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被那军士带入总兵府节堂。
进入堂中首先看到九省统制顾延魁。
顾延魁的旁边,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身材消瘦,双手粗大,身披甲胄,满脸的风霜之气,目光凛然生威。
“下官贾琮拜见顾大人,此次押运八门佛朗机炮、瓷雷三千颗、改进型鲁密铳五百支,已经过军需查点入库。”
顾延魁笑道:“此次押运大批火器,长途跋涉,没想到这么快能赶到,玉章辛苦了。
这位是辽东总兵官梁大人,当年曾在先荣国公麾下为将,说起来你们还有些渊源,快来拜见。”
贾琮在兵部观政时,就常在诋报上见辽东镇总兵梁成宗的名字,却是第一次知道他还曾是荣国公的部将。
当年的部将如今却成为九边总镇之一,不知道这样的人是否还有。
由此可见,荣国贾家的军中底蕴,深厚到何种程度。
不知有何运用良策可教老夫。”
……
梁成宗听了微微一笑,这少年虽年轻,倒是会说话,他是善战之将,自然不会只听溢美之词。
用于城下聚敌而歼,必有奇效,只要女真敢于大举来攻击,这八门佛朗机炮和火器司营造的瓷雷,必能将其重创。”
老夫见识过了三段击火枪阵的威力,对这八门佛朗机炮颇有期待,贾监正身为火器司主官,为当世火器大家。
他知道贾琮是荣国贾家子孙,皇帝亲封火器司监正,顾延魁举荐为九省统制参赞,背景来头着实不小。
“再犀利的火器,也需要用之得法,此言有理,这次贾监正带来八门佛朗机炮,老夫听说此炮是西夷最厉害的火器。
火枪营所使用的改进型鲁密铳,甚为精妙,在对战女真骑兵时大显神威,据说也是贾监正研发,当真是后生可畏。”
梁成宗镇守辽东十年,可不光能打战,官场之术也颇不简单,不然也不能在总镇之位上屹立十年。
……
顾延魁见两人初次见面,梁成宗竟有问询之意,也是饶有兴致在一旁看着,梁成宗此人多智善战,还是很得他的认可的。
梁成宗任镇守辽东十年,曾五次击退蒙古土蛮部大军侵边,使蒙古土蛮部从此一蹶不振,被嘉昭帝积功封为平远侯。
梁成宗虽听过贾琮的名声,却没想到他如此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居然就做了火器司的主官,心中也暗自惊讶。
不然他也不会对一个从六品官员,如此以礼相待。
“梁大人过誉,兵武之器,再怎么犀利,也需将兵之人用之得法,如不是梁大人用兵得当,火枪营也没机会建功。”
“梁大人,八门佛朗机炮在二十息内,就能发射二十四炮,炮火密度和杀伤力强大,足以压制数千女真快骑的攻势。
梁成宗笑道:“老夫虽远在北地,却也听说过宏文惊世法,书词动江南的贾玉章,却没想到是这般年轻。
自一月前,女真引千余精骑进犯鸦符关,并受到挫败之后,近期再无城下之犯。
另外,他也是真心想和贾琮请教火炮运用之法,毕竟辽东镇从未配置过火炮,他对火炮的认知也有限。
梁成宗听了这话,脸上有些无奈的神情:“贾监正如一月前携带火炮,那便可恰逢其会了。
只是频繁抢掠运往各兵堡的粮草物资。”
贾琮沉吟道:“如果女真人只是小股游弋抢掠,那火炮和瓷雷的威力就难以发挥。
敢问梁大人,需要运送粮草的兵堡,都处在哪些位置。”
一旁顾延魁听了这话目光一亮,他和贾琮相处多时,自然知道他这人智谋不俗,善于奇思妙想,多有别出心裁之举。
他既然会问兵堡的位置,只怕是心中有了什么计量。
梁成宗毕竟初次和贾琮见面,对他并不了解,只是说到火器之用,怎么对方突然会问兵堡的位置。
不过贾琮是顾延魁的心腹,他也不好驳了对方面子,而兵堡的位置也算不得什么要秘,对一旁的幕僚示意。
那幕僚展开一张图舆,和贾琮指点辽东镇自西向东七座兵堡的位置,并和他说明每座兵堡的大致驻兵情况。
贾琮说道:“梁大人,下官有一言,事关军务,怕有僭越,不知当讲不当讲。”
梁成宗微笑道:“贾监正是顾大人的巡边参赞,当然可言军务,有何建言,只管道来,无须顾忌。”
贾琮说道:“下官在兵部多见辽东来往文牍诋报,辽北之地近年气候反常酷寒,女真各部食不果腹,这才南下抢掠。
大城关隘驻防重兵,他们无力攻伐,这才沿路抢劫运往兵部的粮草,其中窘迫疲惫之态明显。
依下官之见,只留西面两座兵堡,监控蒙古土蛮部动向,其余东向五大兵堡,驻军全部撤回关内。
就此斩断女真沿途抢掠粮草的可能,辽北冬季漫长,女真人失去唯一抢掠物资的途径,必会陷于更窘迫的绝境。
逼迫女真人做城下之战,我军就可以掌握主动,到时就能发挥火器之威力,聚而歼之!
下官自入广宁城之后,所见之处,粮道络绎不绝,粮草军备极其充足,大周国势强盛。
辽东之兵有充足的物资以逸待劳,可女真各部却绝对耗不起,此消彼长之下,灭女真之祸,指日可待。”
听了贾琮一番话,顾延魁和梁成宗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其实自顾延魁到达辽东巡视后,两人参详军务,都提到放弃兵堡,回撤关内的想法,但是一直犹豫不决。
因为辽东镇七大兵堡,兴建已经数十年,历代总兵都以之为哨探敌情的前站,早已成为共认,大举放弃恐有不虞之患。
可是今天听到贾琮一番话,让梁成宗抓住了两个重点。
一是彻底斩断女真抢掠物资的途径,逼迫女真做城下之战。
二是发挥火炮等火器聚而歼之的威力。
换了一个人,只怕不敢提出这么大胆的想法,引兵来战,要是自乱阵脚怎么办?
也只有贾琮身为火器司监正,凭着对火器运用和威力的深度了解,才会提出这样的将兵之法。
顾延魁抚须微笑,自然认为贾琮的提议极有商榷的价值。
断女真粮道,逼其做城下之战,以火器聚而歼之,在顾延魁看来是极具有可行性。
因为他离京之前,可是去过神京北城火器工坊,亲眼见过佛朗机炮三发速射的威力,更不用说还有那三千颗瓷雷。
在他看来,贾琮既懂将兵谋略之法,又知运用火器之威,年纪虽小,却也得先荣国名将之风,后生可畏!
不过他多次见过贾琮的奇思之举,倒也不太觉得奇怪。
只是梁成宗却是第一次见贾琮,对他这一番筹谋不免生出惊艳之感。
如此年纪,就懂得用兵之法,营势造机,这等城府谋略,便是军中老饕也多有不如,不愧出身名将之门。
自己原先犹疑不决之事,因为贾琮的到来,还有伴随而来的一匹犀利火器,竟然就这样迎刃而解。
不过他是百战老将,性子沉稳缜密,却不会马上轻率做出决断,但心中基本已认可贾琮的建言。
只是实际调兵筹谋的细节,还需要召集相关将领仔细推演磋商。
“贾监正用兵良言,老夫深以为然,先荣国也曾督镇九边,老夫当年曾在其麾下,如今老国公将风血脉有传,幸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