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昏暗,无有人声兽迹,只闻溪流汩汩。
狐狸熟络的跳到一青石上盘卧下来,尾巴遮住了头脸,一副不想再动的模样。
林白知道这是狐狸又怂了。
也不去劝告,林白寻地坐下来,闭目来到石盘之上。
石盘裂缝上隐隐有光芒显现,雾气外一缕碧绿,淡淡月白。
心念一动,雾气涌来,成桥山故居之象。继而雾气分开,月白涌进。
林白这是告诉秀秀,不日就要归乡,无须忧虑。
做完这些,林白又静思不停,心中对石盘碎片的渴望之情愈加强烈。
摒弃躁郁,静心宁神,不可为外物左右心绪,从而影响了判断。
“吉兆在前,却又有凶险之感。看来这一趟很是艰难……”
沉思良久,林白睁开了眼,便见狐狸也睁着眼,正幽幽的看着自己。
“姜行痴做事不地道,没提前知会,这才让你深陷险境,看来你睡姜家女的事惹他不开心了。”狐狸张口就是挑拨。
“姜前辈往往以棋喻人,他自认是棋子,我等自然也是。临别之际,他已有言提醒,我如何会怪他?”
林白十分想的开,“再说了,我先送走杨恕和程元礼,便是料到了今日。当然,若非仙子,我也早跑了!”
“呵呵,明明是你想要探听更多,才赖着不走的。”狐狸道。
其实没及时逃走的原因很多,一方面林白是没料到姜行痴这么快发动,另一方面是狐狸确实伤重。
而林白估摸着以狐狸的性子,怕是也该早走了。但之所以留下,应是觉得守天阁好似漏风的筛子,还想再捞一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胆子太大。
如同这次杀个回马枪,也是觉得守天阁无人,防备不足的缘故。
“何时出发?”林白问。
石盘碎片一直震颤不休,好似母亲听到了游子的消息,迫切想要团聚一般。
狐狸扭扭尾巴,愣是不吱声。
要是换了别人,林白必然要说一声干大事而惜身,但想及这是拉狐狸为自己冒险,就没脸说了。
“仙子,这地方是怎么发现的?”林白凑上去闲聊。
“小贱人找到的。”狐狸动了动尾巴,“至于为何能寻到这里,怕是只有她知道了。我估摸着,肯能跟木妖有关。”
“那贞姐怎么就料定玉壶老祖一定会离开呢?”林白好奇问。
“伱在床上问不到,凭什么我能问到?小贱人来历不浅,家中怕是比守天阁还要阔绰。”狐狸语气酸酸的,还有些气愤,显然还在恼怒木贞。
“九遮山之事必然是谋划良久。此番大大折了守天阁颜面,周回山旧地又要起风波了。”
林白也是一声叹息,“可若是玉壶老祖回归呢?到时谁能挡一击?”
“所以老向此番出手,就只能进,不能退了。”狐狸咯咯咯的笑,“他一向胆大,为求大道,不择手段。”
林白也不知如何说了。
俩人发呆良久,狐狸咬咬牙,终于站起身,“给我一个果子。”
她又补了一句,“就是你和小贱人在无尽河秘境得的。”
先前在九遮山试炼,林白登上高峰,收敛刀意,见得李树和棋盘,得了九枚果子。
分给贞姐一枚,林白独收八枚,后又送给顾大娘一枚。因李树果奇异,其中毁灭之意极盛,林白不知效用,就没敢拿出来视人。
“我的就是仙子的,就算不说,日后也会给秀秀的。”林白笑道。
“秀秀的自然不用我操心。”狐狸叹气,“我还有个不成器的徒弟。”
“可不是,我也有两个徒弟,可怜天下师父心。”林白当即取出一枚奉上,又问:“这果子有何效用?”
“见死见生,破而后立,乃是为铸就大道根本。日后你就明白了。”狐狸道。
“有助结婴?”林白震惊。
狐狸点点头,收下果子,开心不少,“走吧姑爷。”
她阴阳怪气一声,跳起来往前。
林白赶紧跟上。
一人一狐,沿着洞穴深入。
越往里走,便越觉寂静无声,唯有暗沉溪流中不时跃出鱼儿的声音。
行了半晌,约有百里之地,已不知深入到地下多少里内。
溪流断绝,潮湿阴寒,再不见任何活物。
又行许久,前面竟已断绝,不见路途。
“看来他们还没发觉。”狐狸走上前,盯着前方的一处山石。
“就在此处?”林白好奇问道。
“正是。”狐狸点点头,笑道:“你莫要把化神老祖想的多高,其实大家都不差多少。你们爱用储物戒,高修自然能开辟一地当藏宝阁。”
“这是玉壶老祖开辟的一处小世界?”林白了然。
“非也。”狐狸好似想起了得意事,竟咧嘴笑,“这是周回山已故化神摇光老祖开辟,后被玉壶老祖占了去。”
“此处是入口?”林白也不敢往前动,而是看向狐狸。
“入口在万寿山上。”狐狸微微摇头,“小世界处于此间大世界之内,受大道之力消磨同化,若是少了维持,便会慢慢湮没在大世界之中。此地乃是小世界的一方薄弱处——”
她看向林白,继续解释道:“就像一个貌美女修的衣裳,少了人看管,衣裳就总想往下掉。如今衣裳摇摇欲坠,胸口处自然先露了美景,懂行的人,就会伸手进去摸一摸。”
这狐狸阴阳怪气,林白都不知道怎么应声。
“小贱人身负传承,进去摸了个痛快。”狐狸笑道。
“这……”林白还有不解,“小世界换了主人,那玉壶老祖并未察觉么?怎还没堵上?”
“摇光老祖与我皆是修的空间大道,玉壶老祖却是冰之无垠大道。”狐狸仰起头,很是得意,“高修也并非无所不能,不过经了小贱人一事后,玉壶一归来必然要修复此间,那就再没机会了。”
合着你不走就是想再捞一把吧?还是挨打挨的轻了!
“其中有无凶险?”林白心中已有极其凶险之感,又觉大机缘在前。
“有一点……”狐狸抖了抖,似在后怕。
既然有一点,那就是很凶险了。
一人一狐又坐下嘀咕了好一会儿,预演了各种可能。
“我心中有不宁之感。”狐狸瞧着那薄弱处,语气难得的正经。
“我也有不详之感。”林白从没干过这么大的事,从化神手底下掏东西,且还有元婴守着,着实没底。
虽说狐狸善逃,可到底伤势未复,又身在守天阁腹地,若是只邹宓一人还不算麻烦,就怕孔枢和池上行已折回了。
“走吧。”狐狸坚定许多,“既然已来了,岂有空手入宝山之理?”
说着话,卷起林白,跃向前方山石。
好似一片落叶坠入平静湖面,荡起丝丝涟漪,一人一狐当即没入山石之中。
一阵头晕目眩,茫茫间好似有跨越天地之感,又似被寒冰冻结。
识海剧痛,全身灵力被压制,竟不能感受外间之事。
再睁开眼时,林白发觉自身已处在一寒气凌厉之地。
此间灵气充盈如水,有淡淡水雾蒸腾。
目不能视远,不知此界边缘何在,只觉苍茫浩大,似身处冰国,有寂寥之感。
再看左右,每隔十来步便有一半人高的白玉平台,上面托举各类物事。
细细看去,多是玉简,还有羽毛、断剑、星盘,乃至手串。
玉台前皆有文字,略略介绍是何物事。此间多是功法一类,大都能修到元婴后期,还有各色异宝,来历皆是不凡。
只是这些物事虽在白玉台上,却都被寒冰禁锢,稍稍靠近便觉寒气袭人。
这些寒冰,便是小世界中的禁制。每一件物事都有相应阵法,以玉台托举,且这些至宝能时时受灵气蕴养,可保威能不失。
“东西又多了些。”狐狸站在林白头上,打了个寒颤,道:“估摸着是老家不宁,又有许多传承之物送了来。”
“我感受到了。”林白取出石盘碎片,便见碎片在手掌上震颤不停,似要往前。
狐狸凝视那碎片,“残缺之宝?”
“大概是。”林白依照心中指引,往前迈步。
很快,行了百余步,略过许多藏宝,来到一处玉台前。
只见玉台上有一碎片,被寒冰层层包裹。
那碎片寻常之极,不见玄异,却随着林白靠近,缓缓震动,发出淡淡光芒。
再看玉台前文字,极其简略:玄阴道主求索之物,不知来历,不见神妙。
又出现一位道主,只是不知这位玄阴道主与无相道主关系如何,是敌是友。
不过既然是道主求索之物,想必极其重要。而守天阁却将其束之高阁,没去道主跟前献媚,就不知是何缘故了。
“这是新送来的,先前我与小贱人来时并没有。”狐狸道。
“当如何来取?”林白问。
“禁制引动,就得赶紧跑了!”狐狸站在林白头上,俩爪子搓了搓,好似惧怕,又有几分激动。
“唉。”狐狸叹气,“真是欠了你的!”
她话中无奈,语气却骄傲的很,从林白头上跳下,身影转虚,落地上时竟已不见了青皮狐狸,反成了一着软罗青纱,头冠翠玉的女子。
林白跟狐狸相识已久,早知她有化形之能,却从未见过,不想今日有幸。
细细看去,二十五六的年纪,面上稍显苍白,鹅蛋脸,双眸幽如深潭,不见刁钻之意,却有几分雍容华贵之感。
一副正妻模样。
要是别处看到,林白万万不信这个人会把顾九重和杨少安哄去无遮大会。
“仙子,你真好看。”林白跟狐狸混的太熟了,言语十分直接。
李沉玉哼哼两声,不屑道:“只会看人皮囊,你也就这样了!”
她嘲讽完,从头上摘下玉钗,“这还是师父送我的……”
说着话,她来回巡梭,分明是还想再挑一件。
“你可别乱动!”李沉玉语气紧张,“禁制不一,稍稍引动就会被人发觉。”
“我省得。”林白应了一声,仔细去看那玉台上的寒冰,不想手中的石盘碎片猛然灼热。
刹那之间,此间小世界好似脱离了时间之外,空间之外,震颤竟消止了。
而后便见那被冰封的碎片有超然物外之感,凭空越过厚厚坚冰,落入林白手中。
两片石盘碎片相交,紧紧相连一处,继而异象不见,小世界又复震颤。
李沉玉气坏了,她也不再挑选,直接以玉钗点向最近的一处玉台,随即另一手点出,继而将那玉台冰封的鳞片取出。
“走!”李沉玉迈步往前,提起林白,便冲天而去。
“谁人闯我禁地?”很快,邹宓怒喝声传来。
李沉玉脱离小世界,现身于万寿山之上。
随即手中玉钗一挥,星光闪动,人已消失不见。
而在此时,遮天蔽日的化神威压层层而来,只见一道巨大无比的虚影现身,随即手掌落下,朝虚空中抓去。
“月影!”
一道幽潭出现,其中月影碎裂,李沉玉借了秀秀月影之法,却还是口吐鲜血,可好歹逃过了一劫。
“小小遁法,也敢卖弄?”只听邹宓一声喝骂,数十道金光回转,“镇妖伏魔!定!”
李沉玉化身不见,又复青狐之状,随即从虚空中跌落下来。
“化神之威当真强横,怕是百不足一之威,我都险些抗不下来!”狐狸被林白抱在怀里,兀自生气的很。
“李沉玉!盗宝之人果然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当我守天阁无人乎?”邹宓立在空中,手中执一金色圆环,面上无有喜怒,却杀意滔天。
远处不时有光芒闪动,显然守天阁金丹皆已赶来。
“真是无耻!”狐狸在林白怀里,明明浑身冷的发抖,却还是嘴硬之极,“你守天阁能抢别家的,却不让别人抢你家?是什么道理?”
“找死!”邹宓手中金环丢出,煌煌然有镇压之势,山石树木,乃至万事万物为之俯首。
邹宓心知狐狸善逃,随即又将阵法引动,为求困毙。
就在这时,只见无数飞刀掠出,竟迎向了金环。
“小小金丹,焉能阻我!”
邹宓踏步上前,身形化为虚影,随即金环破尽飞刀。
正要上前擒拿,邹宓却又猛地停住,皱眉收回金环。
金环落在手中,其上竟有细密刀痕,且刀意深种其中,隐隐间竟似要抹去金环灵性。
“无相道主的道场还真是不好混……”
邹宓收起金环,凝重之极,继续向南追索。
此番守天阁又被人侵门踏户,已然没了颜面,邹宓自知责任在己,不过看情形,那狐狸伤势不轻,而金丹林转轮飞刀尽数被毁,一人一狐皆是困兽之斗,强弩之末罢了。
狐狸精擅遁法之妙,对守天阁各处的阵法熟络之极,连番跳遁不休,迅捷之极的往南方掠取。
然则身后的邹宓已发了狠,如附骨之疽,一副拼命的架势。
“我心中颤颤,有极大凶险在前。”狐狸颤颤传音。
“我也有感。”林白手把葫芦,嘴角有血,闭目略略回气,道:“往北!”
“守天阁之人自北而来,如何还能往北?”狐狸一边跑,一边道。
“往北才有生机。”林白看向南方天空,只见两道遁光自极远处而来。
狐狸自也瞧见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孔枢和池上行回来了!”
说着话,狐狸尾巴紧紧裹住林白,绕过邹宓一击,随即向北逃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