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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第13章】拂雪道君

    慈秘给出的情报都十分珍贵,明月楼无愧其天下第一情报门的名号。

    若没有经历过专门的培训,是无法像慈秘一样仅凭蛛丝马迹便推断出对方的身份的。寻常人即便成功混入内部成为卧底,也无法从对方的体态、伤疤、谈吐、行止当中获取到足够的情报与信息。

    “感谢你为众生做出的一切。”宋从心安静地凝视着眼前只剩一缕青烟的残魂,在对方交付完全部的情报之后,让她还能滞留于人间的执念便所剩无几了,“来世,愿你活在太平盛世,岁月不蚀,百岁无忧。”

    这明明只是一句祝愿,但不知为何,从眼前之人的口中说出,却仿佛是天道书定的命运。

    神智已经开始逐渐涣散的慈秘微微瞠大了眼眸,她感觉自己仿佛浸泡在温暖的春晖之中,就连被伤疤与痛楚纠缠许久的灵魂都变得轻盈。她看着眼前之人的眼睛,那并不是一双温暖的眼睛,澄澈清冽,倒映着枝头垂挂而下的杏花,摇曳着光明的剪影。

    一双让人升起希望与生念的眼睛。

    浸泡在这种抚慰人心的暖意之中,那点淤塞在咽喉之中难以倾吐的情愁都逐渐消融。慈秘忍不住笑了,她从枝稍上跃下,扑入少女的怀中。但当宋从心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她时,她却已化作一缕轻烟,散在了风中。

    “谢谢你,仙长。若有来世,我想平平凡凡地度过一生,再也不要遇见楼主和仙长这样的人了。”

    她说完,似乎还低低地笑了。

    宋从心:“……”

    宋从心默默地收回了手,她本有三分怅惘,听了这话却莫名心头一哽,这算不算“不想认识你”的委婉说法?不对啊,明月楼主欠下的情债关她什么事?难道是因为她催着慈秘投胎没让她再见明月楼主一面,所以她心里在埋怨她?

    心里难得有点小愧疚的宋从心在凉亭内坐下,从粟米珠中翻找出纸笔后便开始研墨写信。虽然在上次谈判交易之中,明月楼主也从她手里拿到了最新一批的通讯令牌,但慈秘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以纸质书信作为证据留存为好。

    宋从心第一次给师尊以外的大能前辈写信,一时间字斟句酌,不敢轻易下笔。好在书法也是礼仪的一部分,宋从心也曾花费过极大的心力苦练过,如今写出来的字苍劲嶙峋,洒脱飘逸,无论放在哪里都不跌份。宋从心详尽地陈述了遇见慈秘时的情形以及她所给出的情报,同时还分享了一部分自己在夏国皇室中的调查所得。毕竟她也分享了明月楼情报人员的情报,共享信息也算是诚意。

    写完了正事之后,对于慈秘的遗言,宋从心却举棋不定,迟迟无法下笔。

    毕竟拂雪并不是一个会长篇大论将他人的少女情怀付于纸面的人,所以如何转达慈秘的心意,是一个需要深思的难题。

    [心慕楼主,不敢言之;若有来世,愿不复遇。此为慈秘绝笔。]

    写完书信,待得墨迹干透之后将信封口。而后,宋从心便在那棵开得格外娇艳的杏树上折了一枝花枝,用束发的绸带将其扎起。慈秘说自己的死相并不好看,所以不想被心慕之人寻到。这株开得极艳的杏树很漂亮,应当可以作为念想。

    宋从心将书信和花枝一同封好,而后便通过使役契约召唤了来音。青鸟拥有无视距离与空间的神性天赋,这让祂们能够将书信传达至三界的任何一个地方。即便是明月楼主这样行踪不定的大能,青鸟也能通过那一丝感应寻找到他,并将信送至他的手上。

    如此,夏国诸事已了。

    ……

    宋从心决定前往咸临……不,如今应该被称为“兴国”了。为了更直观地感受到这新兴之国的风貌,宋从心选择以“图南”的方式且行且看,经营“图南”身份的同时也从底层人民的生活中最直观地体察一番天承少帝及嘉禾公主的治国手段与民生情况。

    图南是独行客,而离开了雲邑,外间已经算不上是危险的地方。但若浅不肯离开,宋从心便只能带着他,将他伪装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他们自雲邑始发,越是南下,周围便越是繁华。这点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咸临国土才是天承帝的基本盘,咸临整顿夏国江山也才不到一年,北荒山这边的领土还来不及治理,民计民生的发展肯定是不如原咸临国所属的城邦的。

    在出关之后,宋从心便曾经调取过幽州之乱的相关档案,对于当初发生在夏国的诸事也有所了解。“初祈神者”娜日迈和“金穗圣人”古力思的事迹皆已留存封档,因事件涉及两位神祇之故,上清界规定唯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才能调取相关情报。古力思意志所化的缄物金麦穗也已认了老饕为主,这种对于修士而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圣物归属并没有引起太大的争议,如今正式成了老饕食修一脉的吉祥物。

    相比之下,娜日迈祈神降临所造成的后果却是十分恶劣的,目前上清界仍旧无法从骨君的神国中夺回那些被神使带走的魂魄。此次参与外门大比的弟子中有一位名叫“罗慧”的弟子,她在此次大比中不慎被摄去了爽灵,时至今日都没能找回这残缺的一缕命魂。

    但如今自雲邑一路行来,宋从心在忙碌耕作的百姓们口中已经听不到离人村相关的传闻了。取而代之的是关于收成、政策、农桑之类贴近民生的话题,看着平民百姓们坐在茶棚里喝着大碗粗茶一边对政策说得头头是道,宋从心在欣慰之余又咂摸出了几分不对来。

    “乱世治国用重典,幽州一统不过数月,怎会爆发出这般蓬勃的生机呢?”

    两国兼并,又有世仇,为了稳住动荡混乱的社会,加快国土融合安定的速度,大部分君王都会选择加重刑法,以酷刑来制止犯罪。为了避免民众生怨,打下来的江山与原有的江山皆要执行同样的律法。但律法刑罚越重,官僚所执掌的权利也便越大,在未能一统之时,底层被压制得死气沉沉、无法喘息也是常态。

    宋从心放下缺了好几个口子的大麦茶碗,正想随便找个人问问时,突然,田野的尽头上走来几名敲锣打鼓的官差。

    他们人人腰间佩剑,盘正条顺,一眼看过去便让人觉得正气凛然:“父老乡亲们,父老乡亲们,咱们嘉禾公主又发放新的麦种了,每家每户包教包会。还是老规矩,今年试种,明年开购,感兴趣的父老乡亲们都可以去官府门前看看!新粮第一年只收三成税,手快有手慢无啊!”

    宋从心瞳孔收缩,然而坐在一旁摇着大蒲扇的农民们却双眼放光,神色大喜,七嘴八舌地起哄道:“公主的粮种定然是好的,这有什么好试的?大人,今年就开购吧!咱们一定全力支持!”

    “那可不行!”百姓们如此配合,官差们却拉长了脸,满脸不愉之色,“咱们陛下说了,无论什么政策施行,咱们老百姓都是有那什么……嗯,知情权的!根据公开、公正、公平三大原则,老百姓得先明白粮种的利弊好坏,再自个儿决定要不要耕种。而且咱们嘉禾公主说过,不要贪那点免税就单种一种粮食,万一得了粮食病绝收可就棘手了。”

    官差板着脸给人脸色,聚在茶棚中的百姓们却面无惧色,反而哄笑道:“大人,那您推行粮种若是种不够亩数,上头岂不是要责备您办事不利?”

    “胡说!”官差急了,他臭着脸指着茶棚就骂,“咱们陛下说了,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芋薯!尔等刁民不许污蔑本官,本官哪能做那等急功近利之事!快点少说废话了,衙门那边已经张贴了告示。有人在那里帮着念字,看不懂的就过去老老实实地听着!”

    百姓们又是哄堂大笑,但也老老实实地站起来,扛着锄头朝着官府走去。这一副官民一家亲的景象,看得外地人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宋从心虽不至于失态,但她听着那名官差一口一个“咱们”,一口一个“父老乡亲”,一时间竟坐在茶棚中怀疑人生,以为自己一不小心又穿了。

    茶棚里有几名远道而来的行商,估计是听说幽州一统后特意过来打探消息与开拓门路的。他们目瞪口呆,眼神游移,看上去比宋从心还要更加怀疑人生。眼见着那官差敲锣打鼓地走远了,其中一位青年才小心翼翼地对一旁的农民道:“这位老伯,我是从外地来的,不太懂这边的风俗。你们咸临……呃,不对,你们兴国官差平日里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嗨,你们不懂,咱们陛下登基之后,日子就一天天地好过起来了。”满口黄牙的老伯笑得见牙不见眼,提起天子也是一口一个“咱们”,“俺们陛下和嘉禾公主都说了,君王臣子都应该是站在老百姓们这边的。以前那些坐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都是豺狼鬣狗,是咱们陛下和公主将他们赶跑的。那叫什么,嘿,那叫水能载舟亦能住、煮粥!民意既为天意,谁让老百姓日子不好过,他们就只能被下锅!”

    “啊?这、这这这……这未免也太……!”青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唉,年轻人,你这胆子也忒小了。”老伯拍了拍桌子,字正腔圆地道,“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月前张贴的告示,连咱们村子里的三岁小儿都会背,你们啊就是少见多怪!这就是咱们兴国!”

    宋从心一个没忍住,猛然折断了手中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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