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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总为情怀昔日浓

    那戏子轻功极佳,携了仲画辞,脚下犹自健步如飞。刘晗卿奋力追赶,依旧与他差了一箭之遥。但他终究负伤在身,这般奋力追赶,内伤加重,知道如此下去,即便追到,也无法救下仲画辞,心中寻思,不再强行追赶,只是运起水月步,紧随其后,不至于被戏子甩开距离。

    如此行了一日,那戏子见甩不开刘晗卿,心中也是讶然。他哪里知晓,刘晗卿实则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日奔波,身上内伤加重,几乎快要坚持不住。

    当晚,刘晗卿寻了处隐蔽之所歇息。运功疗伤,丝毫不敢懈怠。次日继续追赶,好不容易与戏子拉近一点距离,结果一条阔水阻路,那戏子携了仲画辞,登萍渡水,飘然渡江而去。刘晗卿内伤虽是稳住,却不敢这般奋力,寻了两根竹竿,学了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湿了大半身子,总算过江追去,待到傍晚时分,又将距离拉得近些。眼见着前方将到洛阳地界,心知若让戏子去了鬼市,只怕自己想要救人便难如登天。趁着夜色,悄然赶到二人前头,阻住去路。

    次日晨雾未散,果然见戏子携了仲画辞,踏露水、披晨岚飞奔而来,刚到一片树林,忽而停住脚步,轻声笑道:“好小子,这般不离不弃。”

    刘晗卿从树后闪出。仲画辞此时已然清醒,一见刘晗卿,忍不住喊道:“卿郎。”

    戏子看了二人一眼,噗嗤笑道:“我说如何这般穷追不舍,原来还是对戏水鸳鸯。”刘晗卿冷冷道:“既然知晓,便知我不会让你带她走。”

    戏子如观智障,斜眼撇过刘晗卿道:“凭你,也想在我手中抢人?”刘晗卿冷然道:“是又如何,想带她去鬼市,休想。”戏子哈哈大笑,哂道:“小子,勇气可嘉,你可知我是谁,敢说出这番话。”

    刘晗卿道:“我追了你两日,自然知道你是谁。你本是宫中伶人,因不愿委身吏部侍郎,满足他龙阳之好,半路逃出宫来,未料那吏部侍郎拿你师妹做诱饵,引你上钩,把你抓了去,并当着你面玷污杀害了你师妹。你一怒之下,血洗侍郎府,杀死侍郎府上下四十余口人,被打入死牢,秋后问斩。未料你命大,无意间在天牢地上见得有前人刻的武功套路,你悉数学会,趁着天牢换防,竟然杀出天牢......”

    他说至此,见对面戏子脸上似笑非笑,继续道:“你九死一生,逃出天牢,本已濒死,却在路上遇到一名女子。那女子游历江湖,见你身受重伤,便出手救你。你被她所救,心存感激,日渐生情,想着与那女子长相厮守。奈何那女子为人豪迈,对你丝毫情愫也无,不仅如此,她见你戾气颇重,三番五次开导与你。你见她拒绝你的深情,只当她瞧你不起,便在济南府做下两起大案,留名道姓让官府知晓。那女子见你无药可救,也不与你纠缠,当晚独自离开,你悄然跟随,竟见她与一男子有说有笑,你心中顿时怒从心起,待那女子离开,你便将那男子杀了......”

    他边说边盯着戏子。那戏子听得倒是入迷,仿佛在欣赏自己平生得意之作,和声道:“说下去。”刘晗卿道:“如此一路,那女子见了谁,只要她一走,你便杀了谁,便是路边买个餐食,与她问过路的路人,但凡与她说过话之人,你尽数杀了。那女子初时不知,待到发觉,才发现一路所见好友,竟被你杀之殆尽。”

    戏子嘿嘿笑道:“她身边有我便好,哪要那许多相谈甚欢之人,她对我都不曾有说有笑,却和那些人谈天说地,我如何能忍。”

    刘晗卿冷笑道:“便是如此,你自以为杀光她身边所有人,她便会和你在一起。那女子发现端倪,前来寻你。她与你大战一场,你自然是败了,可她依旧不忍杀你,只说从此与你割袍断义,再无干系,若再知你作恶,必然提剑杀之。只可惜你入魔已深,依旧不断杀人。那女子忍无可忍,终于对你出手。”他一指戏子胸前道:“你胸口那一剑,便是那年被她刺的吧。那女子当年广有侠名,因她喜穿黑衣,所用兵器飞虹伞,伞柄有一串珍珠,殷红如血,每次对敌,墨影飞舞之中,总有一条红影,如彩虹映射其中,江湖中便称她一声‘墨羽飞虹’典朝颜,便是如今仲府的典姥姥。而你,就是哀歌魔头段伶官。”

    段伶官见他说破自己身份,其间经历也是丝毫不差,哈哈笑道:“说得对,说得太对了,但是有一点却说错了。”他指了指自己道:“朝颜不忍杀我,并非想与我割袍断义,而是她心中有我,若非如此,她如何会三番五次放我走。”

    他说至此,似乎颇为得意,正色道:“我虽出生低微,但天赋异禀,与朝颜朝夕相处之日,我除武功不如她,自认其他方面,不弱于任何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吹拉弹唱、医卜占星......我样样精通,随便拧出一件,皆可成当世大家。我自负如此多才,她有何理由拒绝我?可她翩翩不和我在一起,我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皆是无功而返,我知道她是心中牵挂太多,如此,那我便帮她了却牵挂,只要她身边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她自然就离不开我了,到那时,我何愁不能与她长相厮守。”

    他说话间神色泰然,仿佛自己所作所为,皆是理所当然、恰如其分的壮举。仲画辞自小在典姥姥身边长大,从不曾听说典姥姥竟还有这等经历。看了眼眼前段伶官,心中寻思道:“此人为和典姥姥在一起,竟干下这许多伤天害理之事,莫说典姥姥不喜欢他,便是真喜欢,见他行事如此偏激,只怕也要敬而远之。

    这般想着,看了眼段伶官,只见他神色阴鸷,一时竟觉得此人阴森恐怖至极。耳畔听得刘晗卿道:“两情相悦,与这人是否家财万贯、有权有势;是否学富五车,名满天下并无直接关系。有人遇见良人之前,都希望自己所遇良人如玉,所求才貌双全。但真当那人出现之时,才知一切曾经的期待,不过是拒绝不爱之人的门槛而已,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装不出来,也强求不得。典姥姥是生性豁达之人,她若心里有你,早就与你说了,又岂会与你如此纠缠。她不杀你,不过是念着昔日相识之情,你若不是心虚,也不至于躲进鬼市,一躲便是数十年。你如今旧事重提,又借着当年之事,劫持她情如孙女的晚辈,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理得,得一个名正言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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