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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爱之深,责之切

    心中鄙夷归鄙夷,小姚觉得祝昌盛这个主意还是不错的,只要他能把这些信送出去,自己也能轻松不少。

    两人花了不少时间挑出来两包信来,等下了班,便载着这些信跑到了华侨公寓。

    “老祝,这什么情况?”

    两人扛着两大麻袋上楼,林朝阳开门后满脸愕然。

    “这不是《梵高之死》发表了吗?最近读者写信的热情特别高涨,好多信都是专门写给你的,你可得好好看看,用心点给这些读者回信。”

    祝昌盛和小姚将麻袋放到客厅,他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喘着气说道:“这些来信都是经过我们编辑部精挑细选的,全都是热心读者。”

    祝昌盛说话的时候,小姚偷偷看着他,以前没发现,老祝说起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眨。

    “这么多信,家里哪有地方放啊!”林朝阳抱怨道。

    “你们家要是没地方,我们就更没地方了。再说了,你前段时间不是刚买个四合院吗?”

    “我买四合院又不是为了放信的,那地方还没腾出来呢。”

    “腾出来不就有地方了吗?”

    祝昌盛跟林朝阳拉扯了几句,信的事便揭了过去,他闻着厨房传来的香味。

    “呦!这味道可真香啊!”

    林朝阳挖苦道:“我看你不像是来送信的,倒像是来蹭饭的。”

    “这话我不同意。我们送信也属于给你干活,地主家雇短工还得管饭呢。”

    “蹭饭蹭到伱这种境界,也算是蹭出心得、蹭出体会了。”

    两人关系熟稔,语气轻松愉快,小姚不禁对老祝有些佩服。

    老同志不光是老谋深算,连跟作家的关系也能处的这么好。

    林朝阳家的晚饭是酸菜五花肉,酸菜是入冬之后张桂芹汲的。

    入冬前家里买了上百斤的冬储大白菜,为了汲酸菜,林朝阳特意买了口大缸。

    汲酸菜的做法很简单,把白菜去掉根和老帮子,用热水烫一下控干后摞进大缸里。

    等白菜摆满之后,再压上一块大石头,等待白菜慢慢发酵。

    汲酸菜的温度不能高也不能低,林朝阳家里有供暖,温度太高。室外温度太低,也不行。

    找来找去,楼道里的温度正合适。

    不过这是公共区域,用来堆放自家的东西未免太不讲究。

    林朝阳特地楼上楼下跑了一趟,送了一家几斤白菜,还约好了等酸菜汲好之后再送给邻居们尝尝,这才将酸菜缸放在了楼道里。

    能住进华侨公寓的人家不差这几颗白菜,重要的是礼数。

    酸菜这道菜对于燕京人来说并不陌生,许多燕京人家到了冬天也会汲酸菜。

    随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越来越浓,不光是祝昌盛,连小姚都忍不住在咽口水。

    东北的酸菜五花肉是杀猪菜,但跟很多人印象中油腻的杀猪菜不同,酸菜五花肉的口感却是清爽可口的。

    过了两遍凉水的酸菜炖出来酸而清淡,味道清香,炖酸菜的肉汤香醇,把五花肉里的油脂吸的干干净净,本来有些油腻的五花三层肉也变得清爽起来。

    一片五花肉夹在酸菜丝里,被夹上来时还冒着腾腾热气,再蘸上一点蒜酱油,塞入口中,酸香可口,不油不腻。

    祝昌盛和小姚两人吃得满嘴流油,筷子夹个不停,看得一旁的张桂芹忧心忡忡。

    你说你蹭饭就蹭饭吧,怎么一点也不见外啊,两碗饭都下肚了也不停筷子。

    “朝阳,你们家这酸菜汆白肉真绝了,我在燕京这么多年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饱餐过后,祝昌盛一脸满足,甚至带了一点微醺感。

    等从林朝阳家出来之后,小姚感慨道:“都说林朝阳家的饭菜味道好,今天吃了一回,果然名不虚传。”

    祝昌盛跨上自行车,发现肚子有点紧,他特意松了一截裤腰带。

    “不好吃,谁能传啊?那回听谁说的来着,管他们家叫寻味斋。嘿嘿,这個名字可没起错。”

    小姚回望楼上的灯火,“可惜今天就一个菜。”

    祝昌盛调侃道:“有菜有肉还不够?蹭饭要求还挺高!”

    “我是想多尝他几道菜。”

    “那简单啊,等下回有空咱买点肉、买点菜来,让朝阳再跟咱们做。”

    小姚说道:“那得多大的面子啊!”

    她跟林朝阳接触不多,距离产生美,距离也产生敬畏,在她这个年轻编辑的眼中,林朝阳可是文坛顶流,专门给她做菜,这待遇想都不敢想。

    “欸,此言差矣!”祝昌盛就差把“老谋深算”这四个字写脸上了,他谆谆教诲道:“爱做菜的人,你让他给你做菜,那比给他说一百句好话都有用。你以为我今天光是来给他送信的?”

    小姚一脸懵懂,难道不是吗?

    “送信只是个借口,这关系你得处啊!

    你看,今天咱们是不是在他们家蹭了顿饭?下回你是不是有借口请他吃顿饭了?他要是不吃,你就买菜过来让他做。

    这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熟了吗?关系好了,还怕组不到稿子?”

    祝昌盛的“组稿经”把小姚说的一愣一愣的,心中不自觉的又生出几分敬畏来。

    老祝这哪叫老谋深算啊,分明是老奸巨猾!

    刚才祝昌盛和小姚在这,林二春、张桂芹两人压制住了内心的好奇,等两人走了之后,他们夫妻俩便凑到麻袋前。

    “朝阳,这都是给你写的信?这得多少封信啊?”

    “不知道,三四千封应该是有的吧。”林朝阳估摸着说。

    “这么多?”张桂芹满脸惊讶。

    “也不算多吧,《当代》一期几十万份销量,这里几千封信,写信的读者可能还没占到百分之一。”

    以前光知道儿子的书写得好,能赚稿费买大房子,是大作家了,可张桂芹和林二春一直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

    今天看到祝昌盛和小姚送来的这些读者来信,他们总算是有些具体的认识了。

    刚才那两人还说这只是一部分,这要是全部得有多少啊!

    “这些信都得回?”

    林二春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在他心里,儿子可是大作家,写出来的字那都是能卖钱的。这么多信都得回,那得赔多少啊?

    林朝阳笑道:“都回我哪能回得过来啊,挑一部分回信就可以了。”

    “邮票也得不少钱呢!”林二春嘟囔道。

    “一天就知道算计,这都是读者的心意。”张桂芹指责道。

    “读者的心意咋了?不花钱?邮票能白来?”

    夫妻俩吵了几句,便互不理睬。

    林朝阳将两麻袋信件拿到书房,然后都倒了出来,一封一封的拆开。

    陶玉书走进来,见他弄的这么杂乱无章,便说道:“我帮你拆信吧。”

    “好。”

    两人在书桌两侧对坐,一起拆信读信。

    林朝阳读到了一封来自河南洛阳的信,写信的是一位文化局的职工。

    “这部不仅是悬疑与历史的巧妙融合,更是一次对艺术与人性的深情致敬。

    在阅读的过程中,我仿佛亲自跟随着亚伦的脚步穿越了时空的长廊,站在了梵高先生的身旁,感受到了他那颗敏感而炽热的心。

    中的每一个细节,无论是对梵高内心世界的细腻刻画,还是对梵高画作背后故事的巧妙融入,都让人感到震撼。

    尤其是当结尾亚伦的身影与梵高重合,在现代美术馆中亲眼见证自己作品所获得的认可与赞美时。

    那一瞬间的触动,让我泪流满面。这不仅是一次对梵高艺术成就迟到的肯定,也是对所有坚持梦想者的鼓励。”

    这位同志的读后感很有水平,得回个信,林朝阳将这份信装回信封放到书桌的一角,然后又拆开另一封信。

    这封信就一般了,光夸好,又没说怎么个好法,差评,他把信纸塞回信封,装进空麻袋里

    “诶,你看这封信,初二的学生写的。”

    陶玉书递过来一封信,林朝阳看了一眼寄信人,是湖南湘潭寄来的,信一开头就是“敬爱的许灵均叔叔”。

    “通过亚伦的眼睛,我仿佛亲历了梵高在艺术道路上的艰辛与挣扎,也见证了他对美的不懈追求。

    中对梵高心理状态的细腻描写,让我对这个陌生的艺术家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不再是空洞的名字,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着强烈情感和不屈灵魂的人。

    读完您的给我最大的感受是:我们应该珍惜每一份独特的创造和表达,因为正是这些独特的创造和表达才会改变世界。

    感谢这部作品给予我这样的启示,它无疑将成为我人生旅途中宝贵的精神财富。期待未来更多的佳作,继续启迪我们的心灵。”

    看完了信,林朝阳问道:“这是初中生写出来的?”

    陶玉书笑道:“估计肯定是知识分子家庭,要么就是家里搞艺术的,而且早慧。要不然就是大人代笔的,不过我觉得应该不至于。”

    林朝阳点点头,确实,只是一封读者来信而已。

    他把信纸放到书桌上,这么有想法的小读者,得回一下。

    “这封信怎么这么厚?”陶玉书说着话拆开了一封厚厚的信封,看了几眼,她忍不住乐出了声。

    “怎么了?”林朝阳问。

    陶玉书递过信来,“你自己看吧。”

    看写信人的口气,应该是个大学生。

    “……《梵高之死》的出现是你文学创作道路上一次巨大的倒退,相比《赖子的夏天》中你展现出的纯熟技巧,《梵高之死》中的意识流文学技法可以说是拙劣。

    我认为《梵高之死》在构思上堪称精巧,但你在结构布置上却以僵化的线性叙事方式处理情节,完全浪费掉了这种精巧的构思和时间旅行、空间变换等新奇概念。

    在使用梦境、幻觉来展现梵高内心世界的复杂时,你的一些处理也过于流俗……”

    林朝阳弄明白了陶玉书乐出声的原因,整封信十六页,写了近万字。

    你说他喜欢《梵高之死》吧,他把这部和林朝阳这个作者批的体无完肤;你说他不喜欢《梵高之死》吧,他能专门写一万字评论。

    “这小伙子,是个人才啊!”

    看完了信,林朝阳不仅没生气,反而跟陶玉书一样,也乐了出来。

    陶玉书见他这个表情,问道:“他这些内容那么吹毛求疵,你就不生气?”

    林朝阳轻松的说道:“写出来了,怎么评论是人家的事,别骂街就可以了。他的理论知识还挺扎实的,估计是学中文的,你说吹毛求疵也对,估计是拿我的当世界名著那么要求了。”

    “有一句话你没听过?”林朝阳问。

    “什么话?”

    “爱之深,责之切。”

    陶玉书无语的笑了出来,“难怪心态这么好,你可真是会自我安慰。那你要不要给你的这位热心读者回个信?”

    “得回一封。这么多张纸,光是抄写都得多长时间,再说不翻个几遍也写不出这么细致的东西。”

    林朝阳笑呵呵的拿过信封来,眼睛瞥见上面的寄信人,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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