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闹腾,街上顿时围了一圈人。众人先不知缘故。待得搞清楚事情真相,都觉那面馆老板做得过分,无故为难一个小乞丐,忒也不地道。便有人道:“孙老板,这孩子不过七八岁模样,何苦为难于他。”孙老板笑道:“这位说得我不认同,年纪小便可白吃白喝?那我今儿便让我家那小子去你家白吃白喝,你可千万别为难他。”另一人道:“他吃你一碗面,多少钱,我替他给了,放他走便是。”孙老板抱拳堆笑道:“哟,您这活菩萨,他吃我一碗面不打紧,但是弄脏了我的桌子碗筷,大家都看见了,这小贼又脏又臭,以后谁还敢到我这店里来吃面,如此坏了我的生意,我这小店一天下来,折算银子一两,被他这般一闹腾,往后大半个月生意受损,折算下来,怎么也要赔我个十几两银子。”
众人听他狮子大开口,胡搅蛮缠,人群顿时起哄。那孙老板也不客气,嘿嘿笑道:“诸位可别闹腾,我这明码标价,绝不欺诈,今日这小贼若是陪我十五两银子,我便放他离开,若是陪不了,嘿嘿,对不起,我可要......”
话音未落,忽听得人群中有人道:“你要如何?”声音不大,却入耳清晰,颇有些不容亵渎之意。众人闻声看去,就见一名年轻公子,左边站了个仆人,右边跟着个和尚,由人群后走了进来。
那小乞儿乍见来人,眼神中顿时光芒四射,扑上前两步,“噗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师父,师父,弟子没偷面吃。”
刘晗卿伸手将狗崽子扶起,疑惑道:“你不是跟宁将军去了府中吗?如何到了此处。”狗崽子低头不语,刘晗卿看出端倪,沉脸道:“你趁他们不备,跑了是不是?”狗崽子一副做错事模样,忍不住点点头。
刘晗卿更加笃定,抓着他肩膀道:“你在哪儿跑的?”狗崽子指指前方道:“五峰山脚下。”声音细如蚊呐,几不可闻。刘晗卿道:“你一路跟着我到了这里?”狗崽子点点头,双手抓着衣角,不知所措。
刘晗卿叹道:“你跟着我,不过一路受苦,何必呢?”狗崽子闻言,目注刘晗卿,跪下道:“弟子,弟子不怕吃苦,只要师父不丢下我,再苦弟子也愿意吃。”
孙老板见这青年公子气质雅量,又见那小乞丐叫他师父,眼珠子乱转,心中如意算盘拨得啪啪作响,对着刘晗卿抱拳道:“这位公子既然是这小贼的师父,今日这事,咱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刘晗卿看也不看他一眼,拉起狗崽子,轻声道:“他打了你几下,你记得吗?”狗崽子看了眼孙老板,又看了看刘晗卿,摇头道:“师父,是我弄脏了他的碗,他打我天经地义,我们走罢。”
刘晗卿摸摸他的头,道:“我自小在寺院长大,佛门清修,修身养性,诸法空相,你需得谨记。”狗崽子点点头。刘晗卿继续道:“但佛门却非藏污纳垢,纵容作恶之地,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是遇到恶人,惩恶扬善,度化世人,也是你该做的事。”狗崽子又点点头。刘晗卿神色肃然道:“他打了你几下,记得么?”狗崽子想了想,道:“大概五六下,就算五下吧。”刘晗卿道:“好,现在去打回来,他怎么打你,你便怎么打他。”
狗崽子顿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刘晗卿道:“你若不打,我便送你去宁将军那儿吧。”狗崽子一慌,生怕刘晗卿真把他送走,转身看了看孙老板,伸手往他腿上轻轻一拍。
孙老板见刘晗卿不理自己,本就有气,哪容得这小乞儿对自己动手,喝道:“今儿真让我遇到找茬的了,小狗杂种你敢......”“敢”字后面话未出口,忽觉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狗崽子那一巴掌本只是想打他腿,他这一跪,身材顿时矮了下来,狗崽子那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半点力气也无,但打在孙掌柜脸上,无疑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在这条街上蛮不讲理多年,平日里大家见着他都躲得远远的,何时受过这等羞辱,骂道:“好狗杂种,你敢打老子。”挣扎着站起身,不料膝盖半点力气也无,站到一半,又扑通跪了下去。
刘晗卿抱起狗崽子,冷冷看着孙老板,道:“方才那一巴掌,是我徒弟打的,这一巴掌,是我替我徒弟打的,再出言不逊,先卸了你满嘴碎牙。”话音未落,众人就听得“啪”的一声,响彻云霄,孙老板原地转了几个圈,方才停下,转圈之前尚是尖嘴猴腮,一圈转完,脸顿时肥如猪头,张口吐出几颗带血碎牙来。
孙老板气得哇哇大叫,想要抓刘晗卿去见官,忽见那家丁模样人将他一把拽住,喝道:“怎么着,还想挨打,我家姑爷打你是轻,惹恼了我,我下手可不知轻重。”孙老板疼得话都说不利索。人群见这孙老板平日欺行霸市,今日活该有人整治他,皆落得个看热闹。
那孙老板不依不饶,抓着仲宣就要开闹。仲宣平日嬉皮笑脸,这时却下手狠辣,提着孙老板一顿乱拳。那孙老板何曾受过这等罪,先时尚且嘴硬,俄而哀嚎求饶。刘晗卿见差不多了,叫停仲宣,正要离开,忽听得前面街上马蹄声碎,三匹骏马飞奔而来,马上骑士白甲长刀,人亦矫捷,马亦雄健,奔到近前,人群中分出一条道来,三名骑士下马入内,对着刘晗卿抱拳道:“刘公子,小的有礼了。”
刘晗卿蹙眉道:“你认得我?”为首骑士道:“小的乃宁将军府中亲兵,前日五峰山剿匪,小的在人群中见过公子。”刘晗卿见是宁南征的人,倒是大大出乎意料。道:“原来是宁将军的弟兄,可是来巡这小家伙的?”说罢,指了指怀中狗崽子。
那亲兵笑道:“宁将军猜到他跑来找公子了,并不担心,此次前来,是听闻公子一行已经到了此处,特派小的前来照应,听候公子差遣。
他二人说话之时,旁边孙老板正和仲宣闹得不可开交,瞅见那亲兵官服,顿时叫嚣起来,上前道:“原来是府衙亲兵,府衙齐师爷是我姐夫,还请三位替我做主。”那亲兵正和刘晗卿说话,见这人凑近插话,不由皱眉。孙老板只当适才自己的话奏效了,指着刘晗卿道:“便是此贼,怂恿小贼偷吃我面馆面不给钱不说,还当街行凶打人,分明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说不得,便是五峰山上的贼人,还请三位老爷快快治他罪。”
那亲兵将孙老板打量一眼,沉声喝道:“休得胡说,这位刘公子,乃是宁将军的恩人,岂容你在此诬陷。”
孙老板闻言,顿时如吃了十五个蛤蟆,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那宁将军是何人,便是惹恼了谁,也不敢惹他。只得悻悻退到一边。
刘晗卿与三名亲兵简单说了缘由,他此时也没了再整治此人的心情,便让三名亲兵先行回府,改日必定登门拜访宁将军。抱着狗崽子穿过人群,回到客栈,尚未到客栈门口,早见仲画辞伫立在门口,将适才一切看在眼里。他心中微微一怔,也不多言,从仲画辞面前经过,抱起狗崽子回了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