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自古以来就是水上交通枢纽,地域面积虽不是很大,却人口众多,商贸业发达,城市各方面的治理也很完善。一天的时间就将整个市内因昨夜雷暴雨而遭到的损坏全部修复正常且增加了更强的防护措施。现在黄昏刚过,夜色才起,江城各处就已夜光渐盛,繁华如初,好似未受任何灾难影响。只是街道上过往行人脚步匆匆,大都眼皮低垂,神情淡漠好像心事重重。
洪灵村
藏钰在送走那道紫金气之后就继续半躺在椅子上面对院门拿着那根老烟杆吧嗒抽着。
没多久,一身行政装扮,神色沉重的汪海波疾步而来,刚开口叫了一声藏钰老前辈,藏钰就拿着烟杆指了指旁边石凳,示意他坐下说话。
不出意外,对于汪海波的到来,老人也早有预料。
等到汪海波坐下,藏钰主动说道:“为了昨夜雷雨和大坝决堤之事而来的吧。”
汪海波没有立即回答藏钰,在脑海中不断翻检自己对于昨日之事的所有相关资料,即使是现在,心中仍觉震撼。
稳了稳心神后,汪海波看着身边一副悠然姿态的老人说道:“藏老,我想知道您眼中的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或者说我所生所长在的这个江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江城。”
藏钰轻吐一口烟,盯着汪海波此时犹显锐利的双眼,答非所问道:“你不妨先说说在你眼中,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汪海波闻言没有躲避藏钰的目光,而是看着老人看似混浊却又光芒内敛的眼睛。自己宦海浮沉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除了眼前的老人还没看到过任何人有这样的眼神。对于老人的话语,汪海波自然能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这也是为何自己心中有了那么一个惊人猜想也只愿来找其求证的原因。
汪海波轻舒一口气,说道:“藏老,我明白了。”
原因无他,对于眼前这个神秘的老人,汪海波在身居江城要职之后自然隐秘调查过他的身份,但却是在整个公安机关都查无此人。那么眼前之人就不仅仅是身体健康长寿甚至几十年未有一点模样改变那么简单了。
汪海波顿了顿接着问道:“藏老,幕后人究竟要想把江城变成什么样、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意义何在……”
汪海波还没说完,一旁的藏钰就用烟杆敲了敲石桌,打断道:“小海,你眼中所见的这个世界跟有些人看到的不一样,有些事对于你一个普通人来说,知道太多也并非好事。你呢,显然是有备而来,不过我对你所备之事并不感兴趣,你是个聪明人,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听闻藏钰的劝退之语,王海波并没有就此作罢的意图,而是看向藏钰激动道:“藏老,您也算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是什么性格您也知道,从小我就立志要为这方生灵做些有用实事。如今我身为江城水利局局长,整个江城又即将祸从水出,如若我什么都不知道,最终和这江城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埋葬在这场常人所认为的天灾之中,那就死则死矣。可我现在明明知道这场看似天灾实为"人祸"的些许内幕,如果我还不做些什么,置这江城与九百多万百姓于不管不顾,就算是死,我又怎能瞑目!”
藏钰放下烟杆看着汪海波,笑意玩味,语气清冷道:“哦?不知我们汪大局长就算从我这了解到更多甚至是全部内幕,又能为江城这方天地与生灵管甚顾何?”
王海波毅然道:“事在人为,古语尚言人定可胜天,我坚信人只要还活着,那一定是方法总比困难多,不管作乱者是什么妖魔鬼怪,都不能在人道上肆意猖狂。”
“呵呵呵,说的倒是挺激动人心的,语气态度跟某个人倒是无甚区别”,藏钰重新拿起烟杆,小院内烟雾又开始变得浓郁起来。老人非常人,所吸之物看来也并非常物。想起之前与那年轻人的一番对话,对于那人的成长经历,在几年前与颜宗伯见过一面后也算了解大概,那么对于君弈一路走来的历程,暂且可以给个“天行健”的评语?那眼前这个自己对其知根知底的王海波可谓是“地势坤”了,“在我们眼中,这世间的势也好,术也罢,都是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小海,在我这,有些话你听了,你做了,冥冥中的那份因果你承受不住,不管你是在其位,谋其政,还是真正的心怀这方天地想要在这场你所谓的"人祸"做点什么,你去找一个人,比找我有用。”
“谁?”
“龙宫区有座听雨楼,如今的主人是一个名叫君弈的年轻人。”
“君弈…”,汪海波面露思索,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知是何时,也不知道藏钰是从何处拿出一枚光洁无暇的玉佩推到王海波面前,“晚辈拜访前辈,空手而来,当长辈的自然不会说些什么,不然就是倚老卖老,有失尊仪了,但临别之际,当长辈的若让晚辈空手而归,那就是真正的显得小家子气了。”
王海波表情尴尬,对着藏钰微微低头,歉意道:“藏老,此行事出突然,走得急……”
“哈哈哈”,藏钰摆手笑道:“行了,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别矫情,拿着这块小东西走吧,出码头之前不妨去老宅子那边走走,浪费不了你多少时间。”
王海波闻言只好拿着玉佩站起身对藏钰行礼道:“藏老,那晚辈告辞。”
走出院门,王海波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对着院内的老人行了一礼才就此离去。
院内的藏钰双手叠在腹部,仰躺望天,面无他色,院内之前缭绕不散的烟雾也已消散不见。
——
君弈回到龙宫区,站在春风亭内,背对听雨楼看着月色中缓缓流淌的龙宫河。江城历史上的第一次水患就发生在这龙宫河,不过至今已是非常久远,历史记载也只有只言片语,就算是拥有藏书颇丰的听雨楼的君弈也只知道少许内幕,或许所有真相和秘密就藏在这龙宫河内。曾经也有不少胆量过人的探秘者入河探索过,不过最终别说带回什么有用信息,就连整个人都一起彻底留在河中。因此龙宫河也变得神秘起来,再经过龙宫区百姓的口口相传,不少在常人看来想象力颇大的诡秘故事也就传散开来。但想来这座被传说为“龙宫福地”的区域,其中神秘与凶险肯定不止于龙宫河。
一道被宽大黑袍罩住的黑影悄然出现在君弈身后,黑袍腰部挂着一枚幽绿的虎头玉坠。
黑影微微低头,对着君弈拱手道:“主上,今天黄昏时分有一脸上有道极长刀疤的黑袍人在春风亭内观察了我们听雨楼很久,在入夜时分又戴上了一张黑色鬼脸面具往聚魂山而去,身上煞气很重。”
君弈微微侧身,神色清冷,“来得挺快,此人就是戌那本异士册上记录的黑煞,没记错的话,戌是九年前在紫江区见其用一法器噬魂才将其录入异士册的吧。”
“对,只是没想到此人会在当下时局进入聚魂山,所以当初没有对此人进行过多查探。”
“意料之中,此人脸上面具和噬魂的法器都是传承之物,既然此人至今仍在江城晃荡,那么因其大道,这聚魂山他是必来不可,如若有所收获,他未尝不能借此在其道路上跨过几个台阶。”
黑影说道:“主上,那今晚这聚魂山……”
“呵呵呵。”,君弈轻笑,眼神冷冽,“有恶客登门,咱这当主人的就算实力不济,怎么也该去尽尽地主之谊,走,让申和戌暗中跟随,咱们去会会客。”
——
汪海波逛完老宅子来到码头入口处时夜色已浓。此时看着那些在江边烧纸钱祭奠昨夜葬生于江上的故人亡魂的村民,王海波神色复杂。之前与藏钰的那翻对话虽然没能知道更多内幕,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世界确实存在一些奇人异士和妖魔鬼怪,王海波也不清楚自己一个普通人能不能在这乱局之中有所作为,但既然已从藏老口中得到一丝希望或者说是一条可行路,那么自己怎么都该去试一试。
王海波舒缓神色,松开握紧的拳头,带着一个应是从老宅子里得到的手提箱进入车内,随后驱车离开澄江码头。
在王海波驱车离开之地的不远处,有两人在观察着王海波的一举一动,正是藏钰与净莲大师。
净莲大师看着在江边祭奠亡魂的村民,说道:“此局始作俑者为达目的行此手段,定然会让更多的无辜百姓丧生,就当真不怕业障加身,得不偿失?”
藏钰闻言没好气道:“你一佛门高僧问我做甚?自个去问你的佛主去。”
净莲微微一笑,清唱一句佛号,说道:“佛观众生,因果自然运转,自当不会落在空处。”
藏钰双手负后,淡然道:“当然不会落在空处,这不刚有俩愣头青赶着往前顶嘛。所以不是布局者不怕业障加身,而是人家算准了会有人抗下这份因果。”
净莲听闻此言,沉默不语。这世间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毅然决然的去为天地生灵抗衡因果大道,不管目的是否纯粹,但总归是造福于凡人。
藏钰继续说道:“与颜宗伯那老家伙相识也算是漫长岁月了,其人看似最没心机实则心思最为深沉,不过他如何也不会为难凡间,不然当初也不会与那人抗衡,以至于……”
说到这,藏钰不知为何突然停住话语,沉默许久,轻声笑道:“颜老儿果然收了个好徒弟啊,差点让我一直蒙在鼓里。”
净莲问道:“何事能让老前辈如此后知后觉?”
“一些老黄历了,若是你师祖在,倒是能谈到一块去。”
净莲闻言便不在追问,转而问道:“既然老前辈如此赞誉君施主,又与颜老前辈相识共事一场,为何不对君施主倾力相助?毕竟,如今君施主境界尚低,道力尚弱,汪施主又是一个普通人,这份因果…难挡”
“哈哈哈。”,藏钰笑道:“你净莲大师倒是境界尚可,法力也还行,要不你替他们分担分担?”
“必要时,自会如此。”净莲毫不犹豫说道。
“你啊,倒是和你那师祖一个德行,问世问心不畏果。”藏钰抬头,目光透过上苍,“有些事,我要是过多干预,某个果只会提前降临,于我而言无甚危害,但某些狼子野心之人倒是乐见其成。我不出手是为了给君弈那小子更多空间去成长,不然以颜宗伯那臭脾气,还轮得到我出手?所以这条路,只能他自己去走,与颜宗伯的三次之约,也是有代价的。”
“那汪施主呢?他可真正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看似普通,身份可不普通,司空家族后裔,又能普通到哪去呢?”藏钰说罢便转身走去,眼神低敛,轻声呢喃,“司空啊司空。”
净莲大师闻言随即明悟,看向汪海波离开的方向,双手合十,脸色诚然,微微低头道:“既见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