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荣庆堂。
“你说什么,珍哥儿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母满脸惊惧,望着跪着地上的抽泣的尤氏,和跪在她旁边默默无语的可卿,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今天一大早,尤氏和蓉儿媳妇,去给押解琼州的贾珍父子送行。
可是一直到天色黯淡,都不见人回来,贾母心里着慌,正要管家林之孝派小厮出去找。
正好他们一行人回府,只是带来的消息,却吓住了堂上的所有人。
明明是去给贾珍父子送行,怎么贾珍就突然死了。
贾母急问道:“珍哥儿媳妇,你快说,好端端的,怎么人就死了。”
尤氏一边抽泣,一边说道:“今天我和蓉儿媳妇去送行,蓉哥儿知道自己发配琼州三十年。
当时几个押解衙差,只是袖手旁观看热闹,和贾珍父子隔了距离,他们只听到父子两个相互抱怨扭打。
……
他和那些押解的衙差和尤氏统一了口径。
贾珍父子扭打成一团,毕竟贾蓉年轻力壮一些,最终将贾珍制服摁住。
又撞上隐疾复发,本就身子虚弱,心情抑郁之下,火急攻心,就这么没了。”
最终还是贾琮醒悟过来,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在报官之前,很快做了妥善的安排。
因为他们并不清楚宁国府的事情,并没有听清贾蓉具体骂了什么话,竟能气得贾珍吐血而亡。
贾珍是因病入膏肓,身患隐疾,又听了儿子媳妇和离之事,心神激荡,才暴毙而亡,与人无尤。
他不愿拖累蓉儿媳妇,于是就给蓉儿媳妇写了和离书,老爷……老爷他不同意,骂了蓉哥儿几句。
因人犯还未押解出神京,就意外毙命,作为押解官差必定要承担罪责,虽不是什么死罪,但八成要丢掉官衙饭碗。
结果就吐血死了,琮兄弟让人通报了衙门,仵作验过老爷的尸体,说老爷入狱后,身体本就亏空。
但贾琮耳聪目明,又深知事情的底细,即便贾蓉只是在贾珍耳边低声谩骂,他还是大致听清了内容。
此时他们都没注意到,抽泣的尤氏往贾政身后看了一眼,贾琮正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
在场的衙差和贾琮等人,就听见贾蓉在贾珍耳边嘟囔谩骂,居然气得贾珍吐血而亡。
贾琮回想起当时现场的情形,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
对他这个说辞,那几个押解衙差自然毫无意见。
尤氏抽泣着把事由说完,堂上贾母、贾政、王夫人等都听得目瞪口呆,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莫名其妙没了?
无非是把自己和可卿的关系,描述得极其不堪,以此嘲笑刺激贾珍,却没想到竟把贾珍活活气死。
两个人的目光碰撞了一下,贾琮似乎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头,尤氏顺势垂下了眼帘。
贾珍暴毙的诡异一幕,吓住了当时在场所有人。
贾蓉话语中提到了自己和可卿的名字,贾琮也就大致猜到了内容。
贾琮的说辞让他们洗脱了罪责,这些衙差自然千肯万愿,况且事主家属都不追究,他们自然更乐得做好人。
贾琮又和尤氏说明利害关系,如果按事实报官,贾珍是因与贾蓉扭打并言语辱骂致死,那贾蓉就是犯了弑父重罪,必定难逃一死。
只有如此说辞,才能让贾蓉逃过一劫,不然宁国获罪父子,一个被亲子所杀,一个弑父处死,贾家的臭名就要传遍天下。
对尤氏来说,得知贾珍觊觎儿媳的龌龊,心中羞恨无比,仅有的夫妻情分也没了,巴不得这老畜生早点去死。
贾蓉虽不是她所出,但她毕竟是嫡母,哪怕宁国已败落,贾蓉虽此去无归期,但膝下还有一嫡子,多少还算点说法念想。
所以,她并不希望贾蓉给那个老畜生赔上性命。
不然宁国嫡脉从此绝嗣,只留下她一个寡妇,未免太过凄惶难堪。
况且真相要是暴露,贾家名声必定大损。
贾母和其他各房族人,必定对贾珍父子多生怨恨,以后谁还会待见她这个宁国寡妇。
以后自己还如何在贾家立足度日。
因此,尤氏完全接受了贾琮的说辞,回府之后和贾母等回禀,也同此口径,将大事化小化无。
……
等到处理好首尾,贾琮才让衙差将事故急报大理寺。
经大理寺仵作对贾珍尸体进行查验,发现贾珍身体早已衰败不堪。
因他一贯酒色虚旷,根基已坏,又上了年纪,两个月牢狱之苦,吃睡糜废,终日惊恐,旧患重病缠身。
早已是油尽灯枯之境,根本承受不住外界刺激,这才会因心神突创,气血逆流,肺腑崩裂而死。
这基本也和现场众人的说辞一致。
宁国已被除爵抄家,对于上位者来说,它早被用尽了所有价值,再不值得为它多耗费心神。
只有贾琮和尤氏心知肚明。
如果不是贾珍死到临头,还在阻止贾蓉和离可卿,还抱着觊觎可卿的强烈念头,也不会有这种下场,死得活该!
……
而贾琮会这样处理这件事,并不是特别要保住贾蓉的性命。
而是真相一旦暴露,贾蓉虽难逃一死,但处死之前会重新进入三法司审讯程序。
以贾蓉的卑劣心性,多半会在狱中供出自己和他交易之事,那会让自己和可卿陷入困境。
只有这样处理,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发生这种情况。
而事情最后的结果,也的确按贾琮的设想发展。
大理寺仵作验尸之后,结合现场之人众口一致的说辞,很快速的确定了贾珍的死因。
贾珍尸体发送家属烧埋,料理后事。
因贾珍之事耽搁,时辰已晚,明日一早照例押解贾蓉至琼州。
对于上至圣君,下至三法司的大人们,宁国府一案早已尘埃落地。
一个废黜的勋贵之后,一个作恶多端的贼配囚,他的性命已形同猪狗。
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连一点浪花都翻腾不起来。
……
而贾母得知她所能知道的贾珍死因,不免又大哭一场,不管怎么说,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子弟。
又让凤姐去操办贾珍的后事,挑选能做事的宁国子弟一同帮衬。
此时堂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可卿身上。
贾母原都觉得可卿千好万好,是重孙媳妇之中第一得意之人。
但如今再看她时,贾母的目光之中已多了许多异样。
这位二八年华的新妇,姿容芳华,世所罕有,可她似乎是个不祥之人。
她嫁入宁国府才数月,宁国便被除爵抄家。
贾蓉因要与她和离,竟活活气死了贾珍。
贾母这些年富贵高乐惯了,追究断事流于表面,总要牵扯一些荒唐的理由。
她并没有深究贾珍的死因,反而觉得可卿有命犯刑克之相
贾母想到这些,忍不住看了一眼静立堂中的贾琮,心中微微古怪,这不是和这孽障一个路数。
只是眼下,贾母在意还不是这件事,而是贾蓉和可卿和离之事。
如果真的让可卿就此和离出府,那贾珍因此被活活气死之事,如此丑闻,必定要传扬出去。
贾家因宁国被抄没,早已经元气大伤,再也经不起有损名声的风波了。
贾母作为两府的老封君,她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贾母看来,最好的法子,就是贾家多这么一个孀居之妇。
那珍哥儿的死因,也就没有可说的闲话,时间一长,众人也都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