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澄江大坝。一大帮工作人员在各自忙着对大坝的检修工作。
在昨夜大坝水闸就已被江水冲毁,而澄江又是穿过江城境内最大的江流,沿途农田和房区根本抵挡不了奔流而下的江水,任其肆意冲刷,澄江码头如今更是破乱不堪。
汪海波站在大坝上环视着四周,漫延的江水已经退却,江水正在缓慢的流淌着,现在似乎无需水闸也无大碍。清晨的阳光洒在平静的江面上,泛起一层金光。汪海波看着这一切似已归于安宁的景象,眉头依旧紧锁。对于他这位任职水利局局长职务二十年的土生土长的江城人,心里无比清楚这并非是暴风雨后的安宁,而是下一场新风暴前的平静。虽然从二十年来利用职务之便查看的大量机密文件以及从小听闻的传说中都让这位汪局长比常人更能看清一点这场风暴的本质,但他仍觉得匪夷所思,不合常理。
这场狂风暴雨于昨天傍晚五点开始,而在他昨晚赶到大坝后过了半个时辰,狂风暴雨骤然停止,江水也在十分钟内停止漫延,归于平缓。时间分秒不差,刚好午夜十二点。莫名其妙的开始,毫无征兆的结束。想到这里,汪海波不禁喃喃低语:“诡异,太诡异了,诡异的狂风、诡异的暴雨、诡异的澄江水、诡异的……时间。一切都和记载与传闻的那么相似……”
“汪局,昨晚的监控录像已经整理好了,您现在要不要去看一下。”正在汪海波沉思的时候身后传来昨晚打电话给他汇报之人的话语。
汪海波揉了揉眼睛转身边走边对下属说道:“晏清,你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吧,现在各部门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了,你先去休息,别把身体给累坏了。”
晏清苦笑道:“现在哪能休息啊,还得去做昨晚遇难员工的善后工作以及对他们家属的安抚工作。”说到这,晏清语气平缓叹息道:“唉,在天灾面前人是如此脆弱渺小,鲜活生命转瞬即逝,完全不给抢救的机会。”
汪海波闻言停下脚步,看着在大坝下平静流淌的江水,半侧脸说道:“人类历史上,天降灾祸是必不可免的,每逢如此灾难,不管在哪个时代,人力又何曾可以抵抗了?好在我们处在目前最好的时代,可以利用诸多手段把灾难的影响不断缩小再缩小。时来天地皆同力?不过是人间与天上的较量罢了,那么要同力的就不是天地了,而是需要整个人间同心齐力才能与这天灾斗上一斗。晏清,等会做家属安抚工作的时候一定要用心,要共情。危难时刻,人心上的起伏大意不得。”说完汪海波又继续向前走去。
“局长放心,等会儿我一定注意。”晏清跟着汪海波的脚步正声答道。
走在这初春的温柔阳光下,汪海波低声自言自语道:“若是无常的天灾倒是还好,怕就怕是有人从中作乱,刻意为祸。这样的人祸就比天灾更可怕了。”
身后没有听清楚的晏清疑惑道:“人祸?局长,什么人祸?”
汪海波没想到晏清能听到自己的低声自语,神色不变反问道:“如今还能有什么人祸?”随后语气柔和说道“晏清,你今年应该有二十七了吧?”
“是的汪局,今年六月份就满二十七了。咋了,局长,问这干嘛。”晏清有些疑惑道。
汪海波面带笑意,打趣道:“我记得当年我们江城文科双状元,一个是你何晏清,另一个是祁峰。后来两人都进了首都政法大学,听说又被学校誉为政法双星?且不说这些,单说你何晏清二十二岁硕士研究生毕业出来参加工作,五年时间就从你们清河县的司法局的一名职员升到我们江城水利局任调研法规科的科长。就凭这一点,不说让我江城的年轻人感到高山仰止,就连我这局长都要汗颜,感叹一声后生可畏啊。”
何晏清听到局长对自己的这番赞誉,讪笑道:“局长说笑了,只是组织和人民信任我,我才走到这,如今我都还觉得我德才不配位,受之有愧了。”
汪海波闻言笑道:“晏清啊晏清,想当年我去清河县考察的时候,你还是个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毛头小子,羞羞涩涩的,如今说话到是一套一套的了,看样子这五年的官场生涯,学到的东西不少啊。”
何晏清哪里受的住局长的打趣,眼前这位汪局长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做事雷厉风行,说话更是要言不烦。现在一通对话下来倒是有点不适应了。何晏清只好求饶道:“局长就莫要打趣我了,身为后辈,我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前辈们好好学习。”
汪海波也没打算继续打趣这位名副其实的英才,转移话题道:“你那同窗好友祁峰也不简单啊,二十四岁法学博士毕业,啧啧,听着都吓人。虽说毕业后回到江城拒绝进入官场,可这两年来还是帮助江城市公安厅破了两桩大案,还帮别人打赢了两场看着毫无胜算的官司,如今名声大噪,不得了。”
何晏清听到局长赞誉自己的好友,脸上也满是笑意,说道:“说起我这同窗好友啊,那确实是不得了,是真正的学富五车,比起他,我就逊色太多了。当年他毕业的时候校领导都极力争取让他留校,只是祁峰是个很孤傲的人,他那种傲又并非是那种目中无人,而是……嗯……就好像他懂得东西很多,但真正能让他用心的又很少。就例如他学法律,在旁人看来,他一个如此年轻的法学博士,肯定是付出了让人难以想象的努力,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对于此事,在我的理解中,他就好像是在他的道路上搬走了一颗比他自身还轻的石头。而且,他的真实年龄要比登记的小两岁。”
听到这,汪海波诧异道:“哦?这么说来,他本人要比传闻的还要神乎其神了?”
“是的,虽说我与他是好友,不过是我比其他人离他比较近而已。我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了解他,很多时候我都难以理解他的言语和行为。记得上次和他见面吃饭,本来都是正常的聊天,可最后出饭店的时候他就说了一句让我难以理解的话,他说……”说到这,何晏清突然神色微变,低头沉思……
去年春节他回家乡清河县过节时听说三十公里外的龙宫区有座听雨楼藏书颇丰,便慕名前去。从听雨楼查书出来后就进了附近的一家饭店准备吃点东西,进饭店点完餐去寻座时刚好看到祁峰似有心事的坐在角落看着窗外,当时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好像是在打量那座听雨楼?何晏清走到祁峰身边正准备打招呼,祁峰就扭头笑着对他说:“晏清,没想到快四年未见的我们会在这龙宫区相遇。果然,缘,妙不可言啊。”说着便站起身拉何晏清坐下,边拉边笑着说:“刚从听雨楼看书出来吧,查书费脑子,等会儿我让服务员上点猪脑给你补补。”
何晏清听后根本没在意祁峰的调侃,而是惊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刚从听雨楼出来?”
祁峰却是随意笑道:“你这书痴跑来这龙宫区除了去听雨楼找书还能来干嘛,难不成是你何大科长在这春节期间也不忘心怀天下来做调研工作?”
何晏清听后指着祁峰无奈道:“你啊,这么多年不见,你这嘴上除了长了不少毛,说话倒是一点没变。”
祁峰听罢哈哈一笑,随后两人就是寻常的吃饭聊天,可就在两人吃完饭出饭店的时候,祁峰站在饭店门口抬头看着有点阴沉的天轻声说了句:“风起云涌,惊蛰雷动。暴雨如幕,江翻城覆。”
祁峰刚说完,何晏清就问道:“什么意思?”
祁峰却只是撑开一把黑伞,一边走一边挥手告别,说道:“没什么,晏清,你们水利局以后有得忙喽。”
当时何晏清觉得祁峰是说话莫名其妙惯了,并没有多去深思什么,只是心想:在这不晴无雨的阴天,你撑把大黑伞做甚?
当初只觉得自己那位老朋友的行为越来越怪异的何晏清如今在这时局之下细想起来,不只是觉得怪异了,而是觉得诡异。“惊蛰雷动,风起云涌。暴雨如幕,江翻城覆。”说的不就是昨晚吗?至于后面那句告别语说的不就是现在的水利局吗?认真起来心思缜密的何晏清现在愈发觉得细思极恐,默默记下当初祁峰坐在饭店窗边打量着听雨楼心事重重的样子与分开时撑着大黑伞的行为。
“怎么,祁峰是说了什么把你吓到如今想起都寸步难行了吗?”已经走到监控室门外的汪海波看着突然没声的何晏清神色怪异的站在后方沉思着,便出声笑道。
被汪海波的声音“惊醒”的何晏清慌张笑着含糊道:“没…没什么,局长。”
正当汪海波准备开口追问时,自己的助理已经走到身边,拿着一杯咖啡微笑着说:“局长,刚泡好的咖啡,提提神。”
汪海波对着助理摆了摆手,指着何晏清笑着说道:“没看到我们何科长已经疲惫得不能神色自若了吗,给他喝吧。”然后又对着何晏清说:“晏清,先把这杯咖啡喝了,醒醒神,然后去休息室眯会儿再去忙。”
已经回过神的何晏清走过去接过咖啡,尴尬笑道:“休息就不用了,喝了这杯咖啡就去工作。”说罢端起咖啡就喝。
“噗…”
一旁的助理还来不及提醒,何晏清就把刚进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汪海波见状指着何晏清说:“你啊你,都说了刚泡好的咖啡,也不管烫不烫,张嘴就喝,算了,先别工作了,去休息会儿恢复恢复神气。”
刚出完丑的何晏清神色愈发尴尬,只好说道:“那就听局长的。”说完就走,走的时候还不忘对汪海波助理说了声谢谢。
汪海波双手负后,眉头微皱注视着这位有反常态的年轻科长的背影,随后摇了摇头,便推开监控室的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