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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十五章

    巷子里的情况因为虞寻和对面那人的交手变得混乱起来。

    彭意远躲在角落不敢动,虞寻只有两只手,战斗力再强也管不了那么多人,最后关键时刻,云词抬手拽着对面人衣领,把想溜走的其中一个直接拽了回来。

    那人被拽得毫无还手之力。

    ……

    他真的很少打架。

    云词一边拽着人衣领一边想。

    虽然他以前在西高算得上“呼风唤雨”,兄弟不少,和虞寻的人分了两个阵营,但最多也就是抢抢球场,比比成绩,以及被严跃警告不要影响走廊秩序的程度。

    他高中连着几年都是模范生。

    跟人动手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今天出门陪王壮买蛋糕的发展,他完全没想过。

    或者说,每一次遇见姓虞的,总会有很多难以预料的发展。

    “我,”彭意远看着他们,下了某种决心,“我也来帮你们。”

    然而彭意远轻飘飘的拳头立刻被人挥开。

    对面的人心烦意乱,直接挥开他的拳头:“不能打就别打了!”

    “去边上!别碍事!别挡着我们撤退。”

    彭意远:“……哦qwq。”

    同时,云词手底下那个人在哀嚎:“哥,能不能撒手,哥我鼻梁快断了。你们不是南大的学生吗,学生不在学校好好学习,出来学我们这种社会渣滓打架干什么。”

    云词:“你也知道。”

    那个人一时有点懵:“知道什么。”

    云词:“知道你们是社会渣滓。”

    那个人:“……”

    云词偶尔,可能是耳濡目染的缘故,会习惯性冒出来几句严跃发言:“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你现在年轻力壮的,还能在南大搞搞敲诈勒索。”

    “等再过几年,就只能去街上捡垃圾。”

    “……”

    那人觉得这发言有股遥远的,记忆深处的,说不上的味儿。

    他最后只能在心里哀嚎,大哥!你打架就打架,怎么还发散人生焦虑啊!

    又过了差不多五六分钟之后,场面才逐渐平息下来一点。

    只是警察迟迟没到。

    云词按人按了会儿,去看虞寻那边的情况。

    事实证明扣人的时候不能走神,这帮人或许没有足够的实力,但绝对有比他们更多的社会经验,惯会见缝插针,下三滥的手段很多,那人抓准云词走神的这两三秒间隙,猛地发力,挣脱了云词的桎梏。

    他立马反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云词没看清,只看到一道冷光。

    有人比他反应更快,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视野已经被人遮挡住,一瞬过后,他听见“叮”的一声——是折叠刀落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是虞寻的声音,他难得的声音里没沾几分笑意,云词第一次发现他这把声音不笑的话,其实也冷得挺渗人:“知不知道行为人持刀伤人,能怎么判?你那么想进去的话,其实不用这么费劲,你们这个敲诈勒索金额如果够的话,已经能满足你们的心愿了。”

    云词被他挡在身后,两人身高差两三厘米。

    他看着那把折叠刀,刚想说“你他妈没事吧”。

    就在这时,巷子附近传来一阵脚步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而且还是从不同方向来的。

    “快点!”

    “撑场子的速度要快!”

    “别等我们赶到,他们已经打完了!”

    “……”

    云词愣了下,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叫人了?”

    虞寻也怔了下,说:“没有,你叫了?”

    他当然没有。

    “能抽时间报警已经不错了,”云词说,“哪顾得上叫人。”

    就在两人都有点懵的时候,四面八方赶过来的人一个接一个从巷口冲进来。

    冲在前面的有两个人。两张他熟得不能再熟的脸。

    一个扎小辫的卷毛流子。

    一个头顶黄毛的他兄弟。

    刚才虞寻松开手、去挡云词的那个间隙,原先被虞寻逮着的那个人正想趁机一个人溜走,结果溜到一半,被浩浩荡荡赶来的的二三十号人堵死在巷口:“……”

    二。三。十个。

    加起来够组一个班级了。

    那人被围得大受震撼,很想喊一句“到底谁才是混社会的啊”???

    “他谁啊,”流子顺手揪着这人的衣领,把人硬生生揪回来,不解地问,“……你俩不是在这单挑吗,这人又是谁。”

    单挑。

    谁跟谁。

    他跟虞寻?

    流子还在暴躁发言:“没见过,姓云的,这是你小子那边喊来的人?”

    说完,他没等云词回复,直接对身后的兄弟们说,“算了,不管了,就当是他的人一块儿打。”

    云词大概猜到流子为什么会带人过来了。

    但是——

    流子是因为就在这条街对面,和虞寻一块儿打工,这人闻声而来虽然离谱但还有迹可循。但他大外甥以及他大外甥带来的这拨人又是怎么回事。

    李言冲进巷子里之后,调整了一下姿势,他整个人做不到流子那么斜,也学不会那标志性的斜视眼神,于是找了堵墙倚着,装深沉。

    直到他表舅冲他扬了扬下巴,冲他说:“解释解释。”

    李言装深沉地说:“解释什么。”

    “解释你人为什么,”云词顿了一下说,“会在这里。”

    说完,他又说,“你好好说话。”

    李言恢复正常:“哦是这样的,我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

    “我在他们群那个备战群里插了眼,派了个卧底。”

    “大概十几分钟前,他们群有点动静,然后我就立马叫了我们这边的人。”

    “怎么样,出动的速度还算快吧,没给我兄弟丢面吧。我粗略算了下,敌我双方人数不相上下,现在谁胜谁负还不好说。”李言最后话一转,说,“我就说,你们俩同寝,必有一战。但没算到就在今天,集结得有点突然,我准备得也很仓促,姑且就这样打打,将就一下。”

    “……”

    在边上听见全程的流子暴起:“李言,你他妈在我群里插眼???”

    李言理直气壮:“怎么了,这我战术。”

    流子:“你搞那么肮脏的战术?”

    李言:“什么叫肮脏,你注意言辞。”

    直到这时,巷子里才隐约听到几声警车声。

    “…………”

    云词看着挤满巷子的这群人,头有点疼。

    -

    一小时后。辅导员办公室。

    高平阳坐在办公椅里,他这次面对的不是一面墙的违纪学生,而是整整一办公室的人,三十二号人,把整间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

    有其他系的导员想进出,都得贴着墙走。

    高平阳麻木地感慨说:“知道吗,上次我一下见到那么多人站一块儿,站成这样,还是军训结营仪式各班走方队的时候。”

    “……”

    “你们这一届真的令我大开眼界。”

    办公室里没人说话。

    “云词,”高平阳转向他,“之前听你爸说,你这孩子挺守纪律的。当初我信了。”

    云词沉默了下,辩驳:“我确实是。”

    高平阳拍桌:“你是个屁是!!!这才开学多久,闹了多少事了——我刚才在警局捞你们这么多人,知道我什么心情吗!我干辅导员那么多年,头一次碰上这种事,我在警察局,警察问我这群人是不是我们南大的学生,我都不好意思说话!”

    “也没那么不好意思,”站队时非要站在他边上的虞寻懒懒地开口,“就是见义勇为,保护被校外勒索的室友。”

    高平阳:“但什么见义勇为要出动这么多人,啊?你们勇得对面那三四个人都在警局哭着要找我们校长投诉了。”

    虞寻:“没办法,南大学生确实团结。”

    高平阳:“……”

    行,你们团结。

    高平阳表情逐渐回归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更加诡异。

    事情其实有点复杂。

    根据警方调查,见义勇为是真的,对面勒索了学生将近三万块钱。

    三万这个数字一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向角落里的彭意远:“你怎么能被敲诈三万,不对,你居然身上能有三万。”

    彭意远默默表示:“家里,有点小钱。”

    但他们聚众,聚了两拨人,阵仗闹成那样也是真的。

    他看着云词和虞寻平静地说:“你俩当初同寝,你跟我说你俩会打起来,当初是我冒昧了。我没想到,你们真能闹出这么大阵仗。”

    “两辆救护车可能不够,得三十辆。全市的救护车都得给你们喊出来。”

    云词:“……”

    要怎么说,他们没有。

    云词无力解释,抓住机会问:“所以能换寝吗。”

    高平阳:“不能。”

    云词:“闹成这样了都不能?”

    高平阳说:“就是因为闹成这样了,更不能换。给你们换了这件事不是坐实了,到时候影响更大。”

    “而且给你们开先例,我怎么办,谁都来找我换寝,换不了都模仿你们找两群人闹事——我们南大的风气成什么样了?”

    云词:“……”

    既然换寝的事没希望,云词没什么别的可说了。

    他倚回墙边,听高平阳继续给他们做思想教育。

    “你们要和谐,友善。”

    “大学生了,做事不能冲动,这么冲动以后出社会怎么办。”

    “同学之前,有着同窗之情,大家在南大是为了共同学习,互帮互助……”

    高平阳输出完,说得口干舌燥,这群学生听得东倒西歪。

    他最后大手一挥,从抽屉里拿了一沓白纸:“行了,进入下一个环节,写检讨,每个人一千两百字,一人一张,过来拿纸。”

    拿检讨纸的心情其实很微妙。

    大学,原先在云词看来是一个人生节点。

    是人从少年期往成年人的重要转变的节点,在云词的幻想里,进入大学的他应该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在法律专业稳扎稳打,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在按照严跃设想的思维方式去设想他的大学生活。

    只是这条轨道好像永远会在某个人的影响下偏移。一如高中时那样。

    三十几号人,办公室根本蹲不下。

    于是云词拿了纸之后去走廊找位置写,他刚在窗口站定,把检讨纸铺上去,边上的空位上很快多了个人,虞寻拎着纸问:“没人吧。没人的话我站这了。”

    云词刚想说“有”。

    虞寻:“有人我也站这,这种事向来都讲究个先来后到。”

    “……”

    那你问个屁。

    云词不说话了。

    他想再换个位置,但扫了一眼其他位置都已经被剩下的人火速瓜分完了。

    他捏着笔,心说如果他去隔壁教学楼写检讨,已经气成这样的高平阳估计会直接厥过去。

    好在写检讨的时候这人在边上还算安静。

    云词检讨写得很有逻辑,写之前打了框架,从三个方面详细反思自己今天的行为,顺便展望了一下未来。很快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面。

    写检讨期间手机震动了几下。

    李言:[表舅]

    李言:[我文科不好,想不出了,帮我写点]

    云词在翻页的间隙回他:[写多少]

    李言:[一千二百字的检讨,就帮我写个一千一百五十字吧,剩下五十个字我自己凑。]

    [……]

    云词: [怎么不说让我帮你全写了,也不差这五十字。]

    李言大喜过望:[可以吗。]

    云词:[你觉得呢。]

    云词:[自己去网上抄]

    他回完消息,心底某个刻进DNA的声音响起,下意识想看看他和虞寻的检讨谁写得快。

    就一眼。

    然而云词余光瞥见虞寻那张检讨纸,发现他居然才写了三五行字。

    不仅不符合高中时候写检讨满五赠一的人的速度,也不符合正常人的速度,他估计这会儿李言都写六行了。

    他以前常听严跃打电话和其他老师讨论这人写检讨有多熟练,上午让他写,过两节课就能交,写检讨对他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有没有什么其他压制学生的办法。

    于是云词落在虞寻检讨纸上的视线多停留了几秒。

    接着,他很快意识到哪儿不对。

    虞寻拿笔的姿势有点奇怪,手掌像是不能完全握合住似的,他顺着看过去,这才隐约看见一点血迹。

    划得应该不深,但伤口很长,从虎口处一路划到尾指。

    云词懵了一下。

    然后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个人的刀划到了他。

    云词握着笔的手顿住,对着翻过来的空白页面迟迟写不出下一行字。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说“你怎么受伤了”,或者是“你有没有事”,这些普通人之间可以随意说出口的话,对着虞寻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们之间的对立感一直都太重了。

    如果不是因为彭意远,他们这辈子也不可能像今天这样抛开个人立场,合力去做同一件事。

    微信上。

    李言还在疯狂给他发消息:[听说大学论文都得查重,谁知道高平阳有没有检讨查重的习惯,被他发现就不是一千二了。]

    李言:[那一千一百字。]

    李言:[一千字。]

    李言:[帮我写八百字总行吧,是不是兄弟了。]

    云词退出和李言的聊天框,对着好友列表里那个黑色头像看了会儿。

    明明黑色头像的主人就在他边上。

    他还是抿着唇,点进去。

    两分钟后。

    全是黑色头像单方面发言的聊天页面里,多了一条白色头像发的消息。

    yc:[你手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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