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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柳外轻雷池上雨,微风拂襟袖。满架蔷薇扑香,绿树阴浓,便知夏日已至。

    仲家再次赢得皇商特供,一时间皇家旨意下达,内到皇家特贡,宫廷御用,外到边关贸易,远洋出海,订单如潮。仲家如今既已和各大商户联合,自然是同气连枝,一起和气生财。江南商会日新月异,昔日阴霾一扫而空。

    仲画辞心情俱佳,想起皇商选拔前一月,刘晗卿信中让她北上入京,给贵妃娘娘祝寿,她还心有疑惑,直到入了宫廷,见刘晗卿信中几番安排,方才慢慢明白他此间谋划。于是先以仲家“绣玉九针”,绣了春、夏、秋、冬四套绝美服饰,又搭配这四套服饰,绣了四幅巨幅,作为背景,再请得贵妃娘娘亲自试装,并将贵妃娘娘试装场面绣成四幅画卷,在皇商选拔现场轮番展示。

    那《绣玉卷》一经问世,已然震惊众人,“绣玉九针”既是仲家绝技,更是有锦上添花,画龙点睛之妙。仲画辞深得真传,此次倾力而为,自然不同凡响。

    此事既成,仲画辞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哀怨。喜的是有刘晗卿在身边,她一个女儿家,再不似以往孤单无依,怨的是每次收到刘晗卿信笺,却是只字不问自己。她虽已有数月没见刘晗卿了,但这些日信鸽传书,心中对他渐生依赖,情愫日胜,如今又爱又怨,恨不得立马跑去寒山寺后院,看看他在做什么。

    今日,按照以往推算,又是能收到信的日子。她今日什么也不想做,把手头事情丢给了贵叔,老早便守着窗儿,直到斜阳渐矮,方才盼到那信鸽姗姗来迟。急不可耐地打开看时,只见今日信中内容愈发少了,不过潦潦四字——“如是,我闻!”

    仲四小姐天资聪颖,只多看了几眼,心中便已明白了几分。怨声一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复才好。

    夏日余晖晚照,将一路的树儿、人儿、鸟儿影子拖得老长。仲画辞让家丁挑了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路缓缓,不经意间,已经到了寒山寺门口。

    匆匆骤雨方过,又是晚归时节,佛门清修之地,香客已散,磬音诵经声中,别有一番幽静绕人心头。

    仲画辞缓缓走进。她以往来时,多是早露晨曦,如今倒是初次在唱晚时候前来,只觉庙宇庄严,置身其中,仿佛俗世杂念尽数被抛在了脑后。

    仲画辞心中万般愁苦,此时也为之一静。双手合十,怔怔仰望大雄宝殿上菩萨良久,虔诚闭眼,心中悄悄问道:“菩萨,弟子心中有节,求不得,却也放不下,也不知……,”一时语塞,忽而一叹,竟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抬头见佛像端然未语,听得暮鼓三响,殿外微风徐徐,一花一叶,似乎都在说着佛语。

    她在佛像前跪了良久,心中一时宁静,一时紊乱,一时欲言又止,一时愁苦哀怨。终究微微摇头,对着佛像拜了三拜,缓缓起身,出了大雄宝殿,沿阶而下,一步一回头,心中也不知该不该去后院小阁看看,挣扎良久,脚步已迈到寺庙门口,忽闻得钟声敲响,时慢时快。以往只有寺中有大事方才如此。忍不住向旁边小沙弥问道:“小师傅,近日寺中是有法事吗?”

    小沙弥停下扫帚,单手合十道:“此乃为佛主敲的梵钟,三日后,寺中师兄正式剃度出家,了断红尘,所以每日会多出一轮钟来。”

    仲画辞道了声谢,心中莞尔一笑。寻思道:“见了他又如何呢?那次是我把他气走的,我如今身不由己,见了他,不过给两人徒增伤感罢了,况且,他信中从不曾问我,想来必然恨死我了!”长长一叹,一只脚跨出庙门,突然神色一震,三步并作两步,追到扫地小沙弥身边,正色道:“小师傅,你刚才说,寺中有师兄剃度出家,不知是哪位?”

    小沙弥闻言道:“寺中师兄,只有大师兄尚是俗家弟子,未曾剃度。”

    仲画辞心中一紧,蹙眉喃喃道:“大师兄?卿郎……”不由分说,疾步闯到刘晗卿居住小阁,只见门窗大开,人去楼空,唯有满屋字画书册,被清风吹得胡乱翻卷。

    俗家弟子出了小阁,迈步向寺外走去。

    晚云收尽,寺前已无香客,只有小沙弥觉嗔提着扫帚,静静扫着枯叶尘埃,见师兄出来,合十唤了声师兄。

    刘晗卿回了礼。忽听得身后三声暮鼓,回头看时,只见大雄宝殿上似乎有人在祈福,心想:“原来这个时节,依旧有香客祈愿。”想着那日与她相见,也是这般暮鼓三声,只是如今,物是人非,终究不忍去细想。迈步出了寺门,一路不紧不慢,也不知走了多久,抬头看时,已然到了仲府后门。

    骤雨过后,树上翠绿之间,依旧有水滴滑落,滴在河中,惹得凌波荡漾。刘晗卿独立小桥,清风徐来,灌得满袖皆是。雨疾风骤,仲府后门芭蕉树被吹得有些歪,遮了门环,更显葱翠。

    去年此门中,自己抱着画站在桥上,那女子便是从此门出现,便是自己也未料到会有这般巧合。只是今日此间,想来并没有这般机缘。

    他这几日静心修禅,自认心境已空,杳无牵挂,只是如今故地重游,心中终究难以做到平静如水,忽而双眼一闭,叹道:“罢了,罢了。”手拨念珠,转身便走。走没几步,终究不忍,回头看着仲府,怔怔发呆。心想:“若她此时突然开门出现,我又将如何呢?那日她说的那般决绝,与往昔判若两人,想来心中对我半点留恋也无。但若真是如此,那秦淮河畔算什么?灯火阑珊中,一吻定情又算什么?”

    俗家弟子只觉心中焦躁莫名,这些日修行静心,皆已乱了,心中叹道:“我就再看着一眼,看完就走,往后青灯黄卷,红尘俗世,还有这番情愫,便都还给这诸千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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