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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 该赶稿了

    “六姐!”

    “六姐威武!”

    “六姐威风!”

    两边的高船上不断传来了欢呼声,不论是男船女船,都有水手伸头出来为谢双瑶叫好,她开着摩托艇在大船中左右穿插,很快便开到了船队最前方,面对着万顷碧海高高地喊了出来,“呜呼——爽!”

    这是航程中少见的舒心时刻,谢双瑶感觉一整天的烦闷和呕心、眩晕都已完全消褪,只需要二十分钟左右的兜风,她就能从晕船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虽然她也没少坐过轮船,到海边也玩摩托艇什么的,甚至还玩过皮划艇,按说水性是很好的,但谢双瑶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晕这种古代的船……

    其实现代帆船她也玩过几次,颠簸感更强,但因为是自己在掌控,就不容易晕船。所谓开车不晕坐车晕,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哪怕她坐的已经是相对最大最稳的福船,和后世的万吨巨轮比起来,还是犹如小玩具一样,一进外海,谢双瑶就觉得颠簸得厉害,这次行军的体验是真的不怎么样,她晕船又不敢吃晕船药——吃了药一般都嗜睡,而谢双瑶在船上也还是有各种会议的,只能是偶尔乘摩托艇兜兜风,调节一下,逐渐去适应了。

    海风吹得衣袖鼓胀,开了一圈,她尽兴了,回到座船边上,上头已有绳梯放下,谢双瑶抓住绳梯,心念一动,摩托车便被收了起来,顿时又引来了一阵喝彩声,她觉得还满奇怪的——自行车、手表,这明显都不是属于这世界的东西,那她的异能肯定也是大家都能猜到的,但即便如此,每次她展现异能还是能招来雷动掌声,士兵的士气也会因此显著提升。

    好在她身边的近人对此多数是熟视无睹的,他们对摩托艇是特别熟悉的了,谢双瑶拿下云县之后,曾经多次测算海域深度,又找船开往外海,寻找港口船舶的释放点,当时的结论是,如果她想要带多人一起去看大船,那必须有一艘本地的木船搭载众人到外海,然后她再开摩托艇走个一百多米远,然后才能把集装箱船放出来。否则她就得自己往外辛辛苦苦的游一百多米——这集装箱船释放的一瞬间,海面会因为排水而掀起大浪,小舢舨很有可能被掀翻,那危险性还是满强的。

    除此以外,摩托艇在海战中也能起到奇兵的作用,试想在大家都遵循风向,操帆作战的年代,在我军撤退的时候,本来按风向是绝无可能被追上的,但此时如果有十几艘咆哮风浪的矮舟,碎波而来,用加装了金属撞角的尖头给船身来上这么一下……即使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别的武器,这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更不说能买活军动用摩托艇的时候,肯定不会只带一个撞角,不带些别的东西。

    当然了,这种摩托艇的使用是无法脱离谢双瑶的,其时间和马力也并非无穷无尽,只有谢双瑶能及时地给摩托艇加油,不过无论如何,这点油那还是有的,而且也不难搞,这本来就是港口都要配备的东西,加油站也在附近,虽说和船用油无关,但短时间内维持几十艘摩托艇、几十辆汽车的使用问题还不是很大。所以海军操练时,谢双瑶便下令参谋班子把摩托艇的使用也编列进战术中去,作为备选。

    此刻即便还没和十八芝水师汇合,在列的几乎都是完全没有实战经验的新水军,但她也是丝毫不慌,总的来讲,有她在的战争,买活军根本就输不了——这不是盲目自信,是客观陈述。

    “舒服一点了。”

    上船以后,她先在鼻子下头抹了一点薄荷精,这才靠近下属们——这船上味道也真的不好闻,谢双瑶觉得气味或许是她晕船反应很重的原因。在船上待了七八天,别说洗澡,抹身都没有水,又不下雨,每天还出汗,现在所有人闻起来都和咸鱼似的,事实证明,什么女孩子天生就是香香的,没这回事,真正做活、出汗并且洗不了澡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好闻。

    “今日的公文都放在书房里了。”浑身馊味的小吴冒头说,“有陆将军、谢将军的信,还有本期报纸的样稿,最好今天能把回函发出去。”

    大领导离开领土出征,就意味着巨量的公文来往,一般都会有专门的信使传递消息,买活军也不例外,短波电台不是用来传公文用的,谢双瑶让谢大哥从彬山出来,到云县代替她坐镇港口主持后勤,其余领域的事情都有人留下负责,大部分公文都是送来她这里观览备份的,需要立刻做出指示的东西不多。

    只有《买活周报》的文章,需要她的点头——为了这次出征,谢双瑶提前定了好几期的头版文章,出兵前的宣传、告知,出兵后的战报、打下泉州以后的后续安排,这些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要修改的也有限,可以通过对讲机来实行,到时候实在不行就口述些简短消息也不错。她在船上也带了一个战地记者,本来是打算带张宗子的,但他还不算完全的活死人,而且也没有受过军事训练,又不会游泳,在战船上或许会添乱,所以还是让买活军本土出身的记者小廖来了。

    外界条件越恶劣,谢双瑶就越要奖赏自己,她把自己关在舱内,先掏出空气清新剂喷了下,这才开始看文件。其中一份很厚的是账本,买活军出征以来,云县那里每日结算的粮食、火器等开支,谢大哥时不时会发账目小结过来,还有如今的库存盘点表。此外还有本月的生产完成汇报,下个月的生产安排。

    她认真看完了这份,又翻阅了一些送来的非紧急情报,目前京城似乎还没对买活军出征泉州的事做出反应——因为不想让朝廷进来掺和事,她把黄谨派去葫芦岛运送辽饷了,倒也算是名正言顺地支开黄谨,让他远离漩涡。而算算时间,七天前发的报纸,随后就马上出征了,消息送到武林就要十天,从武林快马发到京城还得十多天,也就是说现在消息还在路上跑……朝廷表态能在报纸刊发后一个月拿出来,都算是快的了。

    如果京城那边的反应比这个时间点要显著地快,那就说明锦衣卫的情报工作做得还不错,离开了黄谨还能拿到比较保密的消息,当然同理可以反证,买活军这里的保密工作就做得不太好了。

    泉州水师那边,倒是应该收到消息了,正在紧锣密鼓地备战,不过这一次十八芝倾巢而出,再加上买活军的后勤,实力是远远高于福建水师的,福建水师现在拢共也就两百多条船,如果没有羊城港

    的支援,他们只能打小船队的遭遇战,和十八芝的大规模会战都打不起。谢双瑶的想法是,到达泉州港外,先围而不打,试探水师战意,如果水师决意破釜沉舟,那么就不好意思了,要是他们有意逃走,她也可以网开一面,放一部分水师逃往羊城港,传播买活军的威名,再把剩下的好船都包了饺子。

    “哦,大红写信来了,还有二哥。”

    关于勒石合约,其中许多内情,买活军所有使者都从自己的视角写来了报告,谢双瑶对陆大红这姑娘总体来说还是相当赞赏的,目前来说,她们只在传播迷信上有过不一致,其余时候陆大红都能很好地执行她的战略意图,随机应变的能力也不错。尤其是她的工作日记,谢双瑶是很喜欢看的,陆大红善思考,很多时候能给她补充本地人的视角。

    “居然遇到了这样的难题。”她先看陆大红的信,“这和徐先生对开战宣言的评价几乎一样……”

    如果有两个高级人才,不约而同地提出同样性质的问题,那么谢双瑶认为就该引起重视了。买活军在上周的周报中,刊发的作战宣言主要是给他们的活死人看的,风格相当的务实,就是解释了一下为什么要出兵泉州:今年泉、鹭一带的旱灾很严重,可能是要颗粒无收了,那是要死人的,买活军本着乐于助人的风格,决定在泉州推广他们的土豆种植,但这件事是一定会受到本地官府阻挠的,因此买活军就决定先发制人,把握宝贵的农时,在夏天完全到来之前赶紧种点耐旱的作物下去。

    这的确是实话,至少是此刻的实话,如果今年泉州没有旱灾,那谢双瑶就会找别的借口,这本来就是计划中的扩张,只是一场旱灾让买活军改变了自己的布局——本来他们是打算把种粮发到山阳道和关陇道去的,那里已经连续干旱了几年,谢双瑶认为有必要避免出现真正惨绝人寰的人道主义灾难,也可以在水路网之外散布买活军的美名,卖一卖《买活周报》,让私盐贩子们的步伐走得再远一些。

    但徐大人和沈编辑读过宣言之后,都有不同的看法,沈编辑以公事公办的务实态度指出,这不是一篇合格的檄文,格局太小,并无大义,无法收到削弱敌军士气的效果。谢双瑶很不解,“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泉州的地方官压根没办法救灾,难道他们不会因此自惭形秽,进而不敢面对焦急的百姓们吗?”

    沈编辑就久久地凝视着谢双瑶,把嘴抿了起来,而徐大人则指出,对泉州的征服,以及对鸡笼岛的吞并,是买活军势力范围一次大的扩张,等于是上了一个台阶,哪怕是泥腿子义军,当他们牢牢握在手中的地盘有半个省之大的时候,也都端出了自己的政治口号,这篇檄文或许可以加上一些初步的政治理念宣讲,这样是有助于凝聚人心的,也会有认可理念的俊杰主动前来投奔。

    听起来是很好,谢双瑶便问徐大人,政治课本编写出来没有,徐大人就马上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了,于是这件事也暂时搁浅了——要把他们想要的那一套端到此刻来,本土化工作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现在华夏历都还没有编完呢,徐、李两先生带着一帮学生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忙这个。

    成功击溃催稿党,谢双瑶逃过了写作任务,但陆大红的疑问,也让她意识到,随着地盘逐渐扩大,麾下来自五湖四海的干将越来越多,很自然地便会出现认同问题,买活军的确需要一个总纲要,来囊括天下人才,让他们自觉在买活军的框架中能找到一席之地。

    当然,在谢双瑶看来,这其实是个不言自明的问题,但这是个国家、民族的概念本身尚未明确的年代,的确如陆大红所说,大多数人只知有敏朝,而不知有华夏,有中国,当然,对少部分——大概占了总人口10的读书人来说,或许他们已经初具了国家、文明的意识,否则历朝历代不会这样重视修史,修筑史书,实际上便包含了对上一个朝代的承认与继承,仿佛因此实现了国祚的传递。但,这种意识仍然是相当朦胧的,而且仅仅局限于最上层的知识分子之中,一些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譬如说谢双瑶前阵子刚接见褒奖过,还有点印象的于大郎,他会对这个问题有明确的解答吗?

    不会的,于大郎的认知水平估计也就和郑地虎差不多,他们都无法容忍外夷——在郑地虎这里是西洋人,在于大郎这里是建贼——对华夏的统治,有趣的是,郑地虎从没想过建贼会取得天下,而于大郎对西洋人的认识也非常的有限,但他们的看法是类似的,敏朝大概是已经不行了,新的王朝,如果由一个‘自己人’建立,虽然不满意,但也是可以接受的,但是‘外人’就不行。

    这是有初步朦胧国家、民族意识的看法,但也有很多人是不这样看的,譬如郑天龙,他对于‘内外’之分似乎便并不敏感,从陆大红的信来看,海盗中具备强烈内外意识的人不多,他们认为买活军也是‘外’,但也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和买活军合作。郑地虎这种人似乎是海盗中的少数——这也不奇怪,这些海盗中,有一些甚至会勾结倭寇,或者假借倭寇之名来掳掠沿海,能指望这样的人有什么‘内外’的意识?

    一直以来,也并没有文章给予这种行为一个明确的定性和区分——对封建王朝来说,你造反是叛朝,勾结倭寇掳掠地方也是叛朝,这是一个性质的行为,都是十恶不赦。所以这些海贼也就更加的心安理得了,包括如今各方的义军势力,兵痞军阀,他们心中全都缺乏了对于‘内外’的认识,引建贼入山海关也好,和建贼暗通款曲大做走私生意也罢,都是一种心理现象的反映:一旦背叛了朝廷,就等于是背叛了所有,当一个人背叛了所有的时候,他便完全不觉得背叛了‘华夷’、‘内外’,还有什么需要挣扎的了。

    既然如此,在这种事上要说多么的责怪晋商、海贼又或者是未来的军阀……这都是没有道理的,一个概念,只有在被发明了之后,才能去谈论违反它带来的后果、招来的指责,谢双瑶觉得现在已经到了发明这个概念的时间。

    她要给这个游戏里的所有玩家,都再加一条规则。

    “小吴,信使还没走吧?”

    “没有,有什么要马上回信的吗?”

    “有,下一期的头版文章要换,让他等一会,我马上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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