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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事后

    身上缠绕雾气,隔绝窥探追索,按照既定路线,先向西行,继而往北。

    遁逃半个时辰后,林白越发觉得身上寒意难忍,体内血肉好似缓缓冻结,意识也逐渐模糊。

    再看怀里的毕还秋,七窍被冰霜堵塞,身子已然发硬。

    那一枚化神护符所展现出的威能着实恐怖,不仅冰封数里之地,其间的活物也尽数冻结。

    “若是化神正面一击,又该是何等的威势?”

    林白混元淬体已久,金丹后虽未到混元二转,但肌体之强已胜于同阶许多,可也不过堪堪压制体内寒意,继而再趁夏分宜失神慌乱之际,以星遁突袭,这才斩首功成。

    可到了这会儿,全力奔逃之下,体内好似种下了生生不息的冰魄一般,竟似要将人拖入无尽寒渊之中。

    化神高修随手散出的威能,竟让两金丹修士坐以待毙。

    “不行!”

    林白停了下来,抛下毕还秋。

    “方才夏分宜身中毁灭之意后,虽有化神救命,气息也攀升许多,然则依旧因毁灭之意太盛,落得形神俱散。我也当以毒攻毒!”

    林白手托葫芦,阵旗飞出,雾气散开。

    继而一柄柄飞刀钻出,携毁灭之意,尽数没入血肉筋骨之上。

    此番所受刀意比之在无尽河秘境时多了何止两倍,即便有混元一转为基,却也觉体内万千针刺,好似落入大道磨盘之上,被一遍遍碾过,形神皆为粉末,似要湮没天地之中。

    肌肤上尽是细小伤口,却已感受不到疼痛之意,只觉得自己随时就要消散。

    硬撑了二十余息,飞刀离体,收回到葫芦中。

    体内寒意尽数拔除,林白已是浑身浴血。前者是附骨之疽,随时能危及性命;后者不过疥癣之疾,不足为惧。

    吞下丹药,不待恢复,又揽起毕还秋,继续遁逃。

    半个时辰后已是清晨,两人来到长生坊,进了洞府,设下禁制。

    葫芦中飞刀再出,没入毕还秋体内。

    两人差距太大,林白不敢太过,是故刀意入毕还秋体内的并不多。

    不多时,毕还秋低吟一声,睁开了眼。

    却见她伤口处依旧寒霜密布。显然,毕还秋躯体太弱,不能承太多刀意,是故寒冰之意难以尽数拔除。

    而寒冰之意犹如在体内生了根,虽经刀意消磨,却很快又生于血肉之中。

    “还能忍么?”林白扶起她,又给她嘴里塞进丸药。

    毕还秋还是说不出话,只微微点头。

    葫芦中飞刀再出,携毁灭之意,落入毕还秋身上。

    很快,便见她面上寒霜消退,然则面色愈发苍白,不见半分血色。

    身上血肉外翻,却不见血水流出,反散出汹涌寒气,头发缓缓脱落,白骨隐现。

    方才林白只用了二十余息便尽数拔除寒意,而毕还秋所能承受的毁灭之意却少了许多,是故只能多耗费些时间才行。

    熬了一个时辰,毕还秋体内的毁灭之意终于耗尽了寒冰之意,以毒攻毒的法子起了效用。

    飞刀将毁灭之意收回,林白又给她喂下丹药。

    挥手扫去血污痕迹,给她换上干净衣袍。

    而后林白又盘膝坐下,来到石盘之上。

    一缕碧绿仍在,月白之色渐浓。另有一苍茫白色,好似寒雾缭绕。

    那化神怒吼犹在耳边,每每忆起,血肉便震颤不止。

    心中无有凶险之感,守天阁化神并未追索,已脱离危机。

    “可惜只能速战速决,否则还能审问一番。”

    稍稍缓神,林白静思后事,反思此行得失。

    此番杀夏分宜三人乃是一时兴起,是为毕还秋之故,也是得了姜行痴的默许。

    以毕还秋为饵,阵中设阵,出其不意,连杀二人,最后又强杀夏分宜。

    化神护符确实强悍,等闲金丹毫无反手之机,只能闭目待死。

    林白也是凭借多年混元淬体之躯,又有毁灭之意这种大杀器,才能顺利逃生。

    那化神护符应只是防身之用,如同顾大娘的狗链,只有临近生死之时才会激发。只是到底不是化神亲临,难以救回夏分宜。

    取出三枚储物戒,上面皆有禁锢,需得费些功夫才能打开。

    也没空琢磨,只能先收好,林白又赶紧修复自身。

    混元淬体已久,体内无有寒意,皮外伤很快便修复完好。

    毕还秋伤势更重,不过到底是金丹之躯,既无寒意摧残,体内所剩刀意又少,兼有丹药之功,皮外伤倒也恢复极快。

    到得过午,门外连续打入几道灵力,催的很急。

    开了门,外面竟有三人,程元礼居中,身边有孟一苇,另有一男修,也是隐弅山的人,名为张擎。

    程元礼往里看了眼,只见林白衣衫不整,另有一女子坐在地上,背对诸人,小小洞府内皆是淫靡之气。

    “转轮师弟,都什么时候了?你你你……”程元礼是个君子,当即指着林白,气的说不上话。

    “我非享乐,乃双修耳!”林白道。

    “不着急双修,如今有大事。”孟一苇忽的出声,面上竟还带了几分笑意。

    林白不解,看向程元礼。

    “姜前辈出关了,让我召你。”程元礼道。

    “怎么这么快就出关了?”林白立即穿好道袍。

    程元礼皱眉摇头催促,“快些!”

    “出了何事?”林白问。

    “到了就知道了。”程元礼道。

    林白又看孟一苇,而她也只是摇头,双眸中竟有兴奋之意。

    “给她留下驱寒丹。”林白道。

    “你倒是疼人,可惜以后用不到了。”孟一苇看了眼林白,随手抛给毕还秋一瓶丹药。

    林白好奇的看了眼孟一苇,便不再多言。

    出了洞府,林白本以为要去隐弅山,张擎却带队往南。

    林白传音去问,程元礼却只是摇头。

    再传音孟一苇,孟一苇也不多言,只回道:“守天阁出了些事。”

    见问不出详情,心中又无有凶险之感,林白便老老实实不多话。

    果然,很快来到了小邬山。

    入目可见荒凉,先前的翠树花鸟皆变了颜色。

    霜冰未消,鸟虫不见,漫山春色中竟硬生生塞进一抹冬寒。

    远处有几艏飞舟,看旗帜应是隐弅山,以及隐弅山的三個老对头,虚云门,天衍剑宗和元婴石氏。

    飞舟悬在小邬山之上,有数名金丹在小邬山上查验。

    周边已然戒严,有人见林白四人前来,便远远飞了过来。

    “来者何人?”那男修穿着与夏分宜相似的兽袍,头发并未束起,狂发非常。

    “隐弅山张擎,孟一苇。这两位是桥山程元礼,林转轮。”张擎行礼回话,“我家老祖和桥山姜前辈召唤。”

    那男修又打量了四人,然后放行。

    张擎带路,来到隐弅山的巨大飞舟之上。

    甲板上竟有六名元婴,隐弅山孟山禾,桥山姜行痴,三位老修和一位着羽衣的中年男修。

    那羽衣男修居于中,地位最高,当是守天阁的人。

    林白不敢细看,心中却猜想出大概身份,隐弅山及其三家对头,再加上桥山和守天阁的人,总计四家地头蛇,另有一外客,一地位超然的擎天玉柱。

    隐弅山元婴负手,守天阁元婴正自诉说,另三家元婴也在小声嘀咕。

    姜行痴规规矩矩站在守天阁元婴身边,一副排忧解难的模样。

    另有十几个金丹在远处待命。

    张擎携林白三人上前行礼。

    守天阁元婴往这里看了眼,却没说话,倒是隐弅山孟山禾正要出言,却见姜行痴走前一步。

    “孽障!”姜行痴一手负后,一手点向林白,问道:“我闭关时让你不得胡乱走动,你去了何处?”

    林白俯身,腰都弯到地上了,也不敢吭声。

    姜行痴见林白不答,更见气愤,看向程元礼,问道:“你在何处找到了这孽障?”

    “这……”程元礼淳淳君子,满头大汗,道:“回前辈,转轮师弟在长生坊。”

    “在长生坊做什么?”姜行痴皱眉问。

    林白还是不吭声,只吓的后退两步。

    “前辈,”程元礼生怕元婴一怒,当即护在林白身前,俯身道:“转轮师弟求道之心坚定,在长生坊双……双那个修。”

    “什么双修?浑身淫靡之气,分明是贪图床笫之事!”姜行痴十分生气,“在桥山时伱就勾引杨师兄嫡女,又引诱沉玉仙子的命契之人,还招惹我家后辈,若非看你是顾师姐座下之人,我早把你废了!”

    诸人本来没当回事,可听到这人竟专找元婴家的女子勾搭,不免都多看了两眼。

    程元礼是老实人,他也是第一回听说林转轮的壮举。

    “晚辈不敢了。”林白赶紧认错。

    “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姜行痴拂袖,“以后不得擅自走动!”

    “是。”眼见姜行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林白赶紧恭敬应声。

    “姜师弟,何必如此严苛?”那着羽衣的守天阁元婴哈哈一笑,道:“年轻人贪恋情爱之事,留恋床榻也是有的。等多见些风光,自然就好了。”

    这守天阁元婴好似并不因夏分宜等人之死而伤心生起,反有心说笑。

    “师兄,你是不知他劣迹。仗着顾师姐宠爱,他又会些炼丹布阵的法门,身段又低,便屡屡沾花惹草。一路北上,我看管的严,倒是没招惹别家女修,没曾想到了隐弅山这边,还是被他钻了空子。”姜行痴叹气。

    守天阁元婴笑着打量了下林白,又是哈哈大笑,道:“你们南人娇弱,让他来我守天阁待些日子,保管他不再问男女情事。”

    “若是师兄能管教,想必顾师姐乐意的很。”姜行痴抚须笑笑,又看向林白。

    林白赶紧向守天阁元婴行了一礼,恭敬非常。

    “去吧。”姜行痴摆手,“看看能帮些什么忙,若是立了功,必有赏赐,保你一生受用无穷。”

    林白又是一礼,然后才缓缓后退。

    离了飞舟,林白等人随着张擎落到小邬山上。

    此间寒意未消,好似有冰刺入体。山石上裹着厚厚冰层,林木上悬有冰挂。

    日中阳光照来,有氤氲之感。

    远处有五名金丹正自查验,不时低头商议。看其服制,竟是隐弅山等四家,还有守天阁的人。

    “师姐,到底出了何事?”林白擦擦额头汗。

    孟一苇打量了眼林白,道:“师弟风流,今日才知。”

    “师姐,正事要紧……”林白无奈的很。

    孟一苇却不多言,看向她身边的张擎。

    张擎是隐弅山孟山禾的嫡传,他倒是一本真经,道:“夏分宜、周羡和唐拥,三人不知何故脱离商船,北上至此地后遭伏,尽皆身陨,尸骨不存。”

    “……”林白怔住,发了会楞才道:“那此地异象是何人所留?”

    “玉壶老祖。”张擎低声道。

    守天阁化神法号玉壶。

    “化神老祖出手……”林白皱眉,问道:“凶手何人?”

    “还不知晓。”张擎摇摇头,“伏击者老道之极,不留半点痕迹。不过能在玉壶老祖护符下逃生,至少是金丹后期修士,且必是已有准备,知晓应对冰封之法。此时也绝非一人能成,或许已谋算良久,多人围杀。”

    “夏师兄三人也不是没出过门,都是老练之人,怎能被金丹围杀?”程元礼不太心服,“会不会是元婴出手?”

    这话一出,诸人都不言语了。

    若是金丹出手伏击那事情倒还好说,毕竟是同阶,闹些别扭也是有的。可若是元婴以大欺小,这就是要跟守天阁对着干了。

    “不管是谁,守天阁必然上天入地,索到真凶。到时若是散修劫道,自当挫骨扬灰;若是门派家族,就不好说了。”张擎道。

    “谁人这么大胆?招惹谁不好,招惹化神宗门!”林白叹气。

    孟一苇等人也是不语。

    守天阁自从打北荒域外迁而来,一向霸道惯了,以往也有修士在外被暗杀,可都是小打小闹,至多死几个筑基,或是有金丹落了单。

    可这一次乃是守天阁护送商船之人,且一死就是三个,被一锅端了。这哪是杀三个金丹,分明是打守天阁的脸!

    “化神一怒……”孟一苇竟有些发颤。

    林白凑上去握了握她的手,道:“与你我无关,莫怕。”

    孟一苇点点头。

    张擎见状,他皱眉看了眼林白和孟一苇,拂袖离去,嘴上也不知愤愤什么话。

    程元礼也无奈摇头,“师弟你……”他说了一半,就不再多言,也匆匆离去。

    林白是个不要脸的,孟一苇却要脸,她甩脱林白的手,道:“莫在人前露了你我的事。”

    随即又是妩媚一笑,道:“夏分宜已死,毕还秋是你的了。”

    “你也是我的。”林白笑道。

    “昨日我酒醉,你反去找那骚蹄子,可见你喜她青春靓丽。”孟一苇没好气道。

    “我岂能趁人之危?”林白一脸正气,随即又问道:“师姐,方才那位着羽衣的前辈就是守天阁夏掌门么?”

    “夏掌门没来。”孟一苇传音道:“那位是守天阁三元婴之一,复姓乌木,名号乌木春,是三元婴中比较……比较和气的长辈。”

    两人正说着话,忽的心中有觉,仰头便见三道遁光自南而来。

    “玉璧山、古阳派和清心玄门的当家人都来了。九元婴聚首,声势浩大。”林白感叹。

    “九元婴虽多,尚不及我周回山全胜时的一半之数。”孟一苇语调竟有沧桑,她仰头看着飞舟,口中也不知是在喃喃着周回山的旧日荣光,还是对现状的愤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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