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国长安。
深夜,秋回殿。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外面响起,乾元帝猛地惊醒,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一旁的宫女连忙走到桌旁倒水,将温热的杯子递过来。
乾元帝躬身坐在卧榻上,沉声道:“不知道朕近日来睡不好么?何人如此惊扰?”
门外的内侍省副总领太监李官哑着嗓子,轻轻回道:“陛下,是洪阁老。”
乾元帝皱了皱眉,依旧心神不宁,一把拉开被褥,索性不睡了,倒要看看这老东西冒着杀头的罪过夜闯寝宫到底要做什么。
披了一件鹅绒大氅,乾元帝端坐在书桌前,打了个不深不浅的哈欠:“还没走过来?”
“回陛下的话,洪阁老说……说他还得再验算一遍今日奉天台上的异像,还请陛下稍等片刻。”
“让他带着那些破烂进来算!”
乾元帝没好气地骂道:“越老越不知礼法,跑到寝宫外面算什么卦?”
门开了,一个满头白发,身形富态,红光满面的老者,他躬身笑着来到了皇帝面前,拜礼道:“微臣洪蕴皖,参见……”
“别废话,到底怎么了。”
乾元帝捂着脑袋,一副无奈:“你今天不说出个翻天覆地的大事儿,以往朕给你记着的……”
他扬起头看向一旁的太监李官。
李官立刻笑着回应:“陛下,阁老欠您三百七十记杀威棒,六千一百二十记刑鞭,一万七千……”
“好好好,这些今天给你全清了。”
乾元帝看着洪蕴皖:“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洪蕴皖左手反着伸出,转而面上,露出了一份卦。
乾元帝凝视着那卦夭许久:“说啊!朕能看懂么?”
“陛下不急,且等片刻。”
洪蕴皖的话音刚落,那卦竟突然变了,三枚铜板凝合成了一副和掌面同样大小的镜子,而镜子里面写下了几個字。
【天邪灵气降世】
乾元帝又思索良久:“这是你出门新学的戏法?”
“陛下说笑了,今日一过,宋国的格局就要开始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洪蕴皖轻笑着:“二十年前,您部署给臣的计划,已经开始。”
乾元帝的面容变得异常平静,审视着沟壑纵横的手掌许久,“是谁?”
“这场局里有很多狼子野心的人。”
洪蕴皖收起了镜子,“太阿的人也会掺和其中,不过都不会有任何影响,大势所致,无论是谁得益,陛下都将是黄雀。”
乾元帝看向窗外,皇宫里的天总是要比别的地方亮得晚些。
“看来今日,又是一个不眠夜啊。”
……
飞鸟难上,万籁俱寂的太阿山巅,一方大殿之外,寒夜孤寂的大雪下,身着道袍的男人声音粗犷嘹亮:“玄飞峰主陶兰亭求见掌教!”
他一遍遍说着,声音一遍遍回荡在灵山之巅:“玄飞峰主陶兰亭求见掌教!”
他跪在地上,狂吼着:“玄飞峰主陶兰亭求见掌教!”
仍旧毫无回应。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炽热的眼睛还凝视着宫殿大门:“掌教!师父!徒儿求您!求您!天魔阵已成,三枚阵眼已齐聚!妖邪降世已成定局,苏沁为了玄飞峰,为了太阿承载了这么多,弟子只求留她一命!”
眨眼之间,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峰主顿了顿,回身一瞧,地上不知何时已经长出了一株翡翠莲花,莲花清澈透明,不染凡俗。
他跪行几步,磕头拜首三下:“参见掌教!参见掌教!师父,求您法外开恩,求您!”
“兰亭啊。”
浑厚的嗓音笼罩着整个太阿山巅,似乎在这句话说出的刹那,风雪皆停:“你陷得太深了。”
“掌教,是我愧对她……”
太阿山不出世的剑尊已满脸泪痕:“我早该将她从万劫不复的地狱里抓出来的,我早该替她去承受这千难万险的,师父……弟子错了,求您给弟子一个机会。”
“机会给过你,可伱贪恋眼前缘,身后荣,早已错过。”
翡翠莲花的枝叶无风自动,发出了悠然的叹惜:“命运会给每个人附加筹码,她的命,早已和你无缘了,兰亭,除魔卫道才是你现在要做的。”
“弟子……弟子下不去手……”
“你要面对的,早已不是她了。”
翡翠莲花的枝叶开始凋零,随后竟化作了一缕缕晶莹的气息,散落在了天地间,只留下了一句话:“将那妖邪除了吧,切记,要等佩阳公主神魂出窍之后。”
陶兰亭的头埋在雪中,突然扬起,眼里多了一丝厉色:“师父,我要为她……报仇。”
……
桂花的香味绵延三里,在月色的笼罩下,能看到一个通体乳白色的轿子,被一匹瘦马拖行,在马车前方坐着一个少女。
少女穿着皙白的官袍,袍上绣着金云灵鹤,胸口一个镌刻奉字醒目非凡。
她的身子正对着轿子,笑吟吟地道:“师父,这趟走得真热闹,二十年前那邪修果然在今天降临凡世,魂、气、体融合的大阵已开,三枚阵眼都已入局了呢。”
她噗嗤一笑,笑里带着春意:“靖南王在西北山峰上,佩阳公主在东方林中,晋州灵境司总署统帅都是阵眼,真是场绝好的戏呢。”
轿子里的女人发出了一个厚重且绵长的哼声,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似是喝多了:“关你屁事……咯……”
帘子被一只赤裸地轻足拨开,白嫩的脚掌实实切切地踹在了少女的脑门上,一脚给花枝招展的姑娘踹在了雪地里:“酒喝不了二两,废话一大片,赶你的路。”
少女不悲不恼,反倒是坐在雪地里嘿嘿一笑:“师父,别说你不心动,你也感觉到了吧?那个奇特的灵魂力……”
“没什么奇特的。”
赤足收了回去,懒洋洋的声音还在持续:“不过就是一个重生的妖邪罢了,太阿玄飞峰主剑尊亲至,难不成还惩戒不了?”
“那师父为什么往这条路上走?”
“我想走哪条路,谁也管不着,你若是不驾车,就把你卖到安乐坊官窑里。”
“我还想去咧。”
少女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还是爬在了马成上,拽着马鞭笑道:“听说安乐坊里的公子们都长得俊俏,我若是去了,定是花魁,每日换着玩,不出一年,不就把长安大街小巷的漂亮少爷都玩个遍?他们还得给我钱!”
咚。
少女又被踹到了雪地里,四仰八叉。
……
西北林山。
这里的视野很好,穿过迷雾便可看清整个神池县里所有的动静。
站在山巅的杨晔布置好了最后一处防止灵气波动和御寒的三种铭文法阵,顿时周遭二十步内的寒气飘散。
坐在太师椅上的靖南王平静地望着下方:“世子呢?”
“已经在阵中了。”
杨晔恭敬地拜礼:“只需等他们三处拼杀到最后合一之时,利用合一时灵气汇聚的那一刻邪祟的虚弱,将它彻底和世子结合,到时候世子便可恢复真身,并且彻底利用我们在他体内的铭文,禁锢住这妖邪。”
靖南王满意地点了点头:“佩阳公主那边呢?”
“公主殿下只需穷奇魂识牵扯天魔阵图,将体内的长公主的转嫁。她已经挑好了苏沁的身躯,不得不说,那副身躯确实很完美……”
杨晔嘴角也已挑了起来。
“倒是都不浪费,本王要妖的力量,她要干净的肉体。”靖南王点点头:“为何还不开始?催他们一下吧。”
“是。”
杨晔直起身,走到了山巅之上,看着下方,催动了手里的一张符咒,丢向了神池县衙所在的方向。
轰!
整个神池县衙,传出了巨大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