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影挥舞着兵刃,从两侧草丛中先后跃起,俱是一招未尽随即向后跌开,忽然灌木丛飞出一支钢镖。
凤儿轮回功急流,周身罡气喷涌延伸,数丈之外亦能感受到、其内功勃发带来的震撼,一尺方圆更是、早已成了铜墙铁壁,钢镖在离她一丈外处,便失去准头偏折斜飞。
虽然如此,凤儿亦微微有些惊讶,左手游移逍遥指照着镖尾轻轻一弹,钢镖顿时转向、飞入枯萎浓密的茅草簇,随之右手五指甩开,弹出五朵冰花插向灌木丛。
“啊……”
伴随着一阵叮叮当当乱响之后,冲跃出一个手持、银环清风刀的年轻公子。
凤儿不经意间瞄了一眼,此人穿着颇为讲究,一袭绸缎披巾,足登银灰色皮靴,白云蓝天印染的奔放锦绣灯笼裤,金黄的上衣领襟等处,均镶满五彩花边,一看便知乃是名家子弟。
也许是中了姬飞凤的寒冰箭,黄衣公子大叫一声,翻滚扑倒在地,滚了几滚勉强半跪立起,吼叫:
“妖女!你甘做蓬莱遗少的同党,不在荒岛上修仙,却助纣为虐图谋掳掠我爹,我爹凡夫俗子一个,不会修仙只知道驱除契丹辽狗,我王复致拼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姬飞凤初闻其言,秀眉微戚,没来由地被人诬陷成、蓬莱遗少的同党,翩然回身、收功立住,忍气问道:
“你倒是何方人士?躲匿此间所为何事?看你衣冠楚楚、貌似彬彬君子,居然口出污言秽语,我与你素不相识,更不知你爹何门何派,你怎的认定、我要掳掠你爹?”
“我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王名鼎字重义,武林人称鼎王、薄有威名,家父是四方门的第七任掌门人。
四个月前,应七门九派的江湖志士举荐,在泰山主持玉皇大会,我爹助少侠常悔青荣膺射天狼新主,矢志将契丹狗、逐出燕云十六州直至关外。
谁曾想、这一切却遭致别有用心的奸贼陷害,说什么常悔青乃是契丹人,还说我爹卖国求荣沽名钓誉,因此江湖上时有阴人行刺我爹。”
“你所说的,我全不知道,不知这些事,与我何干?”
凤儿听鼎王之子,说起与己不相干的江湖事来,很是费解,尽管她小时候全家离散,确也是因契丹人而起,但这一切、毕竟过去十年多了。
“哈哈!你不要装糊涂,不妨先听我说完,有传言三十年前的蓬莱客复出,此人来无影去无踪,神龙见首不见尾,有通天彻地的本领,须臾之间可夺人生死。
听说此君专门点化、大恶大善之人,无恶不作之徒,常被他带去炼狱,而行善积德的侠义之士,同样也会被度去修仙。
可惜我爹没那个命,忧郁成疾卧病在床,小子不才,特在此地恭候、神仙岛的仙人,大驾光临。”
“这些江湖鬼话,你也相信?凭什么断定、蓬莱客今日到此,你自称鼎王之子,躲藏在此、就是为了你爹一命安全,倘若全不是这回事,那你杀错了人,岂不是更让鼎王蒙羞?”
“不会错的,四方门好歹是七门中的一大门派,在武林也算有一席名位,当然是会凭真实依据,一个月前五湖帮的人送来消息,说金秋蜀岗的秋老虎,被一男一女废去武功、郁郁而死。
半个月前,四海派的林震东、林大哥跟我爹说起,武林奇人海天星、被自称蓬莱遗少的人掳去神仙岛。
而东吴双峰山的奚家姐弟,在射天狼大会上,亲口对我四方门的弟子说起,海老前辈是被一、黑面白发翁强行带去,此人自称蓬莱遗少,专度人修仙,海家和奚家是世交,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凤儿一听微微嗤笑:“
金秋蜀岗之家出现的乃是一男一女,而掠走海天星的,好像只有一人,此等常识,即便三岁小儿,也能明辨,你怎能等同起来,真是枉为鼎王之子!如此说来,四方门在七门中也是糊涂一门,所谓名门正派、不过尔耳。”
“妖女放肆!你太小瞧我七门九派了,而今任你百般狡辩,也瞒骗不了我四方门,最近有知情人说了,蜀岗的秋老虎是被隐身人杀死的。
我实话告诉你,此人便是秋老虎的女婿武魁兄,跟天山派凌寒松大侠,和百药门大当家在一起说的,为的是想请倪三味前辈、出面引荐结交文天教。
想想看、若不是神仙岛的蓬莱客,谁能有隐身功夫,我爹说了秋老虎的武功,略微比海天星在上,能伤害他的人,在武林中屈指可数。
除了神仙岛的人,善恶不分、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别人想都不敢想,至于一男一女,不过是掩人耳目,分分合合、故弄玄虚,而那个蓬莱客、躲在暗处伺机下手,两人狼狈为奸。”
“纯粹一派胡言,蓬莱遗少既然声称度人修仙,又怎么会轻易杀人呢?这两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姬飞凤怎么也想不到,鼎王之子居然将井上俊、和蓬莱遗少混为一谈。
看来,此人纯属道听途说、胡乱联系,自己虽然没见过蓬莱客和蓬莱遗少,但在虎丘碰巧听见一老一少,说了些有关海天星的话,难道那老少二人、就是蓬莱客和蓬莱遗少,听语气似乎又有些不像。
但鼎王之子既然是说三十年前的事,凤儿自己孤陋寡闻、不知道来龙去脉,回想起虎丘的一老一少,若不是蓬莱客和蓬莱遗少,那至少与此紧密相关,而今竟然连自己也牵扯进去,真是莫名其妙。
姬飞凤当前又没有证据,目下自然也解释不清,若不把蛊惑人心的蓬莱客、蓬莱遗少找出来,非但武林不宁且自己还将遭致误解,猜测肯定有人混淆是非,借机卑鄙行事,这人会是谁呢?
这人就是李崇博,乃辽国北院大王帐下的近臣僚属,实质是耶律屋质为了皇权的安危,刻意安插在奇王帐下的部将和眼睛。
而奇王莫师文恰恰又是一个精明之人,在辽皇下令契丹撤退时、借由皇命授意李崇博留守在中原做内应。
李崇博因此恼羞气恨也无用,只能接受指令暗中潜伏,继续为大王耶律屋质悉心效力。值此关头,他巧用武林认知不清的蓬莱遗少打掩护,竟然一帆风顺事半功倍。
毕竟中蓬莱遗少的名头,也就是这一两年间才盛传开的,与之前的蓬莱客一样、是以修仙使命忽隐忽现于江湖,武林中无论正邪双方均不知其人底细。
不过,心怀不轨和道貌岸然之辈、因此寝食不安多有畏惧,而且也确有那么几位成名的前辈老英雄,在不甘的打骂声中、受到蓬莱遗少不客气的‘邀请’,这些真实传闻可谓是尽人皆知。
李崇博此计不可谓不妙,浑水摸鱼瞒天过海,可谓细致入微,果真击中武林各门派不少名家弟子、急于求成匆忙行侠的软肋。
其实,这不过是李崇博的移花接木、借刀杀人的粗浅伎俩,但凡深思熟虑都能看出破绽,只因四方门一时未能、完全印证来源信息而中计,天涯姬不过是在送、符老妇人的路途,适逢其时被双方误会。
就在凤儿一时也讲不清、想不明之际,却听见王复致傲然反驳,其说辞更加令人震惊:
“哼!别以为你武功高强、甚至于天下无敌,就能代表你思辨无懈可击,说的做的就天经地义,就一定要让别人相信你、没有虚假和欺骗,除非你能将蓬莱遗少、和所谓的隐身人,叫到一起与我对质!
不然……嘿嘿!没准你就是那个、貌似凤凰心如蛇蝎的女人,这种世外荒岛上长大的人,修为怪癖举止异常,怎能按常理推算,杀人抓人,全凭一时喜好……”
正说着,先前跌出让开的三人,各自陆续围拢过来,一起七嘴八舌:
“师弟,伤得如何?果然就此一人,隐身人只怕已经到师父身边,咱们速战速决、别跟她啰嗦了。”
“不要紧,大师兄早已用我爹的名义,邀请了好几派江湖的前辈和平辈的朋友赶来助阵,估计现在已经到家门口了。”
“这妖女不简单,大家一起上,为武林除害!”
一个三四十岁模样的人,迫不及待地说道,此人身穿紫色夜行装,头脸等部位、都做了不小的化妆,正是方才路边的潜伏之人。
“伊师兄、司师兄、刘师兄须得小心,我的腿不碍事。”
王复致因刚才、硬顶凤儿的轮回功,没有避开寒冰箭,所幸凤儿用意在驱逐吓阻对方,所施功力不大,受伤者一个时辰、即可恢复血脉气象。
天玄门的寒冰箭,与武林中各派暗器颇有不同,轮回功萌动内息汹涌奔腾,阴阳之炁肆意流转,至阴激发凝气成冰随手挥洒,若以至阳之气、裹挟寒冰箭击打敌人,则成‘六月寒冰箭’,其威力最盛。
阴阳至极几乎无人能解,盖人体诸元、难以承受阴阳极端合击,其毒害虽不至于当场死亡,终其一生后患、往往生不如死,当然若其修为造化超凡脱俗,或功法技艺旷世绝代,则因缘结果另当别论。
凡以四成以上、七成以下力道弹射的寒冰箭,系一般寒冰箭,中者皆不能以自身内功冲关恢复,皆因至阴之气封锁血脉,须待缓慢释放点滴不剩,通常不到两个时辰即自解,否则强行破解,轻则肢体局部不适,重则功力有损。
而三成以内功力的微寒冰箭,中者若自行运功疏通,与功力疾患虽无关痛痒,但恢复效果反而更慢。
本来一个时辰可以消解的,若强行运功祛除,往往反而要过三、四个时辰才能自如,诚所谓欲速则不达。
至于追加到八成以上功力的寒冰箭,则属于至阴寒冰箭,是为了不杀对手而施以的重大惩处,寒毒侵害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武功尽去且全身残疾。
当然、所有这些影响,最终还与中箭者、自身的内家修为息息相关。总的来说,还是个人内在功力越深,所受危害越小。
只是王复致被骤发的寒冷惊魂,不知后果轻重几何,自然不想让伊长胜、司留芳、刘名城三位师兄重蹈覆辙。
“大师兄、三师兄和五师弟在师父身边,一时半刻蓬莱客未必得逞。”
“先收拾这个妖女再说,斩掉蓬莱客的左膀右臂,让他以后没法里应外合,也算为江湖做一件大事!”
姬飞凤愁眉暗锁、面色凝重,轻哼一声,苦笑道:
“想做英雄豪杰、行侠仗义,也不问清是非情由,就凭你们师兄弟几个人,就能保住师父不去修仙?你们早些回去吧,或许还能见上师父最后一面!”
“别跟她废话了!她不过是想拖延暂缓,以便策应蓬莱客,咱们趁早一起上。”
就在这时,马车转过弯来,鼎王的几个弟子一瞧,各自配合密切,伊、司师二人一左一右,合击姬飞凤,鼎王之子王复致和刘师兄,挥刀剑朝马车冲越过去。
凤儿因鼎王之徒系误会打斗,本打算劝说了结,等到车驾过来见王、刘二人杀向马车,虽有些担忧,但一想到黄馨曼还在车上,凭这二人手段,应该无大碍。
所以,姬飞凤一边出手随意招架,一边回眸倾听观望。蓦地,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妖女正押送这位武林前辈,看来是要去神仙岛了……”刘名城剑风甚猛,挑开门帘一看惊道。
王复致几乎同时、一刀削去半片马车顶棚,陡见里面坐着的是一位四、五十岁的老妇人,其人浑身战抖、惊恐万状,衣着看似有些身份和讲究,却根本就不像什么武林前辈。
但鼎王之子没有想那么多,忙加以安慰:“前辈!我们是专程来救你的,妖女和蓬莱遗少是一伙的,想把你送到荒岛上,你千万别上当,那绝不是什么修仙正道……”
符老太其实已被人点住穴道,虽然已不能动,话却是能听得懂,这一来吓得可不轻,她就是想跑、腿也软得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