轻音白发散乱,面上苍白之极,手中玉笛再无半分光泽。

    此番林白与鹿轻音再次出手,二人更见默契,林白飞刀先攻巨树,继而再攻岳丰树,而鹿轻音先以神通来扰岳丰树,再以金石之法破巨树,两人竟都有斩获。

    “火遁?”岳丰树皱着眉头,紧盯着林白。

    方才林白借火势与雾气,以火先行,继而星遁跃入火中,确实像是自火中跳遁。

    他左手执木杖,见右手黑气愈盛,也不做犹豫,木杖挥动,当即断绝右臂。

    “枯木逢春。”岳丰树手中的歪脖子木杖稍稍暗淡,然后其人却立即精神百倍,毫无衰弱之感,白发尽数为黑,右臂转瞬生出,一如先前。

    接着岳丰树又动木杖,散落四周的飞云旗立即飞到他脚下。

    脚踩飞云旗,当即把一杆杆旗杆踏碎。

    岳丰树再伸出手,正往结界缺口爬的何问药立时止住,落入岳丰树手中。

    “我借木而遁,你破我林木。你借火而遁,我便让你不见半分火星。”岳丰树手中取出一杆小旗,院中立时大雨倾盆。

    些许残火当即熄灭。

    这还不够,岳丰树许是见林白地火之意极强,他竟小心之极,一手执木杖,一手捏着何问药的头。

    林白此时摇摇晃晃站起,看向岳丰树。

    方才与岳丰树全力一击,虽被黑刀卸力,却也是金丹奋力一击。

    林白此时只觉脏腑血肉中好似有万千竹笋树苗发根。

    不过混元淬体有成,稍稍缓了一下,便压下木意,只还装做面色苍白,无力再战的样子。

    正面受金丹一击,林白笃定,方才以岳丰树的形势,他必然是全力一击,不可能留手。

    细看伤势,林白愈发认为岳丰树确实不擅攻伐。而且他误以为自己修地火剑意,用的乃是火遁之法。

    林白看向鹿轻音,心中自信,若是再和鹿轻音联手出击,当能取岳丰树性命。

    只是鹿轻音后手太多,林白宁愿面对岳丰树,也不想再试鹿轻音禁法。

    丢出黑刀,“人家药包在手,怎么办?”林白开口诉苦。

    鹿轻音大喘气不停,哆哆嗦嗦的摸出丹药往嘴里送。

    她以往都是自信之极的模样,这会儿倒是虚了,只是瞥了眼林白,嘴角有笑。

    林白立时便懂这妖女的算盘,她也觉得能赢。

    只是林白盼着鹿轻音赶紧用出禁法,自己好能坐收渔利;

    而鹿轻音亦是想让林白再出绝活,她好稳坐钓鱼台。

    这架太难打,对方能耐确实算不得有多高,但己方却心眼太多,面和心不和,都不愿出全力。

    “你二人若只这点本领,怕是此行难以善了。”

    院中暴雨倾盆,岳丰树开了口,中气十足,好似方才并未断臂受伤。

    鹿轻音不语,只身周一尺处有微光,隔绝落雨。

    林白拉了拉破烂道袍,也隔绝落雨,看向结界外。

    裴宁不动如山,好似并不如何在意。

    林白摸出一柄飞刀,继而携地火之意喷薄割开雨幕,向岳丰树而去。

    飞刀奔腾,火意更显,雨滴尽数化为蒸腾雾气。

    “落!”岳丰树木杖一点,当即青光穿透暴雨,那飞刀立时便止,掉落在地。

    林白又是喷出一口血,“飞刀经我日夜温养,早已连心。如今我……”

    “我知道你备了许多飞刀,不仅有地火之焚寂,还有承载陈致远纯粹剑意的飞刀!”鹿轻音打断林白。

    “我不行了……”林白面上苍白的厉害,嘴角一直往外流血。

    “呵呵。”鹿轻音冷笑。

    两人干瞪眼,然则雨势不休,且这雨好似有侵蚀之效,二人以灵力屏绝雨水,竟要耗费不少灵力。

    长此以往下去,不战而败。

    “得木妖传道,顾倾水青睐,李沉玉赏识,原是有缘故的。”

    岳丰树紧握歪脖子木杖,“你本命雾气奇诡,竟能隔绝神识。又修遁法,见机分明,确实是少有的人才。”

    他新生的右手好似运用随心,抓着何问药的头往上提了提,接着道:“十个何问药也比不上你。”

    何问药跟废了一般,全身软绵绵的,被岳丰树往上一提,面上也没惊恐,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鹿轻音。

    岳丰树还不着急出手,十分稳妥的又取出一枚青黑色种子,丢到了身前。

    雨水浇灌,当即破土扎根,继而生成大树。

    比之先前的巨树小了许多,主干一丈来高,枝叶树杈上再生绿叶,乃是槐树一属。

    这岳丰树当真稳妥之极。

    鹿轻音看向林白,目中幽怨之极。

    林白严肃的看着大树,心如铁石,口中喃喃有声。

    “什么有水吃没水吃?林转轮,都这时了,你还想着顾倾水?当真是淫邪入心!”鹿轻音叹了口气,面上愈加苍白,她看着那大树,道:“我知你恼我先前暗害秀秀与叶若卿。只是若再不出手,那就真要晚了。”

    林白站起身,看了眼结界外的裴宁,提出地上的黑刀。

    黑刀刺破雨幕,向岳丰树而去。

    同时十二柄飞刀齐齐出动,以无比纯粹之意,斩破万千雨滴,竟后发先至,比黑刀快了何止一倍。

    裴宁迈步走进院中,剑匣翻开,一柄柄飞剑鱼贯而出,好似无穷无尽。

    一时之间,小小院落中刀剑纷飞,割断无数水滴,尽数朝岳丰树而去。

    岳丰树头皮发麻,丝毫不敢大意,松开右手,何问药倒在地上,继而又脚踏何问药,反手将歪脖子木杖横在身前。

    那木杖散出金丹威压,现出青木虚影,将岳丰树护在其中。

    岳丰树身后又有高树虚影。

    那高树耸立,有春回大地之感,好似万物复苏。又有无尽沧桑之意,好似历经无数沧海桑田。

    飞刀飞剑连绵不绝,岳丰树双手执木杖,须发皆张,面上严肃之极。

    硬撑了二三十息,岳丰树发觉林裴二人之势又增几分,竟无有疲累之感。

    而那林转轮的飞刀比之先前的地火飞刀更为凶猛,这固然是陈天人之剑意更盛,但那林转轮好似没受伤一般。

    “鹿轻音怀有几多禁术,裴宁修群剑之法。我本以为这林转轮力尽,没想到竟屡屡藏拙!”

    岳丰树双目圆睁,见鹿轻音不慌不忙的破了雨师旗,暴雨骤歇。而林裴二人也不管大树,只管来破青木防护。

    鹿轻音走上前两步,白发飘飞不停,两手紧握玉笛。

    “画地为牢!”

    猛然之间,岳丰树只觉气海识海好似没了一般,但转瞬间便既恢复。

    可就在这一息之间,青木虚影便有裂纹。

    忽然之间,雾气陡然升腾,头顶又见烈火飞刀,岳丰树心知林转轮要以遁法近身,“哈哈!焉能让你故技重……”

    话还未说完,便觉灵力再难御使,神通术法好似尽数不存。

    后背有阴寒邪祟侵入,继而周游全身,识海混沌无知,气海中金丹之威散去大半。

    头顶那携地火之意的飞刀不见,往身后看去,隐隐之间却好似有星辰闪动。

    “是星遁……”岳丰树惊骇跪倒,背后插着一柄黑刀,身上有数柄飞刀和飞剑。

    “想杀我?”岳丰树旋即又一发狠,手按住何问药的头。

    何问药震颤不停,面上血色全无。

    “晚了。”林白当即将黑刀往上提,继而横切,将岳丰树横胸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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