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一听贾琮这话,手猛然一颤,竟揪下一绺胡须,痛得他直咧嘴。
贾敬怎么也想不到,在贾母说了承嗣宁国的巨大好处后,贾琮居然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堂中众人面色惊讶,都有些奇怪,这样的好事情贾琮居然不愿意。
连薛姨妈这样的外人,都觉得这对贾琮来说,就是天上掉了馅饼。
自从她在金陵见过贾琮,不管相貌能为都是没得挑的,说心里话她还是喜欢的,可偏偏贾琮是个庶出,沾染不了荣国府的权势家产。
可要是这小子做了宁国府的嫡子,那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再得了宁国的爵位,贾家哪个还能和他相比。
自己女儿这么相中他,便是许了他也是可以的,可这琮哥儿居然不愿过继,这不是犯了傻吗。
不过薛姨妈毕竟是外亲,这个时候可没她说话的份,心里只是干着急。
贾敬定了定神,心中还是抱着侥幸,所以马上想到另一种可能,问道:“琮哥儿,你刚才进宫面圣,圣上是否已封了你爵位?”
贾敬一听这话松了一口气,对贾母说道:“老太太,三天之后才会封赏,时间还来得及。”
贾母听到肇祸两个字,吓了一跳,主要是去年宁国府被抄家爵,给老太太留下太大的心理阴影。
不由脸色微微一沉,说道:“琮哥儿,刚才我已说了过继的好处,对伱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你可不要犯糊涂。”
贾敬这话一问,荣庆堂中所有人目光都看向贾琮,很多人的目光都透着灼热。
……
贾母抬头看了贾琮一眼,见他脸色沉静,嘴角微抿,一副不愿的样子。
贾琮朗朗说道:“老太太,宁国除爵后封爵三年,宁国子弟立下军功才能复爵,时间过去一年,宁国竟无一人从军,懈怠至此!”
……
不过前几日已给宗人府上了文牒,这会子已没办法反悔了。
“老太太,如果琮去辽东之前,让我承嗣宁国一脉,倒是无伤大雅,只是现在承嗣宁国,那就是给贾家肇祸了!”
家中只要行了这一步,都察院的弹劾必定蜂拥而至,荣国贾家必定成为众矢之的,祸事就会朝发而夕至!
老太太,当初珍大哥枉法胡为,致使宁国被抄家削爵,琮万不能重蹈覆辙!”
“今日入宫面圣不止琮一人,还有其他辽东之战有功将领,圣上召见只是予以勉励,三日后宫中献俘礼成,才会依功封赏。”
贾琮这么快就拒绝承嗣宁国,贾敬能想到的原因,就是贾琮刚才面圣已经受封爵位,所以才拒绝过继宁国。
可心中到底不信,没好气的问道:“好端端的,你说什么丧气话,大家子里面转宗继嗣是常有的事,怎么就肇祸了?”
贾琮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老太太,我刚才说了,此事万万不可!”
贾母皱着眉头,这小子三天后,要是真的被封爵,那荣国就是一门双爵,多大的体面啊,贾母想想都心动。
当今圣上是明鉴万里的圣君,这等魑魅邀取之事,岂能遮蔽得了天日昭昭。
“此次琮在辽东琮立下军功,宁国不思振奋子弟作为,只是让琮承嗣宁国,有巧取国勋之嫌,此乃欺君之罪。
那可是爵位,贾家能荣华富贵数代,归根到底就是有贵勋爵位,如今贾琮才这么点年纪,封爵之事似已指日可待,怎能不让人眼热。
贾敬和贾效一听这话,脸涨得通红,宁国那些浪荡子,听到从军就吓得腿软,他们又有什么法子。
贾母心疼唾手可得的体面,心情就有点魂不守舍,贾琮刚才拒绝的话似乎都忘了,有些郁郁的说道:
“如此正好,我让人看了日子,明天就是黄道吉日,琮哥儿你明日就进入宗祠祭祖转嗣,算了了一件事。”
堂上人听了这番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贾母等人就想着恢复宁国爵位,壮大贾家的声势,哪里想的出贾琮那些弯弯绕绕。
此时贾母也被这话吓到了,让贾琮承嗣宁国居然会弄出欺君之罪,那她是万不敢如此的。
此时贾政说道:“老太太,这事我们原先想差了,琮哥儿的话大有道理,如今宁国已除,荣国万不能再出事了!”
贾敬突然说道:“琮哥儿,你说的只是揣测之词,说不定圣上念宁国先祖功业,对你承嗣复爵不会介意,不试一试如何能知?”
此时荣庆堂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用惊讶的眼光看着贾敬。
再也没想到一个两榜进士,修了这么多年仙道的高士,居然会说出这么自私冷酷的话来。
贾琮好奇的问道:“敬老爷的意思,是让琮一个荣国子弟,用自己的性命和前程做赌注,去搏你们宁国一脉的爵位?”
贾母在一旁怒道:“敬哥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话吗,杀头抄家的事也能拿来试的,我看你想复爵想魔怔了。”
又望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贾琮,自己觉得挺好的一件事,被这小子一说竟然如此要命,这小子毕竟是个厉害的。
倒像显得自己真有些老糊涂了,贾母心中说不出的便扭,还有些臊得慌……。
没好气的说道:“这事就此作罢,政儿你亲自去宗人府把文牒拿回来,就说琮哥儿不再转宗承嗣,免得留下话柄。”
贾敬听了这话,脸色大变,对着贾母哀求道:“老太太,不能这样啊,这可是宁国复爵唯一的希望……。”
贾母理都没理他,就让鸳鸯扶着自己离开了。
贾琮有些厌恶的看了贾敬和贾效一眼,宁国先祖刀山血海拼杀出的功业,没想到后世子孙如此不堪,从此世上再无宁国爵。
他一刻都不想留在荣庆堂,和贾政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开。
……
贾琮出了垂花门,绕过抄手游廊,突然前面香风飘动,一个窈窕的身影从斜刺里穿出来。
“三哥哥,你回来啦!”
贾琮定睛一看,原来是探春,穿了件玫红花枝刺绣交领长袄,一条雪色百褶裙,半年不见,依旧那般英媚俊俏。
探春望着他,一双明眸晶莹透亮,脸上都是爽朗明丽的笑,如同初夏午后明朗耀眼的光,很是动人。
“都知道今天三哥哥回来,姊妹们都在我屋里呢,我特地去荣庆堂瞧瞧动静,可巧你就来了。”
“我让侍书去了一次,怎么在荣庆堂这么久,是说什么事情了吗?”
贾琮笑道:“左右就是让我承嗣宁国的事,我和老太太和老爷说了,此事有大风险,老太太也否了这事。”
探春神情雀跃道:“还好没成,我听了担着好几天心呢,在荣国府好端端的,干嘛要承嗣别宗去。”
又转头仔细端详了贾琮一眼,秀眉微蹙:“三哥哥,你瘦了,也黑了,在关外吃了不少苦吧。”
贾琮微笑道:“外头自然是没有家里好的,这些不算什么,精气神却比以前好了许多呢。”
探春见他双眸明亮清澈,笑容温和煦暖,脸颊虽有些消瘦,却透着以往没有的坚毅沉稳。
就这样伴在自己身边走着,她就觉得真好,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似乎照得心头微微发烫。
等进了探春屋里,莺声燕语中一片惊喜,半年未见,似乎比以前还更加亲切些。
史湘云上来就和贾琮叽叽咕咕的说,上午在显德门看到的稀罕景致,口中还不时发出赞叹。
又在他耳边悄悄的问,上午那个在他身边骑马,头戴帷帽的姑娘是谁?
贾琮有些惊奇的望着史湘云,然后脱口而出,那是我的护卫,史湘云眼神中满是捉狭,一副鬼才信你的神情。
黛玉却歪着头,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有些嗔怪的说道:“原来那日看图舆,三哥说什么三月就回,敢情你是哄我的啊。”
贾琮笑道:“边镇事情多变,哪里说得准的,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半年不见,林妹妹可长高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
黛玉脸上微微一红:“三哥教的法子我可一日没落下,果然有些用处。”
贾琮见迎春笑着看他,但神情中似乎总藏着一丝忧虑,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心中有些奇怪。
“琮弟,你一去半年,你看你都黑了瘦了,这次回来可要在家好好养养。”
贾琮问道:“我看二姐姐气色有些不好,是身子不舒服吗?”
一旁的史湘云嘴快,说道:“二姐姐现在有心事了呗,她刚刚订了亲事,就快要做新娘子了!”
贾琮听了这话一愣,脸色微微一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只有他心里清楚,迎春订亲可不是什么好事。
连忙问道:“订的是哪家的亲?”
探春说道:“是大同世袭指挥孙家,名叫孙绍祖,二姐姐想在闺阁中多待几年,不愿这么早定亲,只是大老爷执意要结这门亲事。”
贾琮听了脸色已一片阴沉,果然还是他!
迎春见他神情变得难看,她极信贾琮,心里不禁噗通乱跳,问道:“琮弟,可是有什么不妥?”
贾琮沉声说道:“二姐姐,此人是虎狼之辈,你遇上他,必定没了好下场,做弟弟的决不能让你嫁他!”
黛玉、探春等很少见到贾琮如此说话,一下子都变了脸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