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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 惊蛰

    轰~

    暮色时分,天空却早已乌云密布,一声声春雷响彻云霄,似不满于厚重乌云的遮挡,欲要划破天际降落人间。一场疾风骤雨便如此而至,倾落人间。怪,极怪。按理说,惊蛰雷鸣也合常理,可这满天乌云层层密布,狂风大作,云层翻涌,骤雨倾盆,种种迹象齐聚这惊蛰日的暮色中,不免让人倍感压抑,惶惶不安。

    江城,是多支江流交汇之地,并因此而得名。此时在如此天象中,广阔的江面上可谓真正的浪急风高。外出渔猎的渔船在江面随浪涛起起伏伏,从江岸看去,犹可见大大小小几艘渔船颠簸不堪,又是一阵狂风巨浪之后船沉入江。随船人员惊慌着自救,岸上人焦急着想要下水施救却又无可奈何。顿时,雷声、风声、雨声、江上浪涛声、江岸人群惊呼声交织在一起。乱,天上人间皆是乱象。而老天仍在肆意电闪雷鸣,驱使狂风骤雨,且愈演愈烈不会停歇。似要告诉整个人间:你们不过是在寄人篱下,要学会乖乖低头。

    “叮铃铃……”

    水利局局长办公室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正站在窗边神色焦虑看着楼外乱象的汪海波局长急忙转身快速走到办公桌拿起电话,还不等开口,电话另一头就传来一句惶恐颤抖的话语:“汪局,澄江大坝决堤了……”

    汪海波听后尽量平稳自己正如此时江面般的心情,沉声道:“目前可有人员伤亡,具体灾情如何。”

    汇报之人似是受到汪局长沉稳声音的影响,闻言停顿两秒后清音说道:“目前澄江大坝决堤,江水似脱缰野马奔腾而下,决堤时正有四名大坝检修人员在附近被水势挟裹而去,从监控显示,四人被瞬间淹没不见人影。除此之外,目前江上已有六艘渔船沉江,六船共有四十四人。上边收到消息后,已安排政府紧急救援部门和洪水管理局实施救援。”

    汪海波听罢,神色似有疲惫,看着挂在墙上的“定风波”三字说道:“大坝决堤,雨势不减,江水奔腾之势单靠人力难以阻挡,现在启用大坝决堤第一管控方案,务必把决堤影响控制到最小。还有,这次灾难跟以往相比非同小可,告诉所有在职人员,在大坝抢修工作中注意安全的同时,也不要忘了我们身后是江城九百万人民。”

    “是。”

    汪海波挂断电话后又回到窗边,看着磅礴雨势略作沉思便快速下楼,没有叫上助理,自己一人开车前往大坝。在上车关掉车门的那一刻,汪海波看着车外即使是城市排水系统再好也终要被雨水淹没的道路,轻叹一句:“茫茫江水倾盆覆,颠倒人间万里路。”

    ————

    在江城西南方向有一座在这磅礴雨幕中也犹可预见秀美景色的小山。在山脚,临河错落着众多建筑,虽也算繁华,但在平常时分与河另一岸宽阔城区相比就略显冷清了。可说来也奇怪,在今天这已经持续了四个小时的奇怪天象中,山脚这条名为龙宫的河流却未曾有漫水现象,依旧流动自如。山脚这片被江城人民戏称为“龙宫福地”的区域在今夜也因此比对岸城区平静祥和得多。从高处看去,在这片所谓的龙宫福地,有一栋三层古式阁楼坐落其中。落在有心人眼中或许就是一幅众星拱月之像。

    楼名听雨,是二十三年前一外地富商所建,原取名为“候君阁”。六年前富商离奇失踪,因其并无妻子,名下产业悉数被同行吞并,唯有“候君阁”成为无主之物,后被政府征收作为风景楼,闲人不可进。直到三年前,被一外地年轻人不知以何手段代价从政府手中收下此楼。成为“候君阁”主人之后,年轻人便将其改名为“听雨楼”,并将一楼作为小型书馆对外开放,只需登记便可进楼观书,但同时不得超过十七人。或许是今夜雨势的原因,楼内只有九人在安静看书。

    “嘭”,一楼大门被人突然推开,楼内人都同时抬头看向大门,一名身穿黑色西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拿黑伞的男子站在大门处,男子发现众人目光后连忙弯腰鞠躬,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后男子站直身体对众人尴尬的笑了笑,正当男子准备拍打身上雨水时,发现此楼楼主正坐在一楼隔层端着茶杯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男子只好停下手上动作,持伞抱拳对着那位楼主歉意的笑了笑,乍看之下还颇有侠客风范。随后男子便轻声快步上楼。

    来到隔层,男子将黑色雨伞倒放在楼梯口处,转身发现年轻楼主并没有在意自己的不敬之举后便再度抬手抱拳歉意到:“祁某雨夜拜访,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望楼主见谅。”

    楼主笑了笑,抬手示意男子坐下,然后为男子倒上一杯茶,说道:“祁大律师深夜造访,应当是我受宠若惊才对,哪来什么见谅不见谅的。”随后端起茶杯对着男子笑道:“茶叶摘自种于后山的土茶,味道勉强尚可,以此待客,祁大律师莫要介意。”

    男子见状拿起茶杯尴尬道:“楼主过于抬举我祁某了,当地人都说听雨楼楼主亲手种于后山再亲手炮制的茶叶,那是千金难求,我祁峰今夜不请自来还能饮上一杯,实属荣幸。”说罢祁峰轻晃茶杯,放在鼻口闻了闻再慢饮一口,称赞到:“茶香自溢,入口回甘,好茶,楼主果然好手艺。”

    楼主听罢摆了摆手,嘴角微翘轻笑道:“当律师的果然能说会道,行了,我俩都是俗人,也别在这故作高深装什么文人雅士了,说吧,今晚来我这所为何事。”

    祁峰闻言神色诚恳道:“诶,我是俗人不假,但楼主定非常人”然后放下茶杯,脸色严肃道:“传闻这龙宫区是远古真龙行宫遗址,后因一场大乱,海水不断缩减,龙宫浮出水面,经过千万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最终成就如今的龙宫福地。当地人更是信誓旦旦说在龙宫河中见过真龙且龙宫时常出现一些神魔鬼怪的东西,楼主来此三年,可曾有过什么发现?”

    楼主听后略作沉思,说道:“说实话,我也对这个在江城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的传说非常感兴趣,可对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一个外地人也真就只能因兴趣使然翻翻一些当地的灵异故事集看看乐子,哪说得上有什么发现,至于神魔鬼怪嘛,听过不少,却未见过,反正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嘛。”随后楼主看着对面这位身着正装,名声响彻于整个江城律法界的大律师,笑问道:“怎么,你一个社会精英人士,首都政法大学的博士高材生也会对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感兴趣?”

    祁峰似乎没在意这位肯定不是一般人的年轻楼主的调侃,而是看向楼下不同年龄不同身份的九个借阅人,心想:要是这世间人人都能在深夜时分,尤其是在今天这种怎么看都透露着一种怪诞的深夜还能够心外无物,心内无忧那该是何种美好?显然,这位祁律师心中的“物”与“忧”就是今晚进楼所问之事了。不过,这位年轻楼主似乎并不想在这上面较真?祁峰当然不想就这样放过楼主,他不相信这位听雨楼楼主是个“俗人”。

    祁峰回过神来,正了正身姿,正准备开口时,坐在对面一直打量着他出神过程的年轻楼主似是看透了他的内心所想。只见年轻楼主微眯着他那双狭长有神的桃花眼看向祁峰上楼时倒放在楼梯口处的黑色雨伞,并用手指道:“既然你能找上我,那我也不卖关子,我确实信其有,但我这人向来安分,做人即可。”

    祁峰听罢脸色微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楼主显然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右手拇指与食指转动着戴在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对祁峰笑道:“你祁峰下一个问题是要问我如何看待今夜这江城百年未有的奇怪天象与慌乱局势吧。”祁峰神色微动,楼主又说道:“今晚这乱象确实是江城百年未有,因为上一次是出现在一百二十年前,你来之前肯定也翻过一些资料,我不多说,不过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实质性的看法,我还是四个字:做人即可。”祁峰开口又正想说些什么,楼主却直接摆手道:“行了,祁峰,时候也不早了,暴雨未歇,天黑路更滑,你带好你那把黑伞回去吧。”

    祁峰听后只好起身,对楼主抱拳诚声道:“打扰了。”随后转身拿起雨伞向楼下走去。

    楼主端起茶杯看着祁峰的雄健背影若有所思。喝尽杯中茶后对着楼下的人笑着说道:“各位想走时可自行离去,若担心雨势,在这楼内留宿也无妨。”说完便向楼上走去,也不理会楼下几人的道谢之声。

    祁峰出楼关上门走下台基撑伞站在雨中,回身抬头望着这栋如众星拱月般坐落于这“龙宫福地”之中的听雨楼,轻声说道:“‘待君归来后,且听惊蛰雨。乱局谁可破?试看弈棋人’。好一座候君阁,好一栋听雨楼,好一场惊蛰雨,好一个弈棋人,好一个……”祁峰突然静默,三个呼吸后再次轻语道:“这一场乱局中,你已被推向风口浪尖,所有线头都指向你,你就是这个看似死局的生门所在。我们本不该产生联系的人生却误打误撞的命运交织……‘试看弈棋人’,你是我要找的弈棋人,放心,我会把你要找的对弈者给揪出来。”说完似又想起什么,微笑着微微右侧脸好似自言自语道:“很帅,对吧。特别那双狭长有神的桃花眼卧蚕眸,一笑起来更显风流,连我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也还好我不是一个女的,不然还谈什么上门试探,不得早早被人家迷得神魂颠倒?”说罢祁峰就脸色尴尬的嘀咕道:“我貌似好像大概也没试探到啥?果然不一般啊,想我祁某也是江城有名的律师,这人不但能看穿我的心思还能三言两语就把我劝退,不简单。”

    似是感受到右边脸庞的微弱气流,便哈哈一笑原地转身换为左手持伞向雨幕中走去。若仔细看去,会发现祁峰所持黑伞向左倾斜很多,也不顾右手已被淋湿。

    听雨楼三楼廊道,年轻楼主左手负后,右手掌着栏杆上的木雕狮子头,神色平静,眼神深邃的望着那磅礴雨幕,一道电闪雷鸣后,讥笑道:“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今日启雷之后你们那些躲在阴暗处的东西怕是也要被迫惊而出走了吧。”

    想起之前自己替祁峰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便将视线向江城的正北方向转去,自问自答道:“天灾?人祸。借天象地势布局,五行相克,藏风聚水,大坝决堤,水漫江城,好大的手笔,好一个乱“城”贼子。局是不错,目的也尚可,可惜了,手段我不喜欢。”说罢便闭眼呢喃道:“震仰盂,位显东北,好一个命中缺水之人……噗……”说着,年轻楼主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但年轻人却没有擦拭鲜血而是双手抓住脑袋弯腰伏在栏杆上,神色痛苦的笑着说道:“喜欢下棋?好啊,那我们就各凭本事,试试高低。”

    一刻钟过后,年轻楼主才站直腰身,神色恢复正常。他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天便视线下移打量着这座在暴雨中摇摇欲坠的城市,微微轻语:“应是天河将倾覆,人间楼宇碧波中。”说完就转身走向屋内。

    所言似与水利局局长汪海波所说互有对应?这位在祁峰眼中定非凡人的年轻楼主——名叫君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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