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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

    可能是因为之前见了一次楚珣,致使闻吟雪这几日都格外地倒霉。

    每次摸牌都手气不顺,全都是文钱牌,万贯以上的牌一共也没几张。

    怎么会有这么晦气的人。

    这一局怎么看都是输,闻吟雪手指拿着叶子牌,打得有点没劲,兴致缺缺地半阖着眼。

    “万万贯。”

    “不出。”

    “都不出啊?那我成了。”

    坐庄的那位贵女生得一张平和的脸,看着倒是娇憨,瞧不出什么精明来,却极会算牌。

    这几天闻吟雪基本上都是赢少输多,尤其是遇见楚珣以后,基本就没怎么成过。

    房中燃了香,细烟袅袅。

    窗外起了细雨,窗牖半开着,能闻到被风吹进来的梨花味。

    闻吟雪剥了颗荔枝,随手把自己面前的银子拨出去,“这局打完不打了。”

    “这天还没黑呢。”其中一个贵女笑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没有兴致了?”

    闻吟雪拢了把落在肩侧的头发,恹恹回道:“今天手气太差了。打了也没劲。”

    这话倒是真的。

    今天到现在打了也有两个多时辰了,闻吟雪是一把都没摸到过什么好牌。

    另外一位贵女也顺手从果盘中拿出一颗荔枝,“输多了玩着确实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说会儿话,让簌簌早点歇息也行,诶,这个时节荔枝可不多见,你从哪里运来的?”

    “外翁经过岭南那边,那边已经有一批早熟的,就着人给我送回来的。”

    闻吟雪看那位贵女也很稀罕的样子,“你若喜欢,我等会儿让春桃洗一匣子给你带回去。我也吃不完这么多。”

    这几天牌打下来,这几人已经算得上是相熟。

    都是年岁相差不多的女郎,生出情谊来更是正常。

    那贵女也没推辞,转而笑着问道:“簌簌外翁要归京了?”

    “我也是最近得到的消息,”闻吟雪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家中听我父亲提起过一嘴,反正大概就是南关那边的动乱已经被平息,章老将军大获全胜得首功,已经在归京路上了。估计也就是这几天了。”

    “章老将军这次回来,簌簌人又在上京,是不是就要准备商议你的婚事了?”

    提到这个就烦。

    外祖一向喜欢给别人做媒,他现在人都还不在上京,就已经给她准备了不少上京世家子弟的画像,让她好好看看,等他回来就让她相看相看。

    闻吟雪撑着下颔,嗯了声。

    旁人知道她这是不想多谈的意思,但有位贵女还是忍不住劝道:“你也别太抗拒这件事。咱们这几个,基本上都是有婚约的,大家都是这样的,况且成了亲也没什么不好。以簌簌的长相家世,必然能找到一个相貌家世样样俱全的世家郎君。”

    旁边的贵女也连忙接道:“是啊是啊。说不定就连那位,簌簌也能相看相看。”

    这话说得意有所指。

    “那位。”闻吟雪问,“哪位?”

    “还能有哪位?”那贵女咬了下荔枝,含糊不清回道,“自然是那位威远侯府的小侯爷,当今陛下最为宠爱的世子,满身上下所谓金尊玉贵。不知道簌簌你见过没有,那长相也是京中独一份的出众。”

    她是见过。

    还是她这几天这破手气的来源。

    或许是因为闻吟雪的沉默,那贵女把她这当成了意动,“不过簌簌我还是要规劝你一句,这位脾气可不太好。京中那些世家子弟看到基本上都是避着走的,早些年也不是没有心悦他的贵女,基本上都被他拒绝得彻底,一丝余地都不留的。”

    那些贵女眼睛不好使吧?

    闻吟雪没说话,把荔枝壳放在一旁,眼睑垂着,纤长的睫毛随之落下,在眼下落出一整片的阴翳。

    即便是这样的小事,也依然做的赏心悦目。

    纤细的手指莹润,肤色很白,减一分瘦削,多一分丰腴。

    那贵女突然愣怔,转而笑道:“话虽如此,只是簌簌生得如此相貌,即便是那楚小侯爷,想来也会怜香惜玉的。”

    那可真是无福消受。

    闻吟雪实在不想再听到关于楚珣的事情了,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题,“那除了这位楚世子以外,京中还有什么其他的出众世家子弟?”

    “有嘛,自是有的。”贵女笑答,“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便是,还有那位安国公府的程三公子,都是其中翘楚,簌簌也可以留意一下这两位,早前我阿姐还未出阁的时候,家中就好好替她相看过,说是这两位后院清白,人也不错,日后前程也好。”

    闻吟雪记下这两个。

    外面雨也差不多停了,这两位贵女看着天色都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准备告辞。

    剩下的一直坐在原地的是一位身穿鹅黄春衫的少女,生得杏眼弯弯,是天生亲和的长相。

    朝中尚书右丞家的三小姐,唤作沈宜葶,也是早前闻吟雪在岷州的朋友。

    后来沈宜葶父亲升迁,搬至京城,沈宜葶才逐渐和她联系少了,现在闻吟雪也搬到京城,两个人自然重新聚在一起了。

    沈宜葶与闻吟雪一起长大,自然看得出来她刚刚态度很是奇怪。

    按照她对于闻吟雪的了解,这位好友性子最是逞强,断没有听别人说有了更好的,退而求其次的说法。

    再根据闻吟雪刚刚的反应,显然,她认识这位楚小侯爷。

    但是那是什么时候呢?

    闻吟雪来上京才不过月余,那位楚小侯爷可是个不常见到的人物,沈宜葶在上京这么久,拢共也只见过寥寥数面而已,而且还是宴中,隔着远远的一面。

    沈宜葶想不明白,问道:“簌簌。你以前,是不是见过那位楚小侯爷?”

    闻吟雪没瞒她,回道:“见是见过。”

    “你……不太喜欢他?”

    那何止是不太喜欢。

    闻吟雪言简意赅:“我和他之间,有点过节。”

    “过节?”沈宜葶问,“什么过节?”

    其实这话说来话长。

    因为她和楚珣的过节,来源已久。

    要追溯到三年前。

    ·

    长熙二十三年春。

    章老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圣上有心赏赐,可是封无可封。

    所以这封赏就落在了章家的后辈身上。

    章家子嗣凋敝,早年战死一位长子,后面小女也病逝。

    只剩下小女留下来的女儿。

    就是闻吟雪,受封郡主。

    闻吟雪第一次来上京的时候,她其实就见过楚珣一面。

    那时在宫中,她对宫路实在不熟悉,从宴会中出来走失了方向,没想到刚巧撞见两个人在私会。

    她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但是显然,这种事情非常容易惹祸上身。

    闻吟雪怕被发现,慌乱下走进假山后,却没想到恰好撞见一位身穿绛红锦袍的少年郎君。

    宫中正在设宴,远处灯火鼎盛,这里人迹罕至,冷清至极。

    他在这里假寐,突然闯进来一个陌生的姑娘家。

    天色晦暗,闻吟雪没看清面前的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假山空隙很窄,是以他们之间靠得极近,她怕他说话,下意识抵住了他的唇。

    却被那位少年捏住手腕,语气不善:“你往谁身上靠呢?”

    把她当成了投怀送抱的。

    少年见她不说话,手下力气又加重一点,“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有病吧!

    她的手腕肯定已经红了!

    就不能小点力气吗?

    闻吟雪当时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只是很怕刚刚私会的两个人是什么皇家密辛,用剩下的那只手捂住楚珣的唇,掌心相触,温热而柔软的触感。

    当年的楚珣不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这般胆大。

    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不仅偷偷摸摸地找到了这里,居然还敢,还敢碰他。

    少年耳后不期然浮动一点微不可见的薄红,居然下意识地没有再说话了。

    假山中逼仄,又值初春,几乎有一点儿黏腻的热。

    闻吟雪不太舒服地眨了眨眼,手也随之蹭了蹭。

    楚珣脊背贴着假山,身前是少女刚刚只到他下颔的发顶,发丝柔顺地垂在胸前,身上带着一点儿梨花的香气。

    光线晦暗,他看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能看到她纤薄的背脊,还有脖颈间白皙到刺眼的肌肤。

    他别过脸。

    已经在想要不要直接把她打晕算了。

    不然一直待在这里算什么。

    ……私会吗?

    连楚珣自己都被这个冒出来的词震惊到了。

    闻吟雪看到这个人已经平静下来,才松开手,用气音和他说:“这里方才有人在私会,这里是皇宫,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情急之下,所以才……”

    楚珣下颔微抬,示意她看向外面。

    唇被她捂了这么久,带着一点不期然的哑。

    “人呢?”

    闻吟雪被他问得一愣,随即也往外看去。

    假山外空空荡荡,显然是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刚刚她明明就看到一对男女在这里私会的。

    楚珣似笑非笑,眼底却又笑意全无。

    “胆子不小,骗我?”

    还敢轻薄他。

    这话楚珣没说。

    “我没有骗你,我是今天……”

    闻吟雪本来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但是想了想,万一真的有什么皇室密辛,自己若是说了身份反而容易被人查到,话音在这里生生止住。

    面前的少年却显然是会错了意,“不敢说了?”

    “总之我是有正经身份的,你怎么这么凶啊。”闻吟雪也理直气壮,“你不就是怪我碰了你一下吗,你自己再碰回来不就行了,你很金贵吗?再说了你刚刚捏我捏得那么重,我都没说什么,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

    闻吟雪说着,果真举起他的手也在她唇上碰了下。

    楚珣显然没有想到她这么说到做到,刚准备制止,但是已经晚了。

    他的手背上擦过一点温热的触感,然后就蹭上了一层很淡的口脂,很淡,却很明显。

    闻吟雪不偏不倚地看向他,“现在行了吧?”

    她管这叫,行了吧?

    楚珣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

    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口脂痕迹,随后又看向面前少女莹润的瞳仁,冷声道:“你下次可以换个高明点的法子。”

    说完就直接转身离开。

    当时的闻吟雪其实还不是很懂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后来才顿悟。

    他分明就是还把她当成投怀送抱的人了。

    真是岂有此理!

    她明明就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啊。

    这个人态度这么凶,还把自己的手腕给捏红了。

    闻吟雪一向都有仇必报,只是可惜,那次进京以后,还没等她找到机会,章老将军就远去西北。

    她也没有再留在上京,转而回了岷州。

    闻吟雪后来才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乃是那位传说中的威远侯府世子。

    那日天色晦暗,她也记得那个人好像长得是挺好看,但也不至于要把所有人都想成对他有想法吧?

    报仇这件事在长熙二十五年才有了眉目。

    因为那一年,楚珣来了岷州。

    闻吟雪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来查案,还是干什么,总之这个机会千载难逢。

    她匆匆制定了一个计划,还没准备推敲,怕楚珣离开,就赶紧实施了。

    当日,她装作前来抓喝花酒的未婚夫,假装认错人,和楚珣打了一架。

    只是动手的时候,闻吟雪才发觉这位楚世子的身手远在自己之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没有怎么还手。

    可能是因为他当时没有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借用了个别人的身份。

    管他的。

    简直天助她也。

    闻吟雪下手虽然不重,但都是哪儿痛往哪里打的。

    一边打还一边说打死你这个负心汉。

    楚珣没作声,抬起眼睫却突然好像认出来了面前的这个少女,很是眼熟,尤其是这……唇瓣。

    他曾经见过。

    而且哪有人要捉奸的时候,脸上不是愤恨,而是得逞的?

    他倏地认出了她是谁。

    楚珣任她妄为,等她打完了,才突然扣住闻吟雪的手腕,轻声问道:“……故意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闻吟雪听懂了。

    她听到他说话,慢悠悠地收了手。

    “才发现呀?”她歪了歪头,语气带着笑音,“楚小侯爷。”

    ……

    这两件事后。

    他们之间的过节,算是彻底结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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