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贾琮去内院安置女眷时,北静王安排锦衣卫,对除内院女眷居所外的其他场所,进行财货查点封存。
又将宁国府所有家仆集中看护,防止查抄之时生乱。
几个专司清点财货的太监,已从尤氏那里取了锁钥,带着五六个锦衣卫,直奔宁国银库所在。
不一会儿,负责查点库银的内侍,便回来向一直站在北静王身后,那个不发一言的首领太监回禀。
“启禀陈公公,现查点宁国府银库藏银,八万三千四百十二两,与密报账目相差一千两。
我等已经核对过宁国府银流账目,宁国府三日前封闭银库,支取一千两作为日耗,两者合计账目相符。”
在场的北静王和郭佑昌等人,听了这话都有些侧目。
宫中竟连宁国藏银数目都如此清楚,短缺千两都能查出根由,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朝野传闻,圣上手下的中车司手眼通天,无所不知,这位首领太监多半就是中车司人物。
还有就是扬宏斌与贾琮,在金陵曾共过患难,交情不浅,这个面子自然要给贾琮。
这些人依仗贾家主子的权势,不仅在外横行不法,强买阴夺,聚敛财货,在内更是相互勾结,寄食侵吞贾家的资产。
杨宏斌这话已说得很是客气,此次宁国虽被抄家,但荣国府还是勋贵名门之家,多少总要留些体面。
荣国府中的吴新登、戴良、钱华等,连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夫妇都难逃干系。
只是事涉宁国勋贵大案,三法司会审,众目睽睽之下,哪个也不敢怠慢,一个家奴拒不服罪,哪里就让他蒙混过关。
下官此次到府,一是奉大理寺少卿之命核验宁府查抄,再就是需至贵府缉拿赖大等人犯。
贾政一听倒吸了口凉气,东府这边出事,怎么还牵扯到西府的人
他刚才见了东府抄家的凄惶景象,好在西府安然无恙,心中多少有些侥幸庆幸,没想到终究还是扯上干系。
“贾大人,大理寺接苦主举告,不仅有宁府贾珍父子作恶之事。
宁府管家赖二依仗主家权势,圈占民田,指使家奴打死打伤数人,前日已被大理寺收监,起初此人颇为桀骜,拒不认罪。
一顿刑具伺候,又有意让他得知贾珍也已事发入狱,自身难保。
但荣国府是贵勋门庭,清贵之家,下官不愿进府轻忽冒犯。
还请贾大人以家法锁拿人犯,交我返大理寺归案,下官感激不尽。”
而贾政听了这些话,浑身一阵毛骨悚然,想到方才贾琮在荣国府中的提示,竟然如此有先见之明。
连忙细问杨宏斌详情,才知不仅荣国府大管家赖大、其子赖尚荣牵扯其中。
三法司中有的是刑讯老手,如何是赖二这种人能应付得了的。
因为贾珍做的不少丑事,都是赖二做的狗腿下手,他知道贾珍为了掩恶,必定不会对他袖手旁观,所以才心存侥幸。
圣心如渊,当真是揉不得一颗沙子!
……
就在贾政惊魂未定之际,一直没说话的杨宏斌对他说道:
不过在三木之下,不仅伏法认罪,还牵扯出其他恶事,事涉荣国府大管家赖大及其余人犯。
另外还牵扯到荣国一些家生老奴,共有十余人。
其实大理寺能审出这些阴私,也是出于偶然,那赖二入狱之后,原先态度强硬,不愿伏罪。
赖二受不住酷刑,又知贾珍落网,再无侥幸,心防全破,不仅伏法认罪。
心神颓迷之下,不小心泄漏口风,说出几件大理寺未知之事。
结果被三法司的这些老手,抓出其中破绽,抄瓜延蔓,就这样牵连出西府赖大、吴新登等一干家生老奴。
其实这些人世代在贾家为奴,不仅在外依仗贾家权势作恶。
又各自在贾家占据管家、库管、采买、田庄、地租等要紧事务,每日见主子们坐享富贵奢靡,岂有不眼红的。
再加上贾母、王夫人等一贯喜言善待家生老仆,以此收揽人心,靠着这些老仆掌控后宅家业。
虽有王熙凤这样对下人泼辣苛刻的,但在贾母王夫人良善嘴脸的映衬下,人前背后也逃不开奴才们诟病贬低。
在这种张弛无度的后宅风气之下,让这些占据要位的家生老奴,有机可乘,愈发肆无忌惮。
他们阴私勾结,蚕食分润贾族资财,主子吃肉,他就敢抄干净锅底。
表面在贾家为奴,背地里积累财富远超中富之家。
且看赖大和赖二之家,能盖出半个大观园面积的‘破花院子’就可见一斑。
且贾家老奴之间,多半知道对方底细,只将贾母王夫人等自认高明的主妇,欺瞒得死死,一味活在高乐富贵的迷梦中。
……
贾政听了杨宏斌所言,气得脸色涨红,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这些平时貌似忠诚的家养老仆,竟能如此奸恶。
突然听到后面传来话音:“老爷,此次宁国之事由三法司各位大人会审,查证之事绝不会有错!
如秀娘香铺一案,便有赖二和赖尚荣在其中帮凶作恶。
珍大哥父子罪衍深重,遭此除爵之祸,和这些刁奴挑唆助恶也脱不了关系。
宁国之祸,荣国前车之鉴!
如今三法司既已查实证,老爷万不可心慈,趁此时机,将这些刁奴一网成擒,除了荣国积年隐祸,以保家门无虞!”
贾琮安顿好尤氏可卿等女眷,回来时正好听到杨宏斌的部分话语。
他在贾府多年,冷眼旁观之下,可不像贾母王夫人那样耳目蒙蔽,日常细节之中,多少就能看出这些老奴的猫腻。
老奴刁恶他更是感受颇深,当年的王善保家的,不仅在东路院苛待自己,还能逼得芷芍自尽。
还有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当初不就是她搬弄是非,让自己和芷芍难以入府,还被自己狠狠整治了一顿。
所以贾琮对这些刁钻老奴,可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不要说他了,即便探春黛玉这样心思敏锐的,只怕对这些老奴的阴私行径,多少也有察觉。
比如探春曾掌掴王善保家的;黛玉对周瑞家的送宫花的势利举动,出言昭然若揭。
其他银货贪弊之举,只是不得其证罢了,再说闺阁姑娘,也不宜插手家事。
贾政心中素来器重贾琮,更不用说,贾琮之言,句句在理。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家门之祸,起于萧墙!
贾政愤然道:“琮儿所言有理,我这就回去禀明老太太,将这些刁奴拿下法办!”
贾琮听了心中暗道,这些刁奴不就是老太太姑息纵容出来的,要是禀明了贾母,这事多半就生出枝节。
但对贾政却不能这般说辞,便劝道:“老爷,这些人本就是家中奴才的主事,府上奴才多半都是受他们指派。
他们在府中耳目众多,如先回禀到老太太那里,只怕他们就得了消息。
到时候其中有人,拼死逃遁躲罪,传了出去,只怕有损家中声誉……。”
贾政听到贾琮最后那句,有损家中声誉,心中不禁一跳。
他和贾琮毕竟相处多年,自然听出他这是话中有话,只是北静王、杨宏斌等人在场,贾琮不好明言罢了。
别人不说,这赖大是赖嬷嬷的长子,而赖嬷嬷是老太太的陪房,老太太一向视之为家人。
要想拿赖大,只怕老太太这关便不好过。
可如今三法司从宁国赖二身上牵扯出赖大等人,这些人已隐约与宁国之祸关联。
荣国府如果不果断拿问,摆出姿态,如何去堵三法司悠悠之口,只怕之后还会传出荣国包庇家奴,阴庇宁国之罪的话头。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到时候就是给荣国府肇祸了。
贾政虽为人迂直了些,但多少还是有些思量,毕竟当了多年荣国家主,见多了官场世故。
经过贾琮提示,如何联想不到其中的隐患。
问道:“琮儿可有什么妥当的法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