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啊?
把个观景修士,就这么打了水漂?
黑袍人转头往郭阳尸身看去,冷冷一句:“他的黑杵吸人魂魄,那个没救了。”
刘赤亭面色一沉,将白玉净瓶丢下,想伸手安慰清清,可实在是抬不起手。
他尽量显得声音温柔,对着清清说道:“别担心,再不济他也能用另一种法子活着。”
清清这才略微回神,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她甚至,都不敢抬手擦拭脸上的碎肉。
眼见杜柏询就要遁走,可黑袍人似乎一点儿不担心,她浑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就是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刘赤亭。
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猛地转头,一把按住刘赤亭的头,往刘赤亭嘴里硬生生塞进去一枚药丸子,给人噎得。
完事儿她又看了刘赤亭一眼,才一转头,地面一声巨响,海岸沙滩硬是被踩出来一个大坑,刘赤亭差点儿就陷进去了。
但此时,杜柏询至少逃出去数百里,以刘赤亭的眼力已经瞧不见了。
堂堂乌羽门主,方才一个交手而已,肉身与阳神便扛着玄阳喷出的烈焰强行汇聚一处,然后拼了老命似的往观海城方向逃去。
他此刻已经顾不得别的,就方才一个照面,他就知道他远不是那人对手,那是个观景境界的体修,外景数量决计过百了!
怕在云海之上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他是抵着海面,趴着飞行。
散开神识往后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有人追来,杜柏询这才略微放心。
他这个只有四景的第五境,倒是可以碾压四境,可遇上那种动辄有百景的天之骄子,他是一点儿还手之力都没有。
“你还没回答,你想怎么死?”
一道冰冷声音传入耳中,杜柏询将将放下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一个急停,元炁掀起了数十丈之高的巨浪。
“道友,我不知道那少年有你这般背景,否则我断然不会出手的。”
“可你已经出手了。”
声音,竟是自前方传来!
杜柏询猛地抬头,只见前方巨浪散去,一道黑袍身影,赫然就在半空中。
“道……道友!就不能商量……”
话未说尽,那道黑影便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看似轻轻一步迈出,实则横跨数百丈,凌空一拳砸来。
出拳之时,方圆数千丈的天地之气被拳锋牵引拢作一团。分明没有任何元炁涟漪的拳头,却硬生生带起剧烈罡风,如同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向杜柏询。
后者急忙祭出金色羽毛挡在身前,可罡风至此,他的金色羽毛连一息都没撑住便被轰成了碎片,碎片甚至被罡风带动,天女散花似的将其穿透。
前后不过几个呼吸,杜柏询已然浑身浴血。
此时此刻,他性命堪忧,抬头望向那道冷静身影之时,眼中满是绝望。
他甚至嘶吼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人又是一步迈出,等杜柏询察觉之时,他的头颅已经被一只修长手掌死死钳住。
“我?一个死了很久,很快又会死的人。”
手臂轻轻一抬,一颗头颅便连着腔子里的内脏被拔出。
杜柏询亲眼看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远,他沙哑道:“你……”
黑袍之下那张脸蛋儿其实绝美,只是这具肉身刚死不久,不便露面。
低头看了看手中头颅,黑袍人本想返回海岛的,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飞身而下,将杜柏询身上的收纳法宝清扫一空。
但手中头颅突然睁开眼睛,恶狠狠一句:“我记住你了,天涯海角,此仇我必然要报!”
黑袍人那双眸子依旧平静,只是呢喃一句:“点了还魂灯吗?你帮我个忙,把乌羽门灭了吧?”
观海城里,有个盘膝而坐的文静女子侧着脑袋,“嗯……唔……不!不好玩儿,要是被那帮白皮子发现,我就没办法继续玩儿了。”
黑袍也未强求,转而说道:“那我要离开瀛洲。”
文静女子咧嘴一笑,“好啊,那去生洲逛逛。喂,我说你,对我也像对那个毛孩子一样,温柔点儿行吗?况且你就不打算多留几天?这次又不是男人的肉身。”
黑袍人冷冷一句:“各人有各人要做的事情,我换多少具皮囊都还是魔女,那个邓大年好心教他,他便做他的侠客吧。”
文静女子一下子好奇了起来,“你这话匣子真难打开,那你当年怎么想的?”
黑袍人淡淡然一句:“那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你知道我活不久,所以我要进虞渊,这副肉身资质不错,或许我能更上一层楼。”
观海城里的女子嘟囔道:“随你,想去了自己去就行,但抓人吃人什么的……太恶心了,你自己弄。还有……真放得下?”
黑袍之下,冷冰冰的脸上竟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我只救他这一次,日后是生是死我不会再管。”
文静女子听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绝不是在掩饰什么,她压根儿就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
说起来……怕是没人教过。
“呵,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无情。”
黑袍淡然道:“你不也是疯子?我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
此刻海岛之上,秋鸿的三魂七魄已经被收进白玉净瓶,接下来便要以养魂之物好生温养,几年之后或成阴神之身,可以再造肉身。或成一道灵体,转修鬼道。
吃下丹药之后,到此时,刘赤亭也能动弹了。玄阳蹲在远处不敢上前,还在自责,来的晚了。清清靠着玄阳,已经睡着了,只是睡梦中还会时不时呜咽。
刘赤亭望向郭阳尸身,一口气噎在胸中,如鲠在喉。
直到此时,紫菱竟然还问:“方才那人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刘赤亭猛地转头,一口气不吐不快!
“你是人吗?畜生来的?”
哪知道她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哽咽不已,“那你要我怎么样?我拿命换他的命,我现在愿意,你杀了我,把他救回来?你以为我想他死吗?”
少年猛灌一口酒,鼻息沉重。
那口气终究没能吐出来。
正此时,一颗冒着热气的头颅滚落脚下,刘赤亭一皱眉头,真杀了?
黑袍人随后落下,将那漆黑铁杵丢在刘赤亭脚边,又甩出一道玉佩,弹指间便将其轰碎了。
“他有魂灯保命,没死透,但想恢复观景修为也得个十多年,暂时无事了。东西全收好,做事学聪明些。这诛神杵只是半截,将来有机会找到另外半截,倒也是一道不错的法宝。”
刘赤亭眉头紧皱,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邓大哥的朋友?还是老王八蛋的朋友?”
黑袍人瞥了少年一眼,“都不是,问那么多作甚?你我断无再见的可能,别那么好奇。”
说着,她已经转身背对着刘赤亭。
走出去几步却又突然停住,本不想多说的,但不知为何,一句话已经到嘴边了。
“活久点儿,别那么容易就死了。”
话音刚落,黑影如同闪电一般划破天幕,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刘赤亭黑着脸,心说你们修为高的人全是这种货色?谁不想活久点儿?我没事儿找死着玩儿吗?
转念一想,人家救我一命,我嘀咕人家,是不是有点儿不是玩意儿了?
可一瞧见紫菱,刘赤亭就一肚子气。
她哪怕假惺惺地为郭阳掉几滴眼泪,刘赤亭都不至于如此生气。
闹腾了一夜,此刻一轮大日自海面爬起。一艘云舟载着两具尸体,紫菱牵着清清,怔怔出神。
直到日光洒在她的脸上,洒在郭阳与秋鸿的煞白脸上。她才呢喃开口:“爹是死在他手上的,咱们……咱们算是给爹报仇了。我……带你回家。”
几句话而已,憋了一夜的女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突然之间便哽咽了起来。
哭声很纯粹,刘赤亭站在海边往云舟看去,哭声的主人像个无助的孩子。
“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我算来算去,终究自作自受,一场竹篮打水……想保护你,可……终究还是我害了你。”
刘赤亭深吸一口气,没来由想起来时路上秋鸿所说,他的姐姐最讨厌为人奏乐跳舞,但他们的爹死了之后,他的姐姐便一直待在乐坊,迎来送往。
衣裳一天比一天少,由衷的笑容也是一样。
一艘云舟自日光之中驶来,船上是个满头白发的中年人。
昨日见时,蔡休头发尚且只是花白,可此时再见,他像是老了十几岁。
中年人跳下云舟,颤颤巍巍往紫菱走去,可没走几步便是一个踉跄,一头扎进了海水之中。
“我……我都想好了办法,谁都不用死,死我一个就好了!你着什么急,丫头,你着急干什么啊?”
哭声又多了一道,刘赤亭坐在玄阳背上,神色冷漠。
他猛灌了一口酒,随后拍了拍玄阳,轻声道:“走吧,咱们去给阮白送信了。”
生离死别,修士与凡人并无什么区别。
哭声还在,都很伤心,但没有一滴眼泪是为郭阳流的。
已经走出去十几里,刘赤亭越想越气,一口气堵在胸口,简直让他喘不过来。
他突然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未名,带我回去。”
十几里地,数个呼吸便至。
刘赤亭一步跃下,冷眼看向紫菱,沉声道:“你过来。”
紫菱哽咽着望向刘赤亭,“对不起,我……”
刘赤亭不耐烦道:“不用对不起,你过来。”
紫菱愣了愣,还是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到了刘赤亭面前。
“怎么……”
话未说完,少年猛然抬起手臂,抡圆了胳膊甩去一记大耳刮子。
一巴掌落下,紫菱瞬间懵了。
可刘赤亭却长舒一口气,破口大骂:“你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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