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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北海倒卷

    金线贯穿天地,击碎江潮,击破大阵,击穿秘陵。

    笼罩求道域的阴翳支离破碎。

    最终这缕金线,落在谢玄衣的面前。

    只要谢玄衣伸出手,就可以将其握住——

    这是陈镜玄送来的“天命”。

    ……

    ……

    如意令相见的那一夜。

    谢玄衣以“甲六”身份,和陈镜玄聊了很多。

    关于白泽秘境,关于那道血光,关于所谓的“共掌天命”。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谢玄衣不得不承认,陈镜玄大概就是自己命运中“倾盖如故”的那个人……

    那场夜话,小国师并没有试探自己的身份。

    虽然只是“初次”见面。

    但陈镜玄却将谢玄衣,放在了一个极其重要的位置上。

    所谓“天命”,在浑圆仪占卜术中,不仅象征着命运,也象征着拐点……

    万事万物都有命线。

    因此想要改变某些事情的未来走向,某种意义上来说,只需改变最为关键的那根命线!

    陈镜玄需要时间,来找到那根处理鲤潮城血光的最佳命线。

    除此之外。

    他还需要一个足够值得信任的人。

    谢玄衣踏入秘陵是必然,共掌天命,也是必然。

    金线击碎北海陵的大阵,如意令的神魂在这一刻不受阻拦。

    陈镜玄的声音,遥隔万里,传入谢玄衣心湖之中。

    “请持天命,击碎秘陵。”

    未等这声音说完,谢玄衣便伸出了手,他已等了许久。

    等这天命,也等这能击碎求道域的浩荡光明。

    这串贯穿天地的长线,犹如一把无量长的长剑。

    谢玄衣握住末端。

    像是握住了剑尖。

    但并不重要……因为这把剑,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彻底击碎北海陵。

    长光被谢玄衣攥拢,浩荡光明从指掌缝隙溢出,整座求道域的黄纸书页都纷纷扬扬向着谢玄衣涌来,黑色斗笠被瞬间击碎,露出一双燃着炽烈火光的双眸,谢玄衣双脚死死钉入地面,他攥着长光,向着飞剑沉疴的方向掷去。

    北海陵的阵眼,有无数大道法则束缚。

    陈镜玄动用浑圆仪卦算出了求道域的位置,可这只能算是一片模糊的区域。

    而最终需要精准打击的那個点。

    谢玄衣比万里之外的陈镜玄,更加清楚——

    十年前,谢玄衣的飞剑坠入北海,被秘陵吞没,而后便引起了整座秘陵的阵纹镇压。

    剑随其主,如若没有这些阵纹叠加,这整座北海陵,早就被【沉疴】搅地天翻地覆!

    数千道道纹在黑暗中浮现,它们交织盘错,形成蛛网。

    而蛛网中心。

    便是那把愤怒铮鸣的飞剑。

    沉疴。

    沉疴所在,即是阵眼所在。

    这道浩荡天命,被谢玄衣掷出,贯穿北海陵,击碎无数道纹,最终落在了沉疴之上,也落在了阵眼之上!

    ……

    ……

    “轰隆隆隆。”

    鲤潮城沿岸,所有阵纹师都跌坐在地。

    他们绝望地看着那高高卷起的怒潮,几乎盖压了半边天幕。

    那悬浮在空中,背着箩筐,被无数赤火包裹的女子,已然被怒潮吞没。

    火阵在这般滔天大潮之下,当真还能起到焚阻作用吗?

    便在此时。

    遥远的鲤潮江尽头,雷鸣之中,传来一道愤怒吼声。

    是的。

    那震天的声音,像是某种生灵迸发出的怒吼。

    一线天光击碎黑暗,即便是遥远的鲤潮城也能看得十分清楚——

    那道天光浩荡千里,贯穿天地。

    如同一把利剑,插落北海。

    而后,高高卷起的怒潮,上一刹还裹挟着灭世般的威势,下一刹便直接破碎,仿佛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直接击垮。

    哗啦啦!

    怒潮破碎之后,磅礴江水从空中坠落,将阵纹师们都淋了个透。

    只不过……这种程度的“拍打”,与先前相比,几乎可以忽略。

    阵纹师们怔怔看着眼前比大潮来袭更加梦幻的画面,滚滚浪潮,倒流而去,仿佛北海那边有一尊巨物张开了大口,要将整条鲤潮江都吞入腹中,恐怖的吸力,犹如龙汲鲸吞,让原先高涨溢出的江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退潮!

    “这,发生了什么?”

    “是神仙下凡了么?”

    邓白漪悬浮在空中,她怔怔看着那大潮退去的方向。

    执掌火阵,对抗潮祭,几乎透支了她全部的精神力量。

    此刻整个人的紫府神魂,都处于“殆尽”状态。

    但那缕金光洞破天地昏暗之后,一股温暖的力量,便注入了心湖之中。

    她看见金光的那一刻。

    金光……也看见了她。

    遥隔数十上百里,那缕贯穿天地的璀璨辉光,为整座鲤潮城都带来了不一样的精神力量,几乎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北海方向。

    邓白漪没来由觉得,这道金光,很像是一把剑。

    准确来说。

    很像是谢真的剑。

    ……

    ……

    被送上天顶的大船,重重跌落!

    百丈江潮,一刹破碎。

    叶清涟护着姜奇虎,通天藤交织,在重重坠落之际,撑起一把大伞——

    江水如暴雨,骤然垂落。

    只不过落在身上,并不让人感到寒冷,甚至没有丝毫寒意。

    那线垂落天顶的金光是温暖的。

    于是这纷纷扬扬洒落的江水,也是温暖的。

    “北海倒卷?”

    站在辟水麒麟法相额首之上的游海王,此刻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唐凤书踩着一把江水凝聚的水剑,悬空而立。

    青衫猎猎作响。

    “潮祭之阵,当然还有第三种破局办法。”

    女子斋主平静道:“若让北海倒流,若让大潮倒卷……若让鲤潮城没有大潮,你又该如何进行血祭,又该如何进行晋升?”

    楚麟面色一片苍白。

    唐凤书说的很对。

    潮祭的确有第三种破局办法——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陈镜玄能做出这种操作。

    “放弃吧,这是天命。”

    唐凤书瞥了眼楚麟,面无表情道:“这一局,你已经败了。”

    游海王回首望了望身后。

    大潮已经退去,那本该被血炼的鲤潮城,此刻彻底恢复清宁……唐凤书的出现,还有那诡异的火阵,都拖延了“潮祭”的发动。

    妖族立下的血炼之阵,被姜家和皇城司一一拔出。

    那一道道冲天的血光,也随之消失。

    楚麟知道。

    这一切,真的结束了。

    蟒袍男人站在怒目圆瞪的麒麟上,他此刻的身形显得十分萧瑟,以及孤独。

    楚麟并没有再次出手。

    他只是缓缓盘膝坐下。

    一如先前大潮初起之时那样,只是如今蟒袍破裂,发丝垂落,这般盘膝而坐的姿态,便难免有些落魄。

    麒麟法相就此瓦解。

    他从百丈之高跌落,最终与这通天大潮,一同坠在破虏号的船头。

    唐凤书也挥袖驱散了那把悬空水剑,重新落在桅杆之上。

    她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一直盯着游海王。

    “你说的不错。”

    “……我的确败了。”

    楚麟垂着眼帘,发丝散落,遮蔽面容,无人看得清这位王爷此刻脸上的表情。

    只听得一道沙哑的叹声:“是我小觑了陈镜玄。”

    唐凤书神色平静,像是听到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她淡淡道:“这的确是你犯下的最大错误,既知对手是他,怎可如此轻敌?”

    楚麟望着面前不远处的那线金光。

    “天命……天命……”

    他忽而一笑,道:“奇虎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浑身鲜血的姜奇虎,背靠大船栏杆。

    他费了很大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声冷笑。

    这两声冷笑的意思很明显。

    “如今大阵已破。如意令可以正常使用了。”

    游海王置若罔闻,缓缓说道:“我想和你家先生聊上几句。”

    姜奇虎艰难吃力地抬起手掌。

    他收起四根手指,只留下一根。

    意思很明显。

    滚蛋。

    “……”

    楚麟不以为然:“不如看在我留你一命的份上,问问伱家先生的意思?”

    姜奇虎沉默了。

    事实上,这件事情的确是一个不情之请。

    因为游海王根本就不是在同他对话,而是在同那金光,在同万里之外的先生。

    如意令那边传来了一道很轻的震颤。

    先生的意思,不用看也知道。

    “算你运气好。”

    姜奇虎咬着牙齿,低声道:“我家先生……亲自送你上路。”

    如意令被掷出。

    游海王伸手将其接住。

    他又望向站在桅杆上的唐凤书,轻声道:“楚某想和小国师单独相处片刻,斋主可否行个方便?”

    唐凤书嗤笑一声。

    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了挥袖,江潮卷起通天藤,将叶清涟和姜奇虎带入江面,而她则是从桅杆上轻轻落下,踩在通天藤临时编织的小舟之上,三人离开破虏号,给了这位异姓王爷一个“体面”。

    小舟在江潮上随波鼓荡。

    “姓唐的,既然你早在鲤潮城了……”

    姜奇虎疼得龇牙咧嘴,他恶狠狠瞪着唐凤书:“就不能早点来,我都快死在游海王手里了!”

    “你死了吗?”

    唐凤书一句话让姜奇虎噎住。

    “我一直在岸边看着,放一万个心,你死不掉,丹田也不会碎。”

    女子斋主淡淡道:“听说你和秦百煌,平日里总喜欢在皇城里嚼舌根,这次挨顿毒打,也算长点记性。”

    “???”

    姜奇虎目瞪口呆:“那秦百煌呢?你不去找他清算?”

    “他?”

    唐凤书温柔一笑:“不必担心,他也逃不掉的。”

    “好好好……”

    听到这句话,姜奇虎舒服了许多,彻底躺下,发出了一声惬意的长叹。

    遭罪不可怕。

    但不能只有自己一个人遭罪。

    “你真就让楚麟一个人?”

    另外一边,叶清涟始终望着大船,神情担忧:“他如果跑了怎么办?”

    “不会跑,也跑不掉。”

    唐凤书面无表情道:“他这样的人,若是愿意苟活,怎会想出‘潮祭’这样决绝的死斗之法?”

    这是一个对大褚失望透顶的男人。

    也是一个早就不想活的男人。

    更是一个失败了,便与死亡无异的男人。

    “……”

    叶清涟陷入沉默,她仰首看着那随江流飘摇的破虏号,只见那独坐大船船头的蟒袍男人,不知从哪又取出一大坛酒,横于膝前。

    大江东去,尽奔北海。

    大潮倒卷,付诸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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