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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收刀

    何秉德再无半点声息,身上燃起幽幽火光,将他与嬴望天尽皆烧成粉尘。

    此时夕阳在山,染的天外血红一片。

    木贞挥袖,掠起清风,嬴何二人的粉尘飘散在风中,不知落于何处。

    招手纳来两人的储物戒,其余之物尽数不取。

    木贞检验了一番储物戒,见上有禁制,便丢给林白。

    林白接过,细细查看。

    所谓禁制,也是阵法的一种,只不过是以金丹修士神识做桥。如今储物戒的主人已死,只能强破。

    琢磨了一会儿,林白便打了开来。

    翻看一遍,好东西着实不少,除却各色丹药,另还有符箓,以及令牌之类的物事。

    不过这些东西带出去也是平白遭祸。大道机缘在前,不必贪恋这些东西。

    “没找到鹿仙子的信?”木贞面上又有鲜血渗出,她却还一副巧笑模样。

    “没有。”林白老实的回答,将两枚储物戒随手丢到了一旁。

    “你跟她睡过?”木贞忽的问。

    “我与她是敌非友。”林白十分严肃的皱眉。

    “是么?我怎么觉得你与她不一般。”木贞面上有笑,“所以,你到底跟她睡过没有?”

    “没有。”林白回。

    木贞微微歪着头,打量着林白,终于信了,但还是道:“看来是她想跟伱睡!”

    “贞姐,我辈求道,怎会眼中只有床榻之事?”林白立即驳斥。

    “也不错。”木贞竟认可了,“不过朝夕相处之间,经一番同生共死,你敬服我的本领,我赞叹你的能耐,惺惺相惜之下,自然就到了床榻上。”

    她点点下巴,“裴宁不就是被你这么骗到手的?”

    “贞姐,我与裴宁便是没有床榻时,也是生死之交,值得托付后事的。”林白一板一眼的解释。

    “这就是鹿轻音与裴宁的不同了。裴宁死心塌地跟着你,而那位鹿仙子却远走他方,正是因你睡了一个,另一个没睡。”木贞笑。

    “有何解?”林白真没明白过来。

    “记住,通过女人心中最深处的通道便是……”木贞凑到林白耳边,低语浅笑,竟有几分风骚,还有几分害羞。

    林白闻言扶额,问道:“那你呢?”

    “我自然是看上了你的转轮之能。”木贞脱去害羞,只余风骚。

    “若非大道在前,我早已剥了你衣衫!”林白被她撩起了火气。

    “来呀!”木贞仰头,单手叉腰。

    林白才不理她,迈步往山顶走去。

    “小淫贼,不知背着我睡了多少人!”木贞骂了一句,连忙跟上。

    此时两人经了一番大战,虽未受重伤,可到底耗费许多气力灵力。

    如今越近山顶,便觉所负更重,体内刀意早已压制不住,不仅侵入筋骨,还纷纷破体而出,肌肤皆是细小伤口,滴滴血珠流出,其势难止。

    林白有混元十二转之功,还能忍的住。可木贞已然是一步一停,艰难之极。

    “尹延先引秘法,燃寿困人,之后引动那珠丸,遭受反噬,已然油尽灯枯。方才又强行御空登顶,所负比我等更重,怕是凶多吉少。”

    林白心中吉感更盛,凶意却淡薄许多。脖子上挂的石牌愈加温热,好似要回到了家乡。

    “看来莫应成他们也追不上来了。他倒是明智,怕是我方才的话早已被他悟透,只一心伺候你干女儿了。”木贞回首,看向茫茫山下,却只见云雾,并无半个人的身影。

    两人也不再多言,继续往山顶攀爬。

    虽说那尹延大半已无再战之力,但两人还是各做警惕,以防异变。

    山路崎岖盘旋,又有乱石林木,二人行了两刻钟,堪堪已见山顶在眼前了。

    那尹延着实有毅力,此刻他趴在山道上,全身皆是伤口,鲜血与尘土碎石黏连,兀自向前攀爬,拖出一条长长血路。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尹延见林木二人已来到十余丈外,便发奋一声,不要命的往前挪。

    双手犹见白骨,独目中只余怨毒。

    木贞也已是山穷水尽,只是强撑着一口心气。

    林白也不好受,体内刀意摧残,筋骨脏腑好似碎裂,那极细微却又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意似磨盘一般,将自己的血肉筋骨,乃至修为和神志都要消磨掉。

    “他早已力竭,只凭一股向道之心的心气,竟能撑到这里,着实令人敬佩。”木贞大口喘着气,全身乃至穿的裙子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双目中略有呆滞,又似有向上的勃发之意。

    “自出门以来,我还从未受过这般伤,经过这般事,见过这般人。”木贞弯着腰,竟支撑不住,也趴到地上往前爬,“此番心境有进,已然不虚此行了。”

    她朝林白笑了笑,接着道:“林转轮,我总以为世上如我这般的人少之又少。可见识越多,便越觉得你我即便天眷,可不输你我的人也如过江之鲫。更别说,还有许多心境、耐力,乃至于求道之心胜于你我的人。”

    木贞回首,看向高山之下,“木妖老叔曾跟我讲过,见识越多,便越敬佩陈致远。我先前心里是不大服气的,此时却有些服气了。”

    “这是因你登临高山的缘故,不仅境界登高,眼界登高,心境也登高了。”林白笑着道。

    “你这么会哄人开心,日后就是睡了那顾倾水,我也觉得寻常。”木贞道。

    “……”林白不接话,举起葫芦痛饮一口酒,然后弯下身子,把葫芦口凑到木贞嘴边。

    掺着鲜血饮了一口,木贞咬咬牙,继续往前爬,“莫要管我,向前行!”

    林白微微点头,强提一口气,继续往前,去追那尹延。

    此刻前有尹延,后有木贞,两者皆是爬地攀登。前者慢,后者快。

    林白是唯一还能站稳脚跟的人,却觉一步重似一步,只能缓缓徐行。

    又过一刻钟,那尹延竟已攀到了山顶平台。

    林白紧随其后,踏着尹延爬过的血路,也终于登临绝顶。

    只见山顶之地广大,却并无罡风。其上生有一株李树,并不如何高大,也不知寿命几何。

    然则树冠广大,竟遮蔽住大半的山顶。

    树下有石人,各坐一石凳,两人中间有石桌,正自对弈。

    林白喘了一会儿气,又灌了一口酒。

    山顶之地无有罡风,然则负重之感更甚,刀意愈加狂暴。

    好似背负天地,肩抗万千星辰。

    脚下似踩在无穷无尽的毁灭刀意之上,好似随时便身化虚无,成为天地间的点点尘埃。

    其中痛楚竟要将浑身血肉、筋骨零落碾碎。

    林白修混元之法,初修时也经了极大痛苦,然则与此时相比,简直不能以道里计。

    前方三步处便是尹延,触手可及。

    此刻尹延竟还未死,也不知是凭借胸中一口求道的心气,还是身有不同,只还在地上奋力的往前爬,独目直直的看着前方李树下的两个石象。

    很快,便见尹延纳早就磨出白骨的手,竟由指尖开始,一点点的化为粉尘。

    “尹师兄,前方乃是天路,刀意更甚来路。”林白提醒。

    “欲登天路,岂能无伤无痛?”尹延嗓音嘶哑,好似生了铁锈,兀自向前不止。

    很快,他手指一点点被消磨掉,白骨与血肉竟好似被抹去了一般,连尘埃都无。

    尹延继续往前,右手竟一点点的消失,只余手腕,却连半点鲜血都未流下。

    “难于上青天。”木贞也爬了上来,还不忘提醒,“尹延,你的法子错了。”

    “错了?”尹延果然停下,趴在地上回过头,瞧着距自己只三五步的林木二人,面上无有半分害怕之意,反不屑道:“你二人固然胜我百倍,然则若论求道之心,我尹延绝不比你们差!”

    “尹师兄,你求证大道的意志固然可敬,不过此地绝非金丹境能生生抗住的。”

    林白又灌了一口酒,看向李树下的两石像,道:“再说了,求道之心,并非求死之心。尹兄,明明前方无路,你却偏执前行。是为求死?还是求道?”

    尹延愣住,随即面有不屑,吐出几口鲜血,道:“你不知我求道之难,怎会知我求道之坚?”

    他说着话,继续往前爬去。双手皆已不见,生生被无穷无尽的毁灭之意抹去。

    尹延忍着负重与刀意,独目盯着李树下的两人,艰难前行。

    “如何?”木贞看向林白,询问有无方法。

    “你呢?”林白反问。

    “刀意经岁月流转,威势消磨,百不存一。然则所余的刀意大半汇集在山顶,于我等而言,亦是高山。”

    木贞咬着牙,强撑着站起,翻手又取出那铜盂。

    她缓了口气,铜盂便有微微光亮,缓缓笼罩住身周三步之地,将林白也遮盖住。

    “以我来看,怕是难以持久。”木贞颇为心疼的看向铜盂。

    “总要试一试才是。”林白道。

    木贞点点头,迈步往前,林白跟上。

    尹延见林木二人有法宝护身,他便更为急切,口中嘶嘶,断臂前伸,用两腿往前挺进。

    铜盂的防御极为强悍,竟挡住了大半刀意,那毁灭之意虽还是在身躯内外沸腾,却还忍得住。

    很快,两人已与尹延齐平,铜盂散出的光芒愈加暗淡,二人却不似尹延那般被毁灭的刀意抹去肢体。

    越过尹延,铜盂光芒愈加暗淡。木贞面上的血污竟遮掩不住苍白。

    她停住脚步,浑身噼里啪啦爆出细微声响,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数血箭涌出。

    木贞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托着铜盂,双目被鲜血掩住,“不成了!”

    “哈哈哈!”尹延见状大笑,“此地为绝地,一身神通全无用处,你强引法宝,更伤自身!哈哈,你们又能如何?”

    尹延往前继续爬,双臂已消失大半。

    “尹师兄,你先前偷袭我二人,还能说是为求机缘。如今形势逆转,可即便已成生死之敌,我二人也从未嘲笑过你的求道之心,反心存敬意,你如今怎又来讥讽?尹师兄,你大道不成,可否想过是你人品太差得缘故?”林白道。

    “……”尹延愣住,随即又面上有狠厉,道:“你要杀便杀!我何惧之有?”

    “方才还跪地求饶,如今倒是说起了硬话。”林白同样十分不屑,“我敬你求道之心甚坚,先不杀你,待你见我取了机缘,再动手不迟!”

    尹延口中直喷出血,竟不往前爬了,反坐了起来,独目看了眼断臂,又阴沉的盯着林白。

    “如今海无边,山无顶,我看你如何!”尹延挤出一句话。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高绝顶我为峰。”林白手持玄葫,竟踏步向前。

    “莫被他所激!”木贞连忙道。

    林白并不理会,出了铜盂的防护,便觉深陷无尽火海,又似坠入无底深渊。

    浑身内外似被撕扯成点点尘埃,不仅血肉筋骨,便连神志也融为虚无。

    先前尹延每爬一分,手指便被磨去一分。如今林白混元十二转立功,可每进一步,亦是艰难之极。

    身上再无一分完好,血肉一丝丝的滑落,随即零落成尘。筋骨上满是裂缝,脏腑好似揉成一团。

    便连金丹都有不稳之象,似乎被某种大道牵引,随时便会消散,归还大道于天地。

    一直往前走了九十九步,林白知晓躯体内外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若是再往前走,怕是自身还未被磨灭在这无尽的毁灭刀意之中,金丹便要崩碎。

    距离李树下的石像也不过十余丈,却再不能前进一步。

    林白盘膝坐下,审视自身。四肢处处可见白骨,脏腑已然千疮百孔。

    内视自身,黑白分割阴阳的金丹暴戾之极,似随时便要爆裂,亦或消散。

    “他已进退两难!”尹延独目圆睁,吞下一丸丹药。

    “他在向死而生,寻破局之法,你在等什么?”木贞回过头看了眼尹延,面上有嘲笑。

    “……”尹延愣了下,他知木贞话里意思是说他已是必死之身,是故也不去理会。

    木贞手托铜盂,又看向林白。

    此时她距离林白已有百步之远,只能见他背对自己盘坐。

    “你打算如何做?”木贞高声问。

    “仿无相道主之法。”林白回道。

    “仿什么?如何仿?”尹延立即疑惑的问。

    “可需要襄助?”木贞知晓林白一直惦记着此间无尽的毁灭刀意,欲引一丝入玄葫之中。

    “我先试一试。”林白笑着回。

    说完话,手按葫芦,又凝视了片刻前方李树下的石像,林白闭目。

    来到石盘之上,便见雾气翻涌,暴戾之极。其间的一缕碧绿有不稳之象,好似随时便会引动。

    那月白之色转眼消逝,已被雾气湮没。

    雾气中无数星斗好似乱了轨迹,其外被无尽的黑色包裹。

    略略恢复,神识稳固后,林白便既睁开眼,轻点葫芦。

    一柄柄飞刀掠出,不见焚寂火意,亦不存纯粹剑意,只似寻常一般,绕着林白盘旋不停。

    “妄图压制刀意么?岂不知出刀之人必然是与无相道主同阶的大能,已近乎于道,你岂非要与天道比高?”尹延瞧着漫天飞刀,有许多不解。

    木贞也懒得出声,只是趺坐下来,手托铜盂,吞了一把丹丸,静静等待。

    过了许久,飞刀依旧盘旋,却只能在林白身周之地,每每往外扩散一分便无比艰难。

    又等了一个时辰,木贞便见飞刀隐隐有不稳的迹象。

    而后却见一股雾气散出,随即遮掩住林白,继而飞刀也隐入其中。

    山顶无风,皆在李树树冠之下。

    “若是按无相道主之法,当是先挪转刀锋,需空间大道,继而以时光之大道抹去大半威势,最后才算镇压住这似能毁天灭地,斩断时光与星河的一刀。”

    木贞口中喃喃,忽觉雾气似微微颤动,似有星光点点,继而便听到似有浪涛拍岸之声。

    可她伤势太重,待侧耳细听时,只闻细微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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