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婆婆!蔡婆婆……”厉无咎连喊两声,蔡婆婆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咳……不错,看来你悟性还行,没有辜负巫圣的期望。”
厉无咎满面笑容,下巴扬起,问道:
“那我可以出关了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午饭,你要不要先在这里吃了。”
厉无咎面色微变,忙道:
“不用,我拿回去吃就好,咱们走吧。”
“你不拿你的衣服?”
“不用,我回家让我爹给我做新衣裳了。”半年多时间,厉无咎又长大一些,之前送来的衣服再次变得不合身。
蔡婆婆面色微不可察的一变,摇了摇头道: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咱们走吧!”
厉无咎一颗心,只关心着如何离开这里,自然没注意蔡婆婆的表情和言语,他分外高兴,拽着蔡婆婆便向院门走去。
二人穿过讲堂,刚到宿舍区,正撞上曹秀秀。
“无咎,又长高了!”曹秀秀笑道。
自上次共同抵御万蛇,厉无咎已不那么惧怕曹秀秀,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见对方笑,心里总感觉毛乎乎的,道:
“曹……教习好,我闭关结束,可以毕业了。”
“好啊,你离开学堂,修行可不能落下,将来杀了王蛇,精华可都得给我补回来,我都给你记着。”
厉无咎感觉头皮一麻,面色尴尬,不知回答什么。
“他现在可厉害了,一手刀法,啧啧!”蔡婆婆添一把火道。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万斤重担压到厉无咎的肩膀上,仿佛耕种的老农,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
厉无咎刚开始还有情绪,渐渐发现不对,便只顾点头,反正你们说归说,我什么都没答应。
好一阵后,蔡婆婆方才说到正题:
“你想什么时候走,要不要和大家……”
“现在!”厉无直奔男宿舍,继续道:“我没啥东西,马上就好,稍等!”
也就是一小会的功夫,他便背着一个包袱出来,满脸的雀跃。
蔡曹二人互相看一眼,脸色拉了下来,这得多么嫌弃学堂,才这么着急离开。
三人沿着院墙而行,穿过月门,很快便到学堂的门口。
曹秀秀拿出一枚令牌,掐一个诀,在令牌上一点,大门前的阵法便消失。
蔡婆婆手一挥,将大门推开,道:
“从此以后,你便是真的修士了,村子的安全,有你一份责任。”
厉无咎方才还满心期盼,可真到要走时,却又有些舍不得,眼圈一红,道:
“曹教习……我……”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红绳,道:
“这是杨夫子给我的,可以不收回去吗?”
曹秀秀被对方这一弄,眼圈竟也有些红了,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演武场的方向。
又是一年夏风暖,高大的银杏树摇曳着,哗哗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良久,曹秀秀才道:
“可以,你拿着吧!”
一旁,蔡婆婆却没那么伤感,她将厉无咎往门外一推,道:
“就隔几条街,别耽误时间了,老身还要回去午觉呢!”
厉无咎一个踉跄,人便出了大门,随后便听见身后哐当一声。
阳光正烈,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只偶尔有虫鸣和鸟叫,更显寂寥,厉无咎摸摸后脑勺,总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不对,我还没吃饭呢!”他急忙转身,敲着门道:
“蔡婆婆,曹教习……”
然而任他如何叫喊,院子里并无人回应。
过了一阵,厉无咎只得放弃,沿着空旷的主街,向自己家而去。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厉无咎便到自家院子前,他还未进门,便喊道:
“爹、娘,我回来了!”
声音传远远传去,却并未有任何人露头,院子中安静异常。
“我悄悄进去,吓他们一跳!”厉无咎心思一转,当下轻轻推开院门,又小心关上。
他蹑手蹑脚,向客厅走去,刚踩上台阶,便听见摔碗的声音,随后一个声音道:
“天天喝,有什么用,你不用管我……”
厉无咎听出这是妘天的声音,疑惑之余,忙向里屋走去。
屋中,妘天半躺在床上,脸色十分萎靡,眉目间一股黑气,甚是骇人,而他垂下的双手,只能看见一只,另一只自肩膀处空荡荡一片。
“天哥!你怎么了?”厉无咎喊道。
床尾,妘海英正在拾地上碎掉的碗片,闻声立刻直起身体,道:
“雪儿!你怎么回来了?”
一年多的时间里,妘海英临危受命,可谓是操碎了心,又逢家中巨变,双重打击之下,气势虽在,但白发满头,仿佛苍老了十岁。
厉无咎眼眶瞬间就红了,哭道:
“娘,发生了什么?爹呢?爹去哪了?”
妘海英长叹一声,道:
“你爹他……蛇灾之下,哪家不死几个人,咱们家还算好的,有些人家,一家人都没了。”
厉无咎虽亲历蛇灾,见到不少人死去,但和失去至亲相比,还是不一样的,当下便哇哇地哭起来,喊道:
“我要爹,你们还我爹……”
妘海英颓然坐到凳子上,并不上前安慰,直到对方声音都快哭哑了,方才道:
“你爹走的时候,让我不要告诉你,说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她拿起茶杯,抿一口,继续道:“所以我就去了学堂,给曹教习说,等你长大的时候,再放你离开学堂。”
厉无咎一愣,忽然明白这半年之中,为何最自己被困在书楼中。
“你现在长高了,已是练气四层修士,你爹说等你长大的时候,可不是想看你哭鼻子的样子。”
厉无咎泪水不断,却极力忍住,再抬头时,目光开始变得和之前不一样。
有时候成长,就是学会面对失去……
母子三人交流一下午,厉无咎渐渐知道这半年中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的爹是死于毒蛇之口,也知道妘天不但失去一臂,更是身中蛇毒,用尽一切办法都不见好转。
当然,他也将学堂中的事讲给二人听,讲他如何阴差阳错,喝掉一多半王蛇精华, 以及如何学到巫圣传下的刀法。
后面的日子中,因着妘海英要时常给妘天采药,又要处理村中大小事务,家中的农活基本都落到厉无咎的头上。
初下地时,他虽看过不少农书,但其实并无经验,好在邻里之间都互相帮衬,种了一季庄稼后渐渐上手。
闲暇之时,厉无咎依然会打熬筋骨,提升自己的修为,只是进度极其缓慢,不过他的刀法进步神速,他时常想着,等到刀法大成的那一刻,一定要杀上蛇山,将所有的蛇都杀干净,这样村子便再也不会受到伤害。
日子就这样重复着,转眼间四年过去。
这一日春风暖人,田埂上开满黄紫的小花,点缀在无数嫩芽间,万分灿烂。
交错的水田中,无数的村民正在插秧,他们低着头,没过一会,水田中便出现一垄一垄的新绿。
大部分人家,家中二三人协作,到下午时分,便将自家田上插满秧苗,不过他们并不着急回家,而是按照就近的原则,帮助周围那些邻居。
这其中,顾家早早便完成自家的农活,不过他们并没去帮旁边的邻居,而是绕一个大圈子,直奔妘家的田地。
田埂上,顾银凤步履飞快,拉着一位十三四的少女。
少女身形身形英挺,眉目秀丽,更有一身小麦色的肌肤,衬得整个人充满阳光,她眉头微皱,问道:
“娘,咱们这是去哪?怎么不帮蓝姨家插秧,我见他们家还没插完呢!”
“你蓝姨家人多,不用你操心。”顾银凤停了下来,反身走到少女旁边,一把将少女头上灰色的头巾拽下。
一瀑青丝垂下,在空中扬起优美的弧度,散发诱人的幽香。
“你怎么不盘发,跟你讲过多少遍,女人便要有女人的样子。还有,你身上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顾银凤一边说,一边抓起少女的头发,扎成一束,往头上盘。
村中习俗,皆是药姑早年制定,他照搬大夏的礼仪,规定男女皆要蓄发。实践过程中,又因村中大多修士是女人,承担繁重的农活,为了便于劳动,渐渐形成女性盘发的风俗。
见母亲给自己盘发,顾妍君有些不悦,不过还是任顾银凤施为,并不说什么。
片刻后,顾银凤便将头发盘好,笑道:
“你看这,多飒爽,不迷死那群男人。”
顾妍君假装微笑,再次问道:
“娘,咱们这是去哪里,大家可都还在地里忙着呢!”
顾银凤神秘一笑,道:
“走吧,一会就知道了!”
二人继续沿着田埂而行,穿过好几家的田地,很快便到妘家的水田边。
宽阔的水田中,一少年弯腰劳作,他穿一身短褐,身形有些单薄,露在外面的肌肤,赛雪似的白。
顾银凤见到那少年,眼角都笑出褶子,道:
“无咎啊,你娘她为了村里,倒是忙不过来。不过你放心,还有你顾姨呢,保管让你家今年大丰收。”她将顾妍君往前一推,又道:
“妍君,还记得吗?让她帮你!”
厉无咎听见人声,立刻直起身体,如玉的脸上,先是一愣,接着便微微泛红,忍不住将目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