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州府,高密县,郊北官驿。
高密县冬季本就是寒潮频发,加上大周这几年气候异常,最近连续下了十几天的冻雨,愈发湿冷侧骨。
这里并不是大县,官衙公务经此地并不多,所以,这处城北官驿平日门可罗雀。
可今天一大早,五辆遮盖严实的大车,在数百携带火枪的官军护卫下,到达郊北驿站,其势赫赫生威。
这架势可是把驿丞邱富吓了一跳,赶紧带着驿卒去接待。
邱富查验过公文,才知这是神京五军营,开往辽东换防的火器兵。
带队的是五军火器营把总魏勇胄,正七品武官,让邱富有些肃然起敬。
他在这处驿站已待了十多年,没见过什么场面,更没见过什么官,在他的印象中高密县老爷就是大官,也不过正七品。
而他这个驿丞,充其量就是驿站管事,根本就没品秩。
其实这队五军营官兵刚到时,邱富就已注意到这个少年。
这位魏把总居然和县老爷是同级,对他来说就是大官了,自然十分殷勤的招待。
在邱富这样的小县驿吏眼里,魏把总这样的京官都是高高在上的,在这鸟不拉屎的驿站,难得遇上一个。
这魏把总是个粗犷威武的武官,怎么会有风采器宇如此出众的子侄,怎么看都不搭调。
魏勇胄在神京五军营多年,自然知道神京贾史两家,都是顶级的贵勋之家,且还是极亲近的姻亲。
他们自神京出发,日夜兼程走了十几天,已经走完大半的路程。
这位贾监正可是自己上官的子侄辈,还是荣国府长房正派子孙,且贾琮在神京的名声,他也是如雷贯耳。
邱富一辈子都窝在小县,并没有什么见识,他也不知道监正是什么官。
后来他听到那魏把总称呼少年为贾监正,这才知道,这少年竟然是魏把总的同僚。
邱富一生中从没见过这般风华俊美的人物,虽然他只穿便于骑马的普通劲装,但依然难掩华贵清拔的卓然气度。
不说这位邱驿丞的诧异,而这一行人,正是火器司监正贾琮,及五百名押运火器的五军营火器兵。
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邱富大为惊讶。
那位魏把总看过上房后,不是自己住进去,而是让给了同行的一个十几岁少年。
可这又怎么可能,这少年明明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居然是比县老爷还大的官。
邱富把驿站里最好的官房,安排给了这位魏把总,还带他去查看房间,他能看出魏把总非常满意。
邱富原以为这少年是魏把总的子侄,不然怎么会如此关照,后来一想又不像。
遇上了自然要好好巴结,总是没坏处的,套些交情出来,以后也算京里有熟人了。
……
但是看魏把总对少年恭敬的态度,应该是这少年的官职还在把总之上。
而带领五百名火器兵的把总魏勇胄,是忠靖侯史鼎一手提拔的心腹将校。
主要是在这帮五大三粗的军汉中,这少年太过于鹤立鸡群。
他还知道,忠靖侯史鼎对这位子侄十分器重,甚至当初火器营建立,都是因这位贾监正之故。
魏勇胄虽然是个骁勇的武夫。
但能从一个小兵,让忠靖侯史鼎青眼有加,提拔到将兵五百的把总,说明他绝不是个笨蛋。
贾琮身上担着这么深的关系背景,于公于私,都让他对贾琮礼敬有加。
因为兵部对火器兵换防,有严格时间规定,如有延期,他这带队把总要被军法论罪。
而他们中途还要到登州接收火炮,这会耽搁不少时间。
所以自神京出发之后,魏勇胄便日夜兼程加快行军速度,以确保在兵部规定时间内按时换防。
本来他见贾琮文质彬彬,又是养尊处优的贵勋公子,怕他吃不消如此急促的强行军。
可事实却完全相反,十多日的急行军,连他手下那些精锐兵卒都有些顶不住。
这位贾监正却毫无怨言,一路都支撑了过来,没有拖半点后腿,让人刮目相看。
当魏勇胄问他关于行军的意见时,贾琮言只要不影响火器运送安全,一切行止都由他决定。
这就让魏勇胄有些吃惊了,理论上贾琮才是这支队伍官职最高之人。
而且眼下火器兵的主责是运送火器,而贾琮只要求保证火器安全,其余完全放权给他。
这给他能按时到达辽东换防,提供了最大的保证,心中对贾琮十分感佩。
而且他也看出,这位文才出众的荣国公子,并不是外面看起来那么文弱。
日常见他骑马驰骋,上下马的矫健身手,绝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还有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弯刀,形式奇异,刀身凝重。
魏勇胄是军伍打滚的行家,自然看得出来,那可不是什么装饰品,是真正的杀人利器。
不过想一想也不算奇怪,宁荣贾家是武勋传家,历代国公都是卓绝的名将,底蕴渊源。
这少年有几手家门武技也是寻常之事。
……
贾琮望着绵绵冻雨,手指不断地搓动,又跑到一辆大车上,打开其中一箱瓷雷。
拨开防震的棉花,摸向瓷雷瓷壳表面,手指感受到明显的潮气,神色有些凝重。
一旁的魏勇胄好奇问道:“贾监正,可有什么不对吗?”
“魏把总,我们进入莱州府后,已连续四天都是阴雨天气,空气都是湿的,运送的火器表面有凝水现象。”
魏勇胄虽然听不懂什么叫“凝水现象”,但意思却是明白的,就是阴雨连绵,火器受潮了。
他身为火器营把总,知道雨天和受潮是火器的大敌,会让原本犀利无比的火器,变成没用的烧火棍。
“魏把总,麻烦你挑选五十名细心的军士,再让驿丞准备两间干净的空房间。
一间房燃烧火堆,另外一间不用,让军士将包裹火器的棉花和火器分离,棉花送到火房里仔细烘干。
在无火的房间里用干布将火器表面的水汽擦干,然后再重新包装。”
“另外腾出一百条军被,用来包裹重新包装的火器,可以防止湿气再次侵染,希望离开莱州天气能好一些。”
魏勇胄作为火器营把总,知道这些火器就是他们火器兵的立身之本,万一出了差错,上了战场相当于去了半条命。
自然是满口答应,亲自挑选了五十名军士,又安排好合适的房间。
在没有燃火的房间里,为了尽快处理好受潮的火器,早些离开这连绵阴雨的鬼地方。
贾琮和魏勇胄都亲自动手,擦拭那些受潮的火枪和瓷雷。
当贾琮打开其中一箱瓷雷时,里面露出的东西却和普通的瓷雷不同。
普通瓷雷都是白色瓷壳,而这箱瓷雷却是黑褐色瓷壳。
这些黑褐色瓷雷里面装填的不是铁屑,而是干辣、花椒、茱萸等混合粉末。
这种瓷雷的杀伤力远不及普通瓷雷,但是爆炸后会产生遮蔽视线的烟雾,还能让人瞬间失去行动力。
这相当于后世催泪和烟雾弹的合体。
贾琮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东西的实用性。
关键时候用来阻敌,甚至比普通瓷雷更有奇效。
这也是在贾琮的提议下,火器工坊新营造的样品,在这次运送的瓷雷中也只有两百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