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风无影等人总算弄清原委,因为这支使团在居延海一带,遭到以石敢当为首的江湖好汉的乱袭。尽管可老公主性命无恙,中原一帮乌合之众,也死伤不少,但还是令耶律寿远惊恐万状。
要知道因为前一次失误,奇王不但被削去官爵,命都差一点保不住,这是他还有个宝贝女儿,由此充公换回了老命,不然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政事令对天狼武士下了死命令,所有意图接近使团核心的人,格杀勿论。
午后不久,热风吹来几片乌云,忽然下起了一场、淅淅沥沥小雨,木子因放眼原野深处,发现有三三两两的牧人,驱赶马群、羊群迎面而来,大概是向在树林中避一避。
木子因看了看天时,估计申时雨水止不住,这伙达旦贵人,极有可能不堪忍受、而避雨暂停,所以吩咐手下提前行动,打算当契丹使团驻扎时超过他们,最终在临近伊州城外的无人处乘机下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文天教的人忍住,不代表就万事大吉,郊游省亲的达旦贵人,并未因小雨而驻足,两队人马横向刚越过丛林,木子因果断示意暂停,拉开距离以免对方生疑。
这帮省亲的大贵族群,刚上了一个大草坡,顿时遭到三面围聚的蒙面人伏击,木子因虽人在后面却也听见,前面草甸背后的沟谷有杂乱的异响,当时都以为是牧人的羊群、马群受惊骚动。
很快,大伙儿就见契丹人的核心车马,被数十骑蒙面汉团团护住,其中一人挥刀吆喝、指手画脚,两边步行的武士、和骑马的卫队冲出草甸,各种兵刃交相混杂于细雨中,片刻之间,淡红的血水沿沟谷蔓延。
天干坛的几位坛主,有些等不及了,急欲出手,却被木子因抬手阻止。草地上,刹那间鹤唳风声,兵刃声呼喊声交织,似乎还夹杂女人的娇叱,六辆马车已经就地驻扎,周围的各类武士列队警戒。
而此刻木子因的商队,反而离远辽国的使团,微生公子和百里乐山等人听出,双方人马混战极为紧张剧烈,直到黄昏雨歇,伏击者才匆忙退去。
稍后,风无影和月无情向木子因禀告,说蒙面好汉有四十多人,死了六人伤者不清楚,这些人的手段不像吐蕃的僧侣,当然更不可能是大食教的信徒,估计还是中原的武林英侠所扮,木子因和微生等皆点头称是,但还是有一点不明,那就是这伙武林侠客,蒙面是担心什么。
晚上,文天教的兄弟吃过饭没事,就在草地西南的坡底留宿闲话,木子因和微生公子等、四五个在帐篷里商谈,子因随口问道:
“极水姑娘,我们来西域有多久了?”
极水俏皮回他说:“今天是四月四,乃是吉祥如意之日,当属一路顺风,若是从离开安军岭算起,一路上奔波筹备,正好二十天。”
极水伸出两个手指示意,木子因明白点头,想到这么漫长的风沙恶途,换做常人一个半月,也不见的能走过来,大伙儿风尘仆仆,确是劳累,正要提醒大家还得加把劲、提前到伊州做周密准备。
忽闻外面一路清脆马蹄声,随即有人高呼:“大当家的在不在这里?这两位好汉爷有话要问。”
微生绝蓝听出,是辛位坛曹坛主的声音,向木子因点头示意,众人屏声、不语亦不动,惟见木子因掀开帐篷门帘,果然是曹坛主下马,领着两名契丹武士缓步而至,子因便问:
“是曹兄弟么,有什么事?”
一见威武两骑、戎装佩刀到了近前,木子因赶忙装作、惊恐不安状,打躬作揖连声道歉:
“小可不知两位大驾光临,若是哪里怠慢了各位神仙老爷,请大老爷宽宏大量,多多包涵,多多包涵……”
“废话少说!你这里有没有上好的笔墨,若是有就快些带上,随我们去大营一趟,主人要是高兴的话,将会重重有赏!”
其中一名契丹武士骑在马背上,面无表情,不耐烦地一挥手问道。
“有……有有!我们带来不少中原皇室的贡品,有紫毫笔和极品徽墨,我这就去拿……”
“快去快去……”另一骑者催促木子因。
木子因回到帐篷里吩咐找找,自然有人挑灯、吆喝翻箱倒柜,子因又与微生公子等人小声议论:“也不知契丹人玩什么鬼把戏,大黑天要笔墨干啥?”
“总不成给狗皇帝写奏折文书吧!对了,说不定是把这一路来、遇到的各种敌情、战况详细录在纸上,将来报告狗皇帝好升官发财。”
风无影拿来笔墨递给木子因,虽然言语中不乏猜测调戏,却多少也有合情合理的成分。
“他奶奶的,茅坑都挖到自家门口了,个个离死【屎】不远,还记着升官,这帮狗贼不升天、才有鬼呢!”
戊位坛的坛主百同心,对风无影窃窃笑侃。
子因当即包好出门,接过曹坛主的坐骑跨上马背,随两名契丹骑士、朝东北面草甸稍高的平坡奔去。
好在两者间路途并不太远,往高处走隐约可以闻见、夜色中随风飘来的一阵阵清香。
虽然没有月亮,但星星不少,借着星光三人很快就来到、灯火明亮的大帐篷前。
木子因就见圆圆的帐篷外面,竟然肃立着黑衣武士近二十人,而且不时还有三五个骑者,飘忽不定地在远近绕行,木子因怕被发觉有假,不敢过多巡视探望。
其实、下午的混战,亏得木子因假装害怕率队避开,使得辽国政事令耶律寿远,对这支商贩团伙略微放心,知道生意人就怕遇到、劫匪火拼等意外损财,总是以保命、保物为上避开纷争。
不然,护婚使大人也不会允许、双方继续往来交易,即便真的需要,也会亲自仔细检查,甚至下令杀了这些商人,直取其物、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路上,木子因就随意与契丹来着聊起,先前的蒙面人是不是劫匪,还说当时心里担心大宗商货遭劫,幸亏与诸位英雄好汉同行,不然命都难保。
“你小子命大,这些悍匪是想抢劫、我们大小姐的财物,你那点浮财,哪里抵得上我们、达旦贵族老爷的家当零头。
不过这群人、也是很不简单,我们死了三个同行兄弟,还有七个人受了伤,估计一时半刻也好不了。”
说着,已经来到一顶大帐篷前,周野有十数盏明灯,照得一片光亮,就见契丹武士在马背上一摆手,示意木子因就此停住,扭头吩咐道:“你等着!”
木子因巡视一下周围,发现大帐篷被六顶小帐篷环绕,耳边听见契丹的武士向帐篷内禀告:
“启禀主人,这支商队还真有上好的笔墨,我们把商队的大掌柜带来了,您要不要……”
稍后就听一个女声说道:“让他进来!”
木子因刚一进门,即被门内两名携带兵刃的女侍搜身,这两人乃是可老公主的近侍护卫狼女侠,帐篷内一共有四名狼女侠,另有四名服侍衣食住行的宫女。
此次随行的狼女侠总计六人,还有两名被使团的最高长官、政事令耶律寿远,安排到别处保护警戒。
尽管此刻的可老公主,比耶律寿远身份、地位要高得多,但皇上临行前、对耶律寿远有特殊交代,那就是人员安全等,行程由政事令负责,其他不甚重要的事,可听由公主吩咐执行。
在这里,皇帝也怕假的可老公主、施展诡计半路脱逃,虽然莫丹丹是为救双亲而答应皇上,但耶律璟也不得不防,倘使欺骗得罪喀喇汗王,保不定双方因此开战,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政事令大人有一定权限、监督防止意外发生,双方自然形成对等提防之势,只要莫丹丹没有逃跑的动机,耶律寿远多少还得听公主的话,不管她是真是假,至少现在她已被皇上认可。
经过狼女侠的检查,木子因方才取出笔墨上前几步,抬头向跪坐在案几旁、正在阅读的女子说道:
“这是我们从中原带来的、最好的紫毫笔和徽墨,请大小姐验收。”
这时,匆匆过来两名侍女,伸手正欲接过木子因手中的笔和墨。
“啊……笔墨终于……有啦……让我看一看!”
大小姐说完合上卷册,侧身伸手用袖衣抹了下眼颊,随即叮叮当当起身,语气淡淡的看不出惊喜。
木子因在入帐篷时不经意中,听出一丝未能掩饰掉的抽泣声。
帐篷里悬挂着六盏油脂青灯,明亮辉煌如同白昼,一切摆设在眼里清楚得很。
木子因瞥见、这位大小姐的在灯光下的侧影,穿着很是华丽,装饰也尊贵无比,他心道、难道她就是可老公主?看样子好像还有、什么幽忧伤心之事。
想到她在皇宫里山珍海味、衣食无忧般的安逸生活过惯了,而今风霜西域频遭追杀,任谁都不免心惊胆战,恐怕她此刻也后悔无比,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辽国皇帝安排的,除了认命没得选择。
尽管连日来,文天教的兄弟,使尽了各种手段,但在周围这些契丹武士的嘴里,还是没有得到一点、有关可老公主的讯息,这只不过是木子因的胡乱猜测。
忽然,木子因又觉得、这个公主挺可怜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女子,自身并无十恶不赦之罪,却因皇帝的所作所为,枉自送了身家性命,这显然很不公平。
好在文天教原本只是、打算将可老公主劫持,让耶律璟的策略落空,于自己一方,并无杀人之愿。
大小姐一转身过来,木子因当即就被这五官面相吓了一跳,正要低头侧身回避,忽然间他想起,自己早已被极水姑娘易过容,就算是熟人见到,也不会认出。
而且在赴西域路上,子因考虑到此前、与辽国的各类武士,不止一次过招,为不至于露出马脚,这次与契丹人说话时,就有意识地克制了嗓音,而今故人相逢,前面说的话,自然也不必担心。
原来,木子因所见的大小姐,正是奇王之女丹丹郡主,也是子因少年时,在姑射山学艺的同伴莫丹丹,木子因想不到、会在西天旷野外的帐篷里,再次遇见故人。
自从子因离开姑射山,这是第三次邂逅旧友,第一次是在大雪纷飞的京城街巷,第二次是在达里诺尔湖西的沙漠边缘,而今是第三次却已在西域茫茫的路途中。
当时,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是不是这一次行动、中了辽国皇帝的计,耶律璟到底派遣了、真真假假几对护婚人马,当即就想回去,与众兄弟重新商议。
因此,木子因低着头,对帐篷里的人说道:“要是各位还满意的话,小可就先回去了。”
莫丹丹显然没有认出木子因,从宫女手中拿起笔、仔细地端详品味,思绪仿佛在一种特别的氛围中,对大掌柜的意外请示,稍一抬头心不在焉地安抚说道:
“天色很晚了,人家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就赏给他十两金子吧!”
有宫女手托银盘,来到子因面前,看来是早就准备好的,其实木子因带来的这点物品,充其量价值五两白银,还不值风无影他们、赠给契丹武士的小恩小惠。
作为商队的大当家,眼下为赢取契丹人的好感和信任,木子因本有意白送给可老公主,但一想当真推手拒绝,又怕遭致怀疑和麻烦,终究这一伙契丹人身份、等级不同,自然内外有别。
所以关键当口,子因还是谨慎地伸出手,从银盘里取回黄金,小心放入自己的袖口里,点头哈腰说道:
“多谢多谢!谢大小姐恩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的这就告辞。”
说完,木子因转身迈步就走,就听有人说道:“慢着!”
子因一个激灵、心道不好,难道她认出我了,莫名其妙应声轻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