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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拉扯

    听着来自张军候的质问,拓跋洁汾陷入了犹豫之中。

    替拓跋力微说话?

    拓跋洁汾觉得力微的说辞谁信谁是傻子!

    他不傻,值此场景,他就算替力微说话难道就能救下力微了吗?不过是多搭一个他罢了。

    不过拓跋力微终究是他曾经最疼爱的儿子,是他的骨肉,是以拓跋洁汾也不忍心落井下石。而且,就拓跋洁汾对汉人的了解,有很大一部分汉人推崇这种“亲亲相隐”的做法,他不对拓跋力微下狠手,还是一桩好事。

    在想明白没必要“加钱”后,拓跋洁汾选择了沉默以对。

    就在场面再度安静下来之后,拓跋力微当然也明白了自己处境,他的父亲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父亲了。

    在飞快地思索之后,拓跋力微当即跪在了地上,哭道:“方才小人也是无奈啊,窦宾拿着我兄长和我子侄的性命威胁我,我不得不如此做啊!”

    “做出此等下作之事,我自知无法幸免,只求诸位对外宣称之时,可以告诉窦宾,我因为阴谋败露而死,并非因为不听的威胁……”

    说完之后,拓跋力微已经泪流满面。

    此刻,拓跋洁汾已经分不清楚力微话中的真假了,倘若方才两人独处之时力微这么说,他一定会相信的,但现在……

    看着哭成个泪人的儿子,拓跋洁汾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忽然大帐之外有人高喊道:“拜见都尉!”

    拓跋洁汾听到之后大惊失色,在这里,唯一能够被称为都尉的,只有徐荣了。

    而徐荣能够出现在此,一路上都没人来汇报讯息——虽然部族中说得上话的人已经都被他聚集在了此处,但仍可以说明问题了。

    眼见着徐荣带着一队甲士径直进入了大帐之内,拓跋洁汾连忙带着一众属下上前拜见。

    这时候,拓跋洁汾毫不怀疑,如果徐荣对他有想法,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而且,徐荣亲自来了,更能证明徐荣一早就知道拓跋力微来此的消息……偏偏力微不相信他的话,做出来如此蠢事。

    “刚一来就见到有人哭天抢地,发生什么事了?”

    徐荣大方地示意在场之人不必多礼,又理所当然地来到了主位,随后听着拓跋洁汾和张军候说着方才发生的一切。

    “原来如此!”随后他才对拓跋力微说道,“不管旁人信不信你,我是愿意相信你的。”

    拓跋力微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面上流着泪,拓跋力微仍在寻找活下去的办法。

    他知道眼前这位才是能决定自己生死的人物,而他现在最大的底牌便是他的父亲对于徐荣来说有多重要,且要证明留下他的性命的确能起到拉拢他父亲的作用……

    他还不想死。

    倏忽之间,拓跋力微猛然说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罚不足以震慑部众。但请允许我在此之前将窦宾的底细全都说出来,以提前感谢诸位对我的兄长和子侄施以援手。”

    若有细致的人,必定能在此时发现,拓跋力微的说辞已经和之前有了些许不同。

    而徐荣,刚好很细致。

    他治军便是以严谨出名的。

    这时,徐荣留意了一下拓跋洁汾的神情,后者果然露出了不舍之色。

    他旋即又看向正在表演的拓跋力微。

    后者所言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在徐荣看来,拓跋洁汾很有成为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的潜力。

    在受命于曹操负责监管拓跋洁汾之后,徐荣一直在思考,能够拴住拓跋洁汾的狗绳究竟是什么。

    强兵压迫固然能让拓跋洁汾臣服,但却未必能让他心服。

    拓跋力微能够成为这根狗绳吗?

    徐荣想到自己所见到的消息,拓跋洁汾所部在战斗中获得了许多鲜卑女子,作为大人的拓跋洁汾理应获得第二好的。

    但这数年来,拓跋洁汾一直无所出……这么多女子,不可能都有问题。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徐荣既已决定利用尝试利用拓跋力微,便顺势说道:“念及拓跋力微是受窦宾所迫,且此次终究没有造成什么祸患,就不予重罚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诸位以为如何?”

    说罢,徐荣看向了拓跋洁汾,着重留意起了拓跋洁汾的表情。

    见后者似乎如释重负,徐荣继续说道:“稍后我会将拓跋力微带回去论罪。”

    眼见着拓跋洁汾似乎又紧张了起来,徐荣又道:“至于洁汾你留在窦宾部的其余儿孙,我自会想办法帮你取回来!”

    拓跋洁汾面对徐荣的一拉一扯,即便明知道这是徐荣拿捏他的手段,而徐荣也没有掩饰这一点,但拓跋洁汾的心情还是不免受徐荣的影响跟着徐荣的话语忐忑不安。

    在某一瞬间,拓跋洁汾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什么鲜卑人的未来,什么曲线救鲜卑,与他何干?

    当大汉的狗似乎也很不错。

    如果他能只当一条狗,或许就没有今日的不安了吧!

    最终,拓跋力微所造成的风波被徐荣轻松消除,而在听闻了拓跋力微所说明的关于窦宾所部的内情之后,徐荣与自己所获得的情报交相印证,发觉拓跋力微所言不假。

    若是曹操和他所带的兵马在此,徐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建议曹操趁机领兵收服窦宾部。

    但现在情况有所不同,而且徐荣相信无论拓跋力微是主动前来还是受窦宾胁迫,窦宾在发觉拓跋力微没起到作用之后,一定会做出改变。不过,这并不妨碍徐荣想要借此机会搞事的心。

    如今的并州,哪怕曹操已经率军离开了,也不是鲜卑人所能觊觎的。

    徐荣有这个自信。

    在他看来,与其等着鲜卑人来试探,不如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

    “主动出击?”公孙瓒对着来人有些疑惑的问道,仿佛听错了话。

    “回使君,我家都尉便是这般说的。”说着,张军候便将拓跋氏内部之事说给了公孙瓒听,后又道,“在我家都尉看来,如今的并州,能够主导此事的唯有使君了!”

    原本还在犹豫之间的公孙瓒听了,登时意动了。

    曹操走时带了不少度辽将军的麾下,而且度辽将军耿祉本身就是给曹操作配的人,扛不起大旗。

    公孙瓒想到,眼下曹操此战之后不知道会不会回来,若是他能趁着此机会带着并州兵建立功勋,何愁不能在并州刺史任上更进一步?

    于是乎,公孙瓒全然忽视了另一侧的严纲向他使得眼色,当即应声道:“对于鲜卑,我素来痛恨。无论是谁在打鲜卑,我一定乐于相助!”

    张军候听罢大喜,在跟公孙瓒安排了徐荣计划中的出兵时间和方案后,便忙不迭地告辞准备去写信回复徐荣了,而他则会留下继续和公孙瓒交流。

    等到张军候离开,严纲才开口说道:“使君答应得太快了。”

    公孙瓒摆了摆手,说道:“你不懂,如今在并州的将领之中,尤以徐荣最为出众,其余无论牛辅、李傕等,论起治军及军略,比之都略有不足。”

    眼见着公孙瓒自有想法,严纲也就没有多言,毕竟公孙瓒已经提前答应了。

    公孙瓒从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很快,他便整军出发,与徐荣连同拓跋洁汾部一起,逼近了窦宾部的所在。

    他们并未靠的太近,以免直接把窦宾给吓跑了,在彰显了汉军的存在后,公孙瓒和徐荣派出了他们的使者——公孙瓒的心腹属下严纲。

    面对严纲,窦宾畏惧其身后的汉军,自是客客套套的。

    而严纲也提出了他的要求:“拓跋力微想念他的儿女,对着公孙使君百般求情,最终公孙使君感动不已,决意帮他一次。”

    窦宾说道:“力微的儿女也是我的外孙外孙女,若去见了父亲,岂非要失去母亲了?”

    严纲说道:“正因为考虑到不愿意让君父女分离,公孙使君才没有带上君的女儿,若是君愿意让他们一家团聚,自无不可!”

    窦宾最终还是舍不得女儿,只送走了拓跋力微的儿女。

    但达成目的后,汉军仍未退兵。

    第二日,严纲又来了:“这一回不是拓跋力微哭诉了,而是拓跋洁汾……君是知道的,自从洁汾弃暗投明之后,一向很得朝中高官看重,对于他的请求,公孙使君不能置之不理。”

    “所以,还请放归拓跋匹孤和他的家人吧!”

    窦宾无奈,但想着形势比人强,最终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答应了。

    尽管拓跋匹孤在离开时非常的不舍。

    第三日,严纲又又来了:“有一些原本在索头部时便跟随过拓跋氏的老者,拓跋洁汾很想念他们,左右是些已经没本事养活自己的人,君何必吝啬呢?把他们交出去还为君省下了羊奶呢……”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

    第七日,严纲又双叒来了:“那些索头部的老者思念他们的儿女……君莫急,君所担忧的事情徐都尉都同公孙使君说了……所以这次是自愿的,原本出身索头部的人,自愿去投奔拓跋氏的,都可以去……这点小小的要求想必君不会拒绝吧?”

    窦宾想到之前每一日的妥协,又想到了每一日严纲都会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他知道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当即,他无比硬气地说道:“只此一回!下一回公孙使君和徐都尉再有要求,全都恕我不能答应!”

    严纲见状,应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对了,匹孤之前说了索头部的人数,而且我还专门带了一个人来告诉索头部的人匹孤他们过得很好……这应该不过分吧?不让他当众说话?自然可以!”

    听到严纲的话,窦宾心中甚至涌现出了一股不知从哪里的感激之情。

    随后,窦宾当着严纲的面,召集了原属于索头部的人们,但只有五六十帐愿意去投奔拓跋洁汾和拓跋匹孤,这倒让窦宾很是满意。

    之后几日,汉军处果然没有派来使者。

    但汉军同样没走!

    这下,轮到窦宾着急了。

    他召集了属下,商议着对策——

    “汉人还想要利用我们去对付西边的部族,父亲不妨答应他们那些无伤大雅的要求,何必非要与汉人开战呢!”

    “对啊,此处草场本就是我们的,难不成要因为汉人来到这了,就让开我们最好的草场?父亲最好还是同汉人商量一下吧!”

    眼见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窦速侯和窦回题说出这等蠢话,窦宾正要开骂,难道他这两个蠢货儿子不知道秦是怎么蚕食六国的吗?

    等等……好像他们真的不怎么熟悉……

    但窦宾仍想开骂,只是在骂之前,窦宾忽然留意到,他帐下的小帅们竟然普遍对他两个儿子的想法产生了认同的情绪。

    ——汉人虽然有要求,但受伤的又不是他们。

    见到这一幕,窦宾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汉人的确是在一步一步故意地试探着他的底线,而他一开始就不该轻易妥协。

    只是现在悔之晚矣。

    面对实力处在优势的汉军,窦宾明白单凭他一部之力很难抵抗,至于联合西边的部族?想都别想,内敌比外敌更可恨。

    而处于混乱之中的中部鲜卑同样不可倚靠。

    “我该怎么办?”窦宾迟疑不定。

    忽然,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傻儿子,意识到了一点——现在的部众对于同汉人合作,对汉人妥协已经完全可以接受了。

    而他窦宾,正是汉人出身啊!

    要真跟汉人合作,他可比拓跋洁汾之流强多了。

    想到这,窦宾只觉得一切迎刃而解,等到他宣布一切照旧,他会派人同汉人交涉之后,他又唤来了他的两个儿子窦速侯和窦回题,吩咐道:“记住了,以后在汉人面前,你们的名字就叫窦速和窦回。”

    ……

    “成了?”

    “成了!”徐荣对着公孙瓒拜道,“公孙使君,得了窦宾倾力相助,接下来该害怕的便是乞伏等部了。没有使君,绝成不了此间大功!”

    公孙瓒高兴地说道:“没有都尉相助,才成不了此间大功呢!”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成了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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