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局的小太监们,瞪大眼睛!
皇恩浩荡!
他们什么时候,有资格沐浴皇恩。
自做了太监之后,其兄弟及兄弟后代,是没有资格参与科考,也将会贬为贱籍。
但皇爷,却开了特例!
这是何其大的皇恩!
宫里有多少太监,死后不过拉到乱葬岗,直接扔了。
谁有资格沐浴皇恩,谁还能恩萌后代?
不可能!
但皇爷这次破例了!
为什么?
礼仪局的几名小太监心知肚明,同时对朱雄英更加敬畏起来!
皇上……居然对皇孙妥协了!
他们也有些庆幸,庆幸刚才没有拂逆了皇孙的意!
“好的,我们这就去吏部通知。”
吕芳点头:“去了吏部之后,再去一趟东宫吧,推礼仪局首席太监的重任,皇爷交给皇孙了。”
几名太监倒吸凉气,忙不迭道,“明白。”
身后,
那群礼仪局的小太监们,猛地倒吸凉气!
整个礼仪局,一片沉默!
……
清承宫的阁楼上。
朱允炆正温习一番功课,准备去国子监上课。
恰在这时,
他目光微微一瞥,看到东宫外常常的甬道之中,朱雄英带着几名太监,朝隔壁清福宫走去。
再次定睛看过去,朱允炆瞬间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混身忍不住打个寒颤。
于是乎,他惊慌失措的朝阁楼下跑去。
“娘,娘!”
吕氏笑着道,“你这孩子,这么慌乱做什么了?不是要去国子监上课么了?”
朱允炆咽了咽口水,面色有些难看,“孩儿….孩儿刚….刚才看到,看到大哥回来了!”
吕氏哦了一直,道:“回来就回来。”
朱允炆摇头:“还有,那贱婢被带回来了。”
吕氏一愣,惊呼道:“什么?”
朱雄英….将那丫鬟救下来了?
吕氏微微有些沉默,点头噢了一声,道“儿子,你快去进学吧。”
“可是娘。”
吕氏摇头:“不要多说什么,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哦。”
朱允炆有些不甘心,但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握拳离去。
另一边。
朱允熥双目有些痴呆,坐在门槛上,犹如石头一般,痴痴的望着门外。
那双眼睛中,
充斥着期待,好不盼望着门外会突然出现人影。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朱允熥已经麻木。
一次次的希望,一次次的失望。
只是….
朱允熥猛地站起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捧倒在地。
他努力的支撑起身子,瞬间,便急促朝前奔跑而去。
“大哥,我。”
朱允熥哽咽,已经不知怎么感谢朱雄英。
“这,怎么……”
朱允熥欲言又止。
朱雄英笑着道:“人没事了,你先将她送房里找郎中看看。”
朱允熥急忙点头,“弟弟知晓,弟弟都懂!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安置好了,到中厅找我。”
朱雄英说着,便背着手出了清禧宫。
回到清宁宫端敬殿后,朱雄英便揉了揉脑门,端着茶水准备喝茶。
“大爷,外面几个太监求见。”
廖家兄弟走来。
见朱雄英真将宝瓶给救了下来,廖家兄弟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家爷了!
只是此时礼仪局的太监找上门,廖家兄弟却或多或少,替朱雄英担心起来。
少顷,两名太监一脸敬畏的走来。
“奴婢,参见皇孙殿下。”
朱雄英嗯了一声,低头喝着茶。
“皇孙殿下,皇爷让你重新定礼仪局的首席太监。”
朱雄英闻言,微微有些愣住。
廖家兄弟更是瞪大眼眸,不可思议的看着朱雄英。
“我知道了。”
朱雄英点头,礼仪局的太监也知趣的走下去,脚步很轻,深怕触怒皇孙。
朱雄英端着茶水,莞尔一笑。
然后吹着热气,继续喝茶。
还是那个可爱的老头!
朱雄英心里一暖,也知道朱元璋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真是难为朱元璋,疼他大孙的一番心意了。
朱雄英有些感动。
廖家兄弟相视一眼,会心一笑。
两人默契的,都没有询问朱雄英什么,然后抱拳道:“大爷,我们先下去了。”
朱雄英点头,似乎想起什么,道,“晚上将东宫卫的编制,拿给我看看。”
两兄弟一喜。
知道这是自家大爷,要给自己升官了,于是乎两人面色激动的涨红,大声道:“明白!”
等两兄弟离去。
朱允熥也火急火燎的焦急走来。
“大哥,唤我来啥事儿?”
朱雄英蹙眉,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老爷子给你这么大的恩惠,你还准备什么也不做?”
“你考虑过,你爷爷他老人家的感受吗?”
朱允熥懵了。
朱允熥或许从没有想过未来,或许他想的未来,不过只是携手与宝瓶找个藩地,浑浑噩噩的度过了余生。
朱雄英看着发愣的朱允熥,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天还早,你且坐下,大哥和你说说话。”
朱允熥嗯了一声,低着头坐在朱雄英身旁。
朱允熥点头:“大哥离开的这些日子,弟弟都不清楚,也不清楚大哥,为啥将小时候的事都忘记了。”
朱雄英静静的坐在端敬殿的主位上,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开口道,“八岁之前的事,我记不清楚了,有记忆以来,就是按你钟山逃跑的那刻。”
“其实我开始过的不错,虽然流浪、乞讨,虽然也有人欺辱我,但后面,渐渐的,人们都对我好了起来。”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这样流浪、乞过一辈子,似乎也还能过得去,也不需要别人怎么看我,反正就是一个乞丐而已,为啥要别人看得起?”
朱允熥不知道,朱雄英为什么开始述说起往事,但他能感受出来大哥心情有些凝重。
朱雄英继续道:“可是忽然有一天,我乞过到一户权责人家,看到了一名乞讨者被权贵活活打死,而无人伸冤。”
“我就在想,我能不能换一种活法,如果那样下去,恐怕有一天我也会触怒别人,也会被人活活打死。”
“可是呢,我是流民,没有户籍!”
“啥也干不了,但那时候我心里就在默默发誓,我不该那样活,因为没尊严,因为迟早会死。”
“我很想摆脱身份,我每一个独孤的夜晚和每一个早起的清晨,我都能看到许多父母带着孩子,行走在街肆上。”
“我很羡慕他们,我想,也该有我的家庭我的后代,尽可能的让我渐渐过的好一点。”
“我拥有一个房子,和一个贤惠的妻子。”
“可是我需要机会,但更多的是我需要在机会来的时候,我能把握住。”
“于是我在乞讨的时候,我就尽量的开始学习古代的文字,嗯,就是学习文字。”
“我去观察权贵们说话,试着模仿他们的气势,言行举止。”
“我就像个婴儿,我用了将近五年时间,才完全融入到大明这个封建王朝中来。
朱雄英看着迷茫的朱允熥,继续道:“再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云游的老道,我又抓着机会,和老道学习了很多为人处世的礼仪、社交以及如何与三教九流、达官权贵各且色人相处。”
“然后呢。我遇到了老爷子,哦,也就是皇爷爷,从那时候起,我对这个王朝的所有见解,终于有机会开始施展出来。”
“其实一开始,我的目标很简单。”
朱允熥不解:“很简单?是什么?”
朱雄英道:“安稳的活着,尽可能的活好一点,娶个妻子,生个娃,能保护他们,好好过余生。”
“哦。”朱允熥点头,“确实简单。”
朱雄英也不着急,继续缓缓说道:“不过,如果有机会去做王侯将相,那就不妨努力去争取,因为这样的话,我的房子会更宽畅一些。”
“我以后的院落,会更大一些。我未来家里的奴仆,也会更多一些,晚上可以睡的更踏实。”
“你看,我有我的规划,每咦步我都在努力的去学习,每天都在强身健体的去习武。”
言语一变,朱雄英十分认真的盯着朱允熥:“你呢?”
“我比你大几岁,但你能做什么?遇到事了,你会哭,你会找人帮忙,你会残害自己的身子。”
“你比我生活的好,是的,我看过你的履历,也知道你在东宫怎么度过的。”
“可是再苦,有我苦吗?”
“在东宫这些日子你做过什么,是让你进步的?”
“如果今天皇爷爷不赦免宝瓶,你连最后的尊严都护不住了,你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了。”
“你有想过让自己强大起来吗,你没有,对吗!”
朱允熥呆怔住了,脸颊通红,呆呆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朱雄英继续道,“别人我可以不管,但你是我亲弟弟,将你放在北疆?你能有宁王和燕王的武力统帅力吗?”
“你不妨仔细想想,出去就藩的,那一个王子没立下赫赫战功?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去了藩地,会不会有布政司的人欺负你?”
“你希望获得别人的尊重,但这份尊重不是基于你的身份之上,而是在你展现你能力范畴之后,别人才会打心底尊重你,畏惧你。”
“抛开一切光环之后,你不妨想想,你还有什么,如何在这世道上生存?”
朱允熥被说的面红耳赤,有些无地自容的低下头。
朱雄英继续道:“堂堂正正的抬起头,听着我的话,以后不要在用这种软弱,软弱博取不到任何人的悲悯,别人施舍你的东西很廉价,你懂吗?”
朱允熥努力的抬起头。
朱雄英希望朱允熥,以后活的好一点,最起码做一个对大明有用的藩王!
朱雄英毫不客气的继续道:“今天皇爷爷放了宝瓶,你刚才是不是第一时间,想的就是陪伴她身边?”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老爷子为什么会生气?你有没有试图,去挽救老爷子对你的这份生气?”
“你也没有,对吧?你以为我来了,你就能万事都依靠我,对吗?我可以帮着你一时,可我帮不了你一辈子。”
“许多路,都要你自己去闯,去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别人才会尊重你,畏惧你。”
朱雄英语重心长的道:“你喜欢炫耀,我知道,这是压抑之后的报复,可你不觉得可笑吗?你所有的炫耀,都是你自己的资本吗?不是!换做任何一个人,我不会费口舌多说这些话,因为我和别人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说?”
“但你不同你将我当亲哥哥看,你对我很好,很细心,我都明白,护卫你也是我的职责。
“但一码归一码。”
“你和丫鬟的事,我且不说你是对是错,但万事谋而后动,你或许会愧疚,愧疚你的一时之快,可你知道么?你差点害了你心爱女人的命!愧疚之后,你又做了什么呢?”
“人都有欲望,但你是一个男人,你要懂得克制住这份欲望,等条件容许你享受的时候,你才能好生去享受。”
朱允熥被训斥的浑身羞愧,大汗淋漓。
“到谨身殿去,跪在老爷子身旁,做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老人家心疼你,因为你是他孙子,他今天放了宝瓶,会让宫里人闲话,即便表面不说,心里也会多想,想着老爷子是不是老了,杀伐不会果断了。”
“他爱面,好尊严,今天全都为了你扔了。”
“呵,兴许你觉得是为了我,是吗?我没这么大面,老人要想动宝瓶,昨晚就能动手。”
“他是考虑你的,怕你难受的。”
“你是朱元璋的儿子,你要对得起这三个字,对得起你爷爷打下来的江山,做个有用的人,不要在浑浑噩噩下去,想想你今后该做什么,习武也好,学文也罢,你总该要做点事!”
朱雄英说完,便背着手走出端敬殿。
朱允熥独自坐在端敬殿,很久很久,宛如化石。
直到朱雄英身影消朱很久之后,朱允熥才微微回过神,眼中从涣散,渐渐凝聚有神。
他缓缓地站起身,捶着已经颤抖的小腿,走出端敬殿。
外面眼光刺眼,空气清新。
朱允熥深深呼吸一口气,眼神渐渐变的决绝,毅然决然的朝皇宫谨身殿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