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天山派掌门是亲自去中原、取回一柄意义重大的宝刀。却不料万仞山见其不解之状笑了,就听他笑道:
“凌儿姑娘,你们十多年一直在西域,只怕是没有听说过灵镜天刀这个人,此人武功极高,据说是契丹极富盛名的刀客,据凌四弟飞鸽传书,说此人姓名不详,日常是头陀僧打扮,心狠手辣阴险奸诈,一直蛰居辽北苦寒之地修炼。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居然成了辽国皇帝的座上宾,为非作歹滥杀无辜,成为了契丹皇帝的走狗,且似乎专与中原武林作对,去年此刻大师兄与其大战三千招,不曾占得片刻上风,只能任其离开。
而今灵镜天刀频频出入江湖,听说还有几名走狗帮手,若是照这厮过去的手段推测,今年极有可能会干出震惊武林的大事,也正因为大师兄一对一、都不是妖僧的对手,所以恩师才决定亲自出山,会会这位北疆刀客。”
“噢……”
凌儿轻轻颔首、若有所悟,心想:原来武林中还有这样一个败类,江湖名号竟然如此异于常人,莫非他就凭一把宝刀纵横天下!
“是这样的,我们在楼兰遇到三四个中原来的人士,看样子好像是找什么东西的,其中有一个自称花间宓兰的淫荡公子,竟然跟太师父动起手来了。此贼虽然武功了得,最终还是太师父的手下败将,在太师父离合掌的逼迫下仓惶东窜,太师父说自己尚未老朽,嫌我们累赘,责令我等先回山……”
二人还想继续说下去,结果被西迟冰挥手打断:“此事以后再议,我正奇怪,怎的三弟与五弟、不同时归山,原来,是三弟得遇巾帼奇人……”
“凌儿拜会西迟师兄!顺便问一下令师弟……”
凌波微微躬身抱拳、开门见山问道,眉眼余光看见西迟冰、身边的两名弟子对望一眼,嘴角蠕动似有不满,然后一齐扭头东望灵山。
“切!小小年纪,居然毫不客气地、就大我们一辈,什么世道!”
凌丫头虽听见了极低的话音传来,只好当做没听见、不加理会。
“不敢当,原来凌儿姑娘要找的、是我那飞水五弟,不知因何缘故?”
“数日前,我与师妹在于阗国游玩,不意坐骑被歹人偷盗,四处寻访,听说天山派有人知道,所以特来一问!”
“在下天山派司飞水,这位姑娘一定是搞错了!我们好像并不认识,至于坐骑被盗,实在是不知所云。”西迟冰身后右侧,忽然现身一人说话。
凌波转睛望去,其人与在于阗国交手之时稍有差别,除了发型衣饰略有改观,并无多少变化,尤其是身材声音,几乎一模一样,而今对方竟然矢口否认。
凌儿不免追问一句:“我们在于阗国见过面,怎么能说不认识呢!天山派光明磊落,所传弟子更应敢作敢当,是非黑白、我不想多说,但我师妹的雪红马,想来你是清楚的。”
“笑话!我去于阗干什么,你们弄丢了自己的坐骑,居然怪罪于我,方才在山脚下无礼冲撞,惊吓了我的马!以至于我在焉耆、龟兹等地,所购日用杂物无一带回,我正要找你理论,想不到竟送上门来,不知尔等作何解释。”
“五弟有所不知,马匹和所携物品尽数完好,我已全部收归、不曾遗失,就在山下的草木亭旁边,因与师弟联系中断,上山匆忙,未能带回。”
听五师弟这么一说,万仞山深感诧异,心想五弟的马匹,似乎不像受到惊吓散开的样子,猜想双方之间或有误会,于是将马匹物件之事、据实以告。
“这么说七凤楼之事,与你毫无干系,雪红马只是我们听到的天方夜谭!”
凌波说着、右手一掌击向司飞水,正是蒙面客在七凤楼里、出手所用的‘天崩地裂’招式。
此番凌波依样画葫芦,施展开来对付司飞水,忍不住令万仞山惊叫:“你怎么也会我天山派的‘离合掌’?”
西迟冰早有提防,一见出手更快,晓得凡是能上天山的,都不是三脚猫。
但他更知道、这是天山派极厉害的杀着,生怕五师弟无法接招受辱,而令师父责怪自己照顾不到位,所以,西迟冰急忙出招,以围魏救赵之法,令凌波回手、救其所不得不救。
司飞水一见喝道:
“大胆狂徒,竟敢班门弄斧不知死活,偷学我天山派的精妙掌法,糊弄到尊长头上,实在可笑!今日不点拨你一下,你永远不会知道,假的终究成不了真的!”
司飞水看见师兄出招,心里有了底,连顾忌都抛开了,一招‘天高云淡’,掌势迎面而来,身子翻滚左腿踢出、直取凌波胯下,形成师兄弟二人合击之势。
却不知凌丫头这招是虚的,跟着第二招‘风云际会’使出,同时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告诉所有人,当她说到‘偷袭的蒙面客,曾用这两招与我交手,我今天使开来与诸位瞧瞧,到底是哪一派的武功……’然后脚下滑行,使出‘一步莲花’避开二人。
凌波虽然边说边打,却丝毫不曾怠慢,说的轻缓,打的却是奇快,这让天山派的三大高手竞相愕然。
尤其是一旁、观瞻思量的天山派弟子万仞山,他心里极为明白,本门的‘天崩地裂’向来是实招,且威力极猛,而此女竟然可以虚出。
虽然他能理解,这是凌儿姑娘的善意表达,但变招之快化招之奇、简直不可思议,眼见师兄和师弟当局者迷,都不能及时应付。
万仞山深感意外,心底极为惶恐,虽然周身冷风狂扫不停,但他脊背之上,依然汗湿大片。
等到凌儿姑娘第二招接上时,万仞山发现二师兄西迟冰,随后一招‘旭日东升’迎着架出一掌,五弟司飞水竟然抽出长剑径刺,却是‘寒峰破云’。
万仞山隐隐觉得,如师弟这般拔剑对阵、确然不可,但他却未能喊出口,似乎被疯狂劲猛的风气、阻遏了喉咙与声带。
就在这时,一个脆脆的声音、冲破风雪呼啸而至,跟着一个粉红人影从天而降。
“我只当大食教徒习惯围殴,想不到天山派、也喜欢以多对少,若非亲眼所见,这名门正派也太不像……”
随即兰花指弹动,射出一支寒冰箭,就听见‘当’的一声,司飞水的雪光剑、几乎拿捏不住,只得顺势避让,倒纵跃开,如苍鹰盘旋惊慌落地,虎口依旧阵阵胀痛。
“好一个‘寒冰箭’,我道是哪来年幼无知的娃娃、到此撒野,原来是昆仑山的朋友,嘿嘿,幸会幸会!”
西迟冰阴阳怪气,虽然收招作礼,却依然语带嘲讽:“看来两位千里迢迢,赶赴天山是特意来指教我等的,西迟不才,愿闻昆仑派的高见!”
二十年前,西迟冰随师父何无剑在泰山峰会上,见识过昆仑派的寒冰箭功夫,那是鲜至柔刚刚出任天玄掌门不久,是以他还有些记忆。
“是梦儿姑娘,你终于到了!”万仞山惊道。
“天山派怎么动辄拳脚相加,是何道理?二师姐一再忍让,你们却得寸进尺,这好像不需要本姑娘、搬弄什么高见吧?莫非万师兄、西迟师兄均没看见么?”
“这位姑娘、不要强词夺理,要不是你的师姐上来就动手,我与二师兄、自然不会……哼!”
司飞水猛地甩手,“琤”地一声,将长剑插入剑鞘,向前走了几步,站在西迟冰的左后首、四尺之处。
“我只不过将蒙面客所用的招式,演示给几位瞧瞧,不知道是不是贵派的功夫,就算没学到家、差了许多,两位也不必大动肝火。况且在天山顶上,小妹觉得更应依天理而为,又何必刀光剑影、生死相逼,西迟兄乃通道明德之人,自然知道天山的分量有多重。”
凌儿轻言细语、不紧不慢地对众人说,初闻闻西迟冰话中有话,而司飞水胡搅蛮缠,不免心里微愠,话音稍转,就此讽喻警示一番。
“你一个小小姑娘家,知道什么叫天理,在这里、在天山,师父与大师兄今日不在,自然我说的就是天理,贫道年近五十,吃的盐比你喝的水多,难道不及你一个十几岁的娃娃,哈哈哈!……”
西迟冰见这姑娘、很不尊重自己,在天山门堂内、还喧宾夺主,内心非常生气,可谓极度不满,言语也就傲慢狂放,一派不屑的神色。
“那也未必!”凌丫头波见此人自高自大,颇有见面不如闻名之憾。
“别说是在天山顶上,就算是天山脚下,也得按天理行事,总不成随意杀戮盗抢、一心学那歹毒之人,如此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万师兄,你以为呢?”
见司飞水神色异常、蛮不讲理,梦儿自然寸步不让,尤其是对面这个天山派的二师兄,似乎远不如万师兄、通达人情事理。
“那是当然……梦儿姑娘!我师兄、师弟……可能一时误会,误会……”万仞山不得已踌躇应付,准备借机询问缘由,好劝说师兄和师弟。
“三弟,你不要被这两个小姑娘迷惑,可知道当年师叔祖尉子虚,被昆仑派的奸诈之徒卫、徐二人合谋所害,你道他们当真是武功高强,还是以多击少?”
“这……”万仞山无言以对。
这师叔祖尉子虚的陈年旧事,即便是天山派的掌门何无剑,所知也不尽然,更何况他的徒子徒孙。
何无剑只在师父玉如意、晚年行将就木时,前话后话天山因果才被告知,师伯尉子虚是被昆仑派的弃徒——卫、徐二人在高昌国所杀。
而南求废徒致歉之事,只有玉如意的师父蓝心白清楚,尉子虚是玉如意的师兄,当年玉如意和雪海风,都曾想上昆仑山问罪,说白了就是给尉子虚讨要说法。
不过,最终二人被蓝心白制止,主因是尉子虚为名利所累,暗地里背着师父,一心谋求高昌国的国师,亦已为天山派所不容。
尉子虚亡命十多年后,孟灵冰携南求亲笔书信,上天山拜见天山派掌门蓝心白,蓝心白阅罢此信微微点头,当时就将信件烧毁,并淡淡回复了几句,请孟灵冰带回复命。
大意是:劣徒愚昧无知,任意自专早已有违门规,既然有如此结局,也算是咎由自取,天涯兄何须耿耿于怀,为不争气的后辈、大动肝火,大家道化西域,礼尚往来,一切照旧无妨。
以后,蓝心白也没有对弟子们详细说明,并以此教诲,大概是不争气的徒弟,不值得再提,但多少还是给天山派后人、留下了一个死结,尽管自孟灵冰之后,双方大抵还算说得过去,但彼此关系走动、略显单薄。
即便是几年前,鲜至柔、何无剑为九龙剑之事,在少林寺遇见倒也礼貌周全,相叙甚恰并无恶感,谁料今日,时空变换、峰回路转。
“你、你……你胡说!”凌儿竭力忍气、斥其无礼。
“卫、徐二人阴险歹毒,有其徒必有其师……”司飞水横眉冷眼,负手背后,又上前一步讥刺道。
“胆敢辱骂我祖师爷!今日非教训你不可……”话音刚落,梦儿掌剑疾出,金银指直刺司飞水喉头。
司飞水大惊抽剑不及,身子急退左臂横起格挡,西迟冰见师弟仓促间,招法不稳,落入下风,转身急救而右掌拍出,五指呈鹰爪照梦儿左肩抓取。
“师妹且慢!”凌波想阻止,亦已来不及了。
只得对西迟冰和司飞水怒道:“西迟师兄信口开河,已属不仁,司飞水辱骂尊长,实属不义,仁义不守、天谴人咒!”
转头叹了一口气,幽幽对万仞山说:“万师兄,休怪我等粗鲁,凌儿此时此刻、亦难以克制,若是师尊闻此等非言,非重重惩罚无知狂徒不可。”
万仞山其时已感觉,师弟飞水必定搅入其间,只是不敢想象和尽信。果真这般,而让师父知晓,五弟只怕性命有虞,就算师尊爱恨难舍,废黜门墙,终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