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夜。
百邙山中。
四方修士、豪杰齐聚长生书楼，人山人海，长桌摆满了十余座山头。
天空中一盏盏星灯悬挂夜空，照亮峰峦，有如白昼。
今日赴宴之人至少三万，皆是百邙山周边各府有头有脸的人物。至少数十家势力与长生书楼体量相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今夜的主角并非他们之中任何一家。
“剑崖玄峰九位上仙——到！”
一声嘹亮的大喝传遍百邙山。
来了！
众人心头一震，纷纷起身看向远方。
九道剑光自夜幕浮现。
眨眼跨越数十里虚空，在长生书楼前落定。
“剑崖玄峰二十八代真传弟子——侯元兮，贺陈宗主寿终之宴！”
只见侯元兮站在最前。
伸手一挥。
漫天剑光化作一个巨大的‘福’字，径直映入长生书楼后山一面石壁。
剑光散去。
偌大的‘福’字深深铭刻其中，万古不灭。
“呈贺礼！”
宋临高声大喝。
“是。”
清脆的声音响起。
宋湘雨上前一步，双手捧着礼盒，脆生生道：“剑崖玄峰第二十九代弟子——澹台玄音，代宗门呈贺寿之礼。”
“请寿老收礼！”
“哈哈哈哈~~~好好好！谢东临仙真垂怜，谢诸位剑仙豪礼！”一声豪迈的大笑响起。
流光自夜空汇聚。
化作一名身披霞光，肉身似如虚化的老者。
他一步跨越天地。
出现在宋湘雨身前，双手接过礼盒，竟似看了不看转手交给身后晚辈。
而后道：“诸位贵客，请入座。”
“陈长老不看看礼物？”
宋临面带微笑，望着前方的老者。
长者，是为老者。
作为一名即将寿终之人，称呼其‘长老’乃是最尊敬，同时也最亲近的称呼。
“不必、不必。”
陈长寿满面春风，笑吟吟道：“今日诸位剑仙能来，便是给了老朽最大的贺礼。些许人世俗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必执着？”
他挥了挥手，衣袖似有流光溢散。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陈长寿踏入命丹境界多年，修为早已臻至圆满。更因寿尽，浑身法力再也无法约束，体内浩瀚的法力时刻处于盈亏的状态。
这便是寿终之人，一副即将羽化的状态。
同时。
这样的人也最可怕。
别说是侯元兮，哪怕一位享寿三千载的法相仙真，也不愿与之斗法。
“长老真乃豁达之人。”
宋临面色钦佩，却还是道：“不过我建议，您还是看一眼为好。”
“哦？”
陈长寿露出感兴趣之色。
身为一个将死之人，他连地元长生果都不要。究竟是何等礼物，让对方如此自信？
“玄龟，打开礼盒看看。”
陈长寿转过身来，面色严肃。
“是，父亲。”
陈玄龟神色郑重，一点点开启礼盒。
忽然。
他双眸瞪大，瞳孔狠狠一缩。
“这……”
“究竟是什么礼物，让你如此失色？”
陈长寿见状，不由面色微变。
“父亲，您还是亲自看一眼。”陈玄龟不敢回答，将礼盒交至陈长寿手中。
咔哒~
陈长寿微微皱眉，小心翼翼打开礼盒。
倏然。
他的眉头一挑，竟也露出与陈玄龟一致的表情。
“这礼物……”
迟疑片刻，陈长寿将礼盒一推，沉声道：“宋上仙，这礼物太过贵重，我长生书楼小门小派，只怕承受不起。”
“还请收回！”
闻言。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
纷纷探头望向陈长寿手中的礼盒。
“究竟是什么宝物，陈宗主收都不敢收？”
“我知道剑崖玄峰出手，排名必不会差。可连地元长生果都能拿出来，还有长生书楼不敢收的宝物？”
“莫非这贺礼的价值，比地元长生果还贵重！”
人群中一声惊呼。
而后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静静望着宋临，等待他的回应。
“陈长老，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若不收，岂非驳了我剑崖玄峰的面子？”宋临笑吟吟地说道。
此话虽不客气，却是一副开玩笑的语气。
“啊这……”
陈长寿不由一怔，这才反应过来。
这份礼物是代表剑崖玄峰所赠，与那后山的‘福’字一般，代表的意义非同凡响。
他若不收，岂非真要驳了剑崖玄峰脸面？
“既然如此，在下只得厚颜收下。”
陈长寿深吸一口气。
转头面对周围众人好奇的目光，忽然一把掀开礼盒，高声喝道：“剑崖玄峰赠天材地宝‘玄黄地煞命石’一对，请宾客上座！”
“请宾客上座！”
周围长生书楼弟子齐齐大喝。
“请。”
陈长寿伸手一引，亲自领众人入场。
“长老，请。”
宋临微微一笑，跟在侯元兮身后，与一众同门踏入长生书楼。
静！
整个广场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玄黄地煞命石。
一种传说中可逆天改命的至宝。
东临大地数门二品金身大道所需之物，其汇聚各种地煞之气，是为土行至宝，得之可洗练根骨，纯净灵根。
凡人得之，可成湛蓝命格。
修士得之，可铸玄青命格。
金身强者得之，可逆天改命，重铸来世根骨，底蕴浑厚。
那‘地元长生果’与之相比，便仿若尘泥。因为凝聚二品金身的修行，皆为法相种子，天生仙真。
一百年的寿命对他们而言，不过镜花水月，一晃而过。
“这才是真正的至宝啊！曾经属于特产百邙山的至宝！”
“传说七千年前东临仙崖搜刮百邙山数十万里地域，也只得了五枚‘玄黄地煞命石’。这些年来，竟还有剩余。”
“一出手便是一对！这陈长寿走了什么狗屎运？”
“地元长生果不过增加区区百年寿元，炼制成丹服下，也未必能突破法相仙境。到头来不过一抔黄土，还需冒无数风险。”
“而这玄黄地煞命石乃是真正的天材地宝，直接变可融入灵根之中。转世轮回，逆天改命。来世若成二品金身大道，仙境可期！”
“我好酸啊！”
各方势力望着红光满面的陈长寿，心中既羡慕、又嫉妒，恨不得取而代之。
然而。
这是剑崖玄峰献上的贺礼。
任何人想指染，都要想想自己有没有能力对抗那些斗战无双的剑疯子。
连续九日的战斗。
宋临等人早已展现剑崖玄峰这一代的实力、底蕴，在众人心中留下近乎无敌的印象。
在这种时候，谁敢动长生书楼？
“各位，请。”
陈长寿满脸笑容，乐呵呵地道：“今日宴会，请各位务必赏脸，我愿与君大醉三日！”
“长老客气了！”
宋临作为代表，始终应对自如。
少顷。
陈长寿一声令下，寿宴开启。
他率先向剑崖玄峰一行人敬酒，表示今日助场之恩。
“贺陈长老寿终！”
众人齐声大喝。
很奇怪的话，在今夜的场合却是再正常不过。
众人推杯换盏，眨眼便是一坛酒下肚。
侯元兮、水千柔、宋湘雨三女面色如初，静坐原位。
她们没喝酒。
连宴泽等人都只是浅尝即止。
今夜的所有应酬，皆由宋临这个酒仙李氏后人出面。
身为在场身份地位最高的存在，自然也没人敢劝他们喝酒。
时光流逝。
半个时辰后，陈长寿终于起身，面露歉意道：“诸位贵客，今夜宾客众多。老朽许多老朋友还未招待。今日之后，此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期，还请海涵。”
“长老自管去便是。”
宋临微笑回应。
“如此，多谢、多谢！稍后再给诸位赔罪！”
陈长寿告罪而去。
留下陈玄龟一人，面对剑崖玄峰一行人与其余邙山排名靠前的大派宗主，整个如坐针毡，想给宋临等人敬酒，又觉自己份量不够。
所幸宋临态度随和，主动拉起话题。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夜之景，正和此诗，诸位不如共引一杯？”
“好！”
“好诗！”
“宋上仙诗剑双绝，真乃世间第一等风流人物！”
“哈哈哈，上仙何止是诗剑双绝，刀道造诣更是登峰造极，非我等凡俗之人可以揣测。”
“来来来，喝酒喝酒！”
一众邙山百派宗主纷纷起身，对着宋临恭维起来，气氛热烈异常。
侯元兮、宋湘雨等人只是静静看着。
这时的宋临，又与平日全然不同。
进退有度，八面玲珑。
如此泰然自若的姿态，真可当剑崖玄峰的门面。
一瞬间。
众人心中隐隐有将宋临看做未来‘剑主’的想法。
‘哼~’
宋湘雨心中轻哼。
宋临今日的表现是不差，但当初运筹帷幄，将整个江湖玩弄股掌之中的杨清源，未必就比他差了！
更重要的是。
杨清源胸怀广阔，正气凛然。
虽然有时候……他为了心中的正义，会使一些不寻常的手段。
不知不觉。
宋湘雨脑中浮现过去种种。
‘我是不是……是不是太使性子了？’她想到了自己一时冲动，送上《绝情剑谱》之事。
‘当初百花宫中，他那样我都可以原谅。为何……为何遇到与自己相关之事，就这般升起？他又不知我是宋湘雨。’
‘他化名叶流云进入宋家，不也是为了心中正义？’
‘所以说，他其实并未想过欺骗我……’
少女心思总是春。
一时哀怨过后，冷静下来的宋湘雨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懊悔。
下一刻。
一个念头自脑中蹦出：‘那他何为送‘宋湘雨’礼物？’
生气之色浮现娇颜。
宋湘雨不由举起酒杯，忽地动作一顿。
转头看着。
侯元兮正冷冷看着自己。
“师尊~~~”
“还敢喝酒。看来之前的鞭子没打在你身上，不知道什么叫痛。”侯元兮声音清冷，好似那月下的清泉。
“……”
宋湘雨乖乖放下酒杯。
耳边听着宋临豪爽劝酒的声音，红唇不由微抿。
“沧州圣王——贺长生楼主寿终之宴！”
忽然一个声音自远方夜空飘来。
整个热闹的寿宴，顿时为之一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