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荣街,伯爵府。
清晨,天色昏暗,还未完全亮透。
内院逗峰轩北向之旁,有一块三面临水空旷坡地,日常很少有人经过,环境清幽僻静。
冬日晦暗不明的晨光中,坡地上人影游走晃动,银亮刀光吞吐不定,风声飒然震颤。
贾琮爱这里安静宽敞,又无人打扰,每日清晨即起,丫鬟们服侍梳洗过,便会在这里行宫走气,操练刀法。
他自十岁开始得到曲泓秀传授,习得曲家世传绝艺,虽这几年曲泓秀都不在身边,但他依然日夜习练不息,从没半点懈怠。
当年他曾在栖霞山诛杀东瀛浪人头目,在姑苏玄墓山下遇刺拼斗,在辽东和女真精骑对阵冲杀,多次险象环生。
自小精练的刀法武艺,是他的立身之本,保命之技。
自从他在辽东鸦符关大捷立下首功,战阵上亲斩女真卫右卫头领凡尔察,世人皆知他不仅文华惊人,还有卓绝致胜的武道身手。
只是除了几个贴身的丫鬟,很少人见过他操练刀法的场面。
贾母、贾政等人知道他有上阵杀敌的本事,至于这本事怎么来的,都是茫然无知。
一直到清晨天色大亮,他才收刀敛势,只觉得气血奔流,阳气升腾,凭生通透轻盈玄妙之感。
他想起曲泓秀传他刀法的行气法门,曾讲解诸般境界的心神异像,似乎多年的习练,根骨血脉生长稳固,已让他濒临突破屏障的边缘。
等到他收拾东西,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五儿早已准备洗浴的热汤,芷芍帮他宽衣解发,让他去沐浴净身,
眼下即将到正月十五,西府年节最忙碌的时候已过去,这几日五儿已不用天未亮,就去西府帮王熙凤操持家务。
每日清晨都是服侍过贾琮,在院子中陪着吃过早餐,才去西府那边应差。
等到贾琮沐浴更衣完毕,五儿又过来帮他梳理发髻,说道:“三爷今天有客上门,我按三爷吩咐,已在西府松轩厅安排里酒宴。
年节三爷待客,少有酒宴相陪的,今儿来的却是什么贵客?”
贾琮笑道:“今日来的几人,除了一个叫柳璧的,是我先生的长孙,四年前中了进士,如今在高淳县作县令,其他三人都是市井白身。”
五儿听了心中奇怪,三爷如今作着朝廷正官,还是一体双爵的尊贵身份,这些日子上门拜访,都是高官勋贵之流。
今日的客人到底什么来历,即便是市井白身,也能得三爷如此看重。”
贾琮在镜中看到五儿美眸波光流转,似有迷惑之色,笑着捏了捏她的小手,说道:“这几人虽大都是白身,不过确是我的平寒之交。
当年我和芷芍在东路院,因被那王善保家的克扣月例银子,日子过得艰难,后来我便写了几幅字,拿到文翰街的书铺寄卖。
那书铺的掌柜萧劲东是个识货之人,花了高价买走我几幅字,我得了一笔银子,才和芷芍度过了难关。
之后萧劲东又引荐了柳璧、贺季真、周希哲等人与我结识,我和他们彼此相交以心,却不是官场上的那种应酬来往。”
往后几年贾琮的青山书院读书,年中学假回府,也常和几人茶酒聚会。
一直到数年前柳璧中了进士,被外派到江南为官,贾琮北上辽东,南下金陵,科场得意,官爵日益贵重。
萧劲东几人或为店铺商贾,或为白身文士,和贾琮的身份日渐悬殊,少了柳璧居中连结,他们也顾忌攀附高门,不知觉也就疏远起来。
这年柳璧回乡探亲,兼受吏部大考,他和贾琮即是当日故友,又有同门之谊,关系非同一般。
今日便约了萧劲东等三人登门拜访,再叙当过年旧交。
……
荣国府,东路院。
如今东路院内外改建一新,面积比原先大了近一倍。原先贾政的梦坡斋书屋一带,都被包裹进东路院。
眼下的东路院也一改贾赦过世后的冷落,搬桌移凳,进进出出,人气热络。
这次除夕年祭,贾琮将主祭之位让给贾政。
他之所以这样做,有出于对贾政从小关爱维护的感激,才以长者之礼予以相让。
而自己封爵之后,贾政迫于君上圣心和朝堂弹劾,迁出荣禧堂乃至荣国府,因此在贾家内部孳生众多暗晦非议。
朝堂礼制虽予以声张,但给贾琮个人带来的负面话柄,却需要他自己施法消弭。
将除夕祭祀主祭之位礼让贾政,便是这样一种弥合平衡之法。
在贾政接受孝道礼数的谦让,得到贾琮对于他的足够尊崇,所有暗藏的嫉恨和含而未发的阴损伎俩,也都失去存在和发声的道德立场。
年祭主祭之位谦让,内外之人所看到的景象,贾琮虽沐浴皇恩,登上贾家爵主之位,举止贵重,不懈孝礼,身与名合,实至名归。
贾母和王夫人等本对贾琮承袭爵位,有着各自不同抵触,当看到贾政可以担任主祭之位,心中各自生出不同的自在欢喜。
贾母以贾琮的礼让,感到自己也得了体面;王夫人因丈夫失爵之后,还能登上等同族长的主祭之位,心中又多生些许妄想。
但只有明眼人能清晰意识到,贾琮在承爵首年,礼让宗祠主祭之位,乃以退为进的绝妙好棋。
在获得皇权礼法赋予的爵禄正溯,又在家族内部私德道义上占据高峰,贾家文字辈到玉字辈的权利名份移交,因此完美落地,无可指诋。
而像王夫人之类的妄想,也是极其荒诞可笑,如今明年春祭之时,贾琮再次将主祭之位,礼让于贾政,难道贾政还有脸面去接受吗?
很多事情都是可一不可再,第一次主祭之位礼让,可以传为宗族礼数美谈。
如果第二次礼让,那就是无异于捧杀,如果到时依然被接受,那就是不知礼数,厚颜无耻。
到了那时,只怕朝堂百官的弹劾攻击,会比这次更加猛烈十倍。
好在贾政虽然迂腐古板,但是心中礼道藩篱稳固,经贾琮执意礼让,虽然忐忑不安的接受主祭之位,恍若被推上道德高峰。
子侄纯孝,有古贤德之风,难道他这个长辈还要不顾礼法,栈恋不去?
因此,贾政在除夕祭祖之后,提出次日就要立即搬出荣国府,迁居东路院。
在贾母和贾琮的劝阻之下,贾政才答应暂且后延,只等到开年三日,应付过各家老亲勋贵的贺岁年拜。
到初四之日,贾政便急惶惶执意搬出了荣国府,住进了已经修葺一新的东路院。
生怕晚上一日,便会再次招来骂名,将一生清名彻底人道毁灭。
当然,也是担心因礼让登上主祭之位,不桃李相报,早早搬去东路院,让那些破嘴御史抓住痛脚,再次遭受弹劾凌辱。
等到他匆匆搬入东路院,心中着实送了一口气,再看到贾琮和王熙凤花费心思,改建一新的东路院,心中难免的失落也得到莫大安慰。
只是,王夫人从成为主祭夫人的最后辉煌中,数天之后便再次被打回原形,心中的懊丧重新让她跌回谷底。
只是,如今不管贾母,还是贾政,都不会把她的那些不快放在心中。
……
贾琮在松轩厅和柳璧、萧劲东、贺季真、周希哲等人把酒言欢。
贺季真依旧老于世故,口若悬河,谈锋甚健,他在坊间有贺青竹的雅号,以善于画竹而驰名神京,席上还送贾琮一副自己的得意之作。
周希哲不改精细稳重的做派,席间虽话语不多,但凡开口必有妙言,是个极好的聊天对象。
萧劲东酒过三巡,便说自己一辈子做得最成功的生意,便是在贾琮平微之时,能有缘买下贾琮那几幅书法。
并且他还非常明智,之后不管有识货之人,抛出再高昂的价格,他都没有将那几幅书法出卖。
自从贾琮科场两度登科,诗词名动江南,辽东战功封爵,一人身兼双爵,声望震动天下。
贾琮的那三幅书法,已成为萧劲东店铺中的镇宅至宝,每日都有许多人慕名过来欣赏,给他的店铺招揽了数不尽的人气。
只不过数年时间,萧劲东的店铺,已成为文翰街上生意最兴隆的书铺。
萧劲东还在席上笑谈,贾琮的几幅书法是他福脉和拱璧。
为确保这几幅书法安全无虞,他甚至让心腹老家人秦叔,不用再干其他杂事,专司看护保养这几幅书法……。
贾琮和柳璧份属同门,当年柳璧下江南做官,两人便再没见过。
贾琮上次下金陵办差,金陵距离柳璧为官的高淳县,也只有百里路程。
但贾琮在金陵时事情繁多,应接不暇,等到卫军大案侦破收尾,又收到嘉昭帝回京复命的圣谕。
虽然故交相距犹如比邻,但两人却找到没机会见面。
如今久别重逢,彼此之间相谈更欢,柳璧还笑言,柳门已出了八名进士,今年春末就要再添一名,便可至九九吉兆之数。
席间诸人话语融洽,觥筹交错,气氛极佳,都说朋友是老的好,还是颇有道理。
萧劲东据说家中世代经商,家底丰厚,他经营书铺有道,是个成功的商贾,注定不会涉足官场。
贺季真据传出身世家,家中大宅良田,衣食无忧,无意仕途,醉心书画,游走市井,过得也是名士的日子。
周希哲来头更是不小,听说祖上是江南豪族,从小跟父辈定居神京,家学渊源,善画山水,在神京书画圈里名气不小……。
他们这几人,都是贾琮在平微之时的故交,即便是在今日,他们各自家道荣盛,各自为业,和贾琮没任何官场利益牵绊纠葛。
或许只有这样的关系,才能抛开世俗交缠,真正为君子之交淡如水。
……
贾琮和宴请过柳璧等人,宾主尽欢,又约了重聚之期,等到他送走客人,便急忙回了东府,直接去了探春房里。
贾政搬迁东路院,终归还是在姊妹中带来波折。
贾政因名份变动,要搬入东路院,探春作为他的女儿,不管是出于孝道,还是个人的身份,都要随之搬入东路院。
直到上午贾琮去西府待客,才听说探春今天就要搬进东路院。
他一进探春院里,就看到院子里几个婆子,正抬了二个箱子离开。
房间里侍书、翠墨两个丫鬟,正在收拾探春随身的笔墨纸砚,衣服首饰。
贾琮进屋之时,看到探春微微踮脚,从墙上取下一幅悬挂的书法。
她回头见贾琮进来,俊眼水润,湛然生姿,微微一笑,说道:“三哥哥怎么来了,早上我去过你院里,芷芍姐姐说你去西府待客。”
贾琮见她削肩细腰,身姿高挑,穿件玫红玉兰折枝刺绣长袄,白色百褶裙,发上插着祥云点翠镶珠步摇,鲜丽娇艳,风姿英媚。
而她刚取下的这幅书法,正是自己当年写的那幅西洲词。
……
当年贾琮还在东路院艰难过活,探春偶然之间发现,她还有个书道天赋极高的堂兄。
在所有的姊妹之中,探春最早发现贾琮的不凡。
她性子精明敢为,也最早对这位堂兄事事留心,处处帮衬,一直到贾琮搬进西府,堂兄妹之间感情甚笃。
再加上两人都爱好书法,比其他姊妹更多一份默契亲密。
因贾琮在书道上的卓绝,还有诸般作为的光彩耀目,甚至让探春对他生出异样钦慕……。
青春血气的别样情愫,女儿家豆蔻长育的朦胧涟漪,只是内心无言的波澜,随着岁月流逝,终会归于平静。
但是不管怎么说,贾琮这个堂兄,在探春心里占据极重要的位置。
对贾琮来说,在这些姊妹当中,探春对自己的亲密磊落,也和其他姊妹颇有不同。
贾琮见探春将手中的字幅细心卷起,小心放入一个定制的锦盒。
说道:“这幅字是我很久前写的,那时笔法多少还有锋芒,三妹妹要是喜欢,我再写一幅更好的送你。”
探春抱着手中的锦盒,微笑道:“当初三哥哥还在东路院过活,默默无闻,那时世人不知三哥哥贵重。
我在他人倾珠捧玉之前,有幸早识三哥哥笔墨华彩,是做妹妹的此生之幸,所以在我心里,这幅字便是最好的。”
……
贾琮听她话音绵密诚挚,饱含软怀柔情,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暖意。
当年因他写给赵嬷嬷的一张纸条,探春就此注意到他的不俗,还送了他很多书籍和纸笔。
当年他在微寒之中,贾家姊妹中间,探春最早牵挂亲近自己,这份情义他从没淡忘。
贾琮说道:“三妹妹,老爷虽因礼道规矩,他和太太搬入东路院,做给外头看过也就是了。
妹妹却不必也急着搬过去,莫非在东府住得不好了。”
探春抿嘴一笑,说道:“三哥哥说什么话,我在东府住得好着呢,这小半年有三哥哥和姊妹们作伴,一辈子再没这么好的日子。
可是老爷搬去东路院这事,却不好太大意,当初三哥哥承爵,老爷太太因滞留荣禧堂,就被这么多朝官弹劾,闹得满城风雨。
如今事情还是热乎的,必定还有不少人盯在上面。
我是老爷的女儿,如果在这个关口,依旧无动于衷,还是住在三哥哥的东府,必定会引来旁人的非议,要给老爷和三哥哥留下话柄的。”
探春说道这里,不知是想到什么,俏脸莫名的一红。
又说道:“况且还有太太在,她舍不得西府的家业,对三哥哥承爵,心里一直……。
总之,还是要先搬过去,外头看了挑不出毛病,一家子脸面上也过去了,少些没必要的念想,也省得给三哥哥招惹麻烦。”
……
贾琮虽然舍不得探春搬走,但知道这位三妹妹智慧精明,尤胜男儿,她心中那些考虑也都是道理。
她这样做即是顾全大局,也是为自己考虑,自己倒不能驳了她一片心。
说道:“既然三妹妹想得细致,那便先搬过去,等过了这阵风波,我找个由头,把妹妹接回来就是。”
探春听了贾琮这话,展颜一笑,英媚生姿,说道:“有三哥哥这句话也就够了,不然这会子搬回去,我还怕再也回不来这个门。”
贾琮回道:“便是你肯,我也是不肯。”
说着便拎起地上一个精致的樟木小箱,笑道:“今天我便做一次三妹妹的小厮,帮妹妹搬一次家。”
探春见贾琮拎自己随身的箱子,俏脸绯红,因为这樟木箱子里装的是她的贴身衣裤。
探春红着脸说道:“这如何使得,这箱子里都是女儿家的物事,让三哥哥这么个伯爷拎着,太不成体统。”
贾琮笑道:“那里有这些讲究,左右就是力气活,我比婆子们提了不是更便利。”
说着便拎了那樟木箱子出门,探春忍不住噗嗤一笑,抱着那装了西洲词的锦盒,红着脸跟了上去,一路上两人还有说有笑。
……
东路院这边已得了探春搬进来的消息,早有丫鬟婆子在整理探春的房间。
探春虽然只是庶出,但从小才貌出众,聪慧爽利,姊妹之中很得贾母的喜爱。
她日常行事,精明练达,言辞通透,不乏犀利,贾府中上下人等,没人敢轻视。
那些家生奴才背地里,还给探春起了浑名是‘玫瑰花’,玫瑰花又红又香,无人不爱的,只是刺戳手。
虽然有人暗地里嚼舌根,说她不是太太养的,但也算是‘老鸹窝里出凤凰’。
连王夫人对这个庶女,也有几分看重,王熙凤在病中,按名份让李纨来代管家务即可,但王夫人却要叫上探春,便是知道她有理事之才。
因知道这玫瑰花要搬进东路院,院子里的婆子丫鬟都不敢太怠慢。
再说如今两府中人那个不知,三姑娘和两府的正主子琮三爷,是最要好的兄妹两个。
这一桩也让家生奴才们更多了些忌惮,早早就收拾她的房间。
不过今日东路院不单是整理打扫探春的屋子,另一伙人也在忙碌整理宝玉的住处。
……
宝玉是贾政的嫡子,按照名份和孝道,他比探春更应该早早搬到东路院。
初四那日贾政搬迁东路院,便交代下人给宝玉搬家,宝玉畏父如洪水猛兽,自然不敢说半个不字。
但他心底绝不愿搬到劳什子东路院,倒不是嫌弃东路院不如西府尊贵正溯,他如有这种想法,倒也算个有心的。
他不愿去东路院的原因,不过是黛玉、宝钗等姊妹,日常都是在西府走动,哪个还会逛到和西府独立门户的东路院。
自己要是搬到东路院,只怕以后和林妹妹、宝姐姐等人从此形同陌路,这是宝玉一颗心完全无法承受的。
如今贾琮成了西府之主,宝玉听说荣禧堂已被重新归置,还让原来他院里的丫头小红做了管事丫鬟。
宝玉看这般架势,贾琮以后必定是要住进荣禧堂的。
宝玉不会琢磨这其中寓意,比如仕途礼教、家业财富等道理,他这样的清白人,本来就藐视这些俗物。
他能从其中想到的,不过是贾琮这人不仅长的得意,又会写字又会作词,一贯得的家中姊妹崇拜。
他以后如常住西府,姊妹们必定也都会在西府走动,林妹妹说不得也会搬回西府。
更不用说贾琮身边那些仙子般的丫鬟,芷芍、五儿、晴雯、英莲等人,必定也会多来西府走动……。
以宝玉的性子,如何肯错过这种常睹众美的天赐良机,便是为这些人死了,他也是很愿意的。
……
当日贾政忙着搬家,宝玉却去陪贾母吃过午饭,估计多半在贾母面前撒了娇。
没过多久琥珀便来给贾政传贾母的话:“老太太说让在东路院归置好宝二爷的屋子,终归要回来住的。
只是如今正是大过年,老太太喜欢热闹喜庆,要让宝二爷陪在身边起居说话,也当替老爷尽了一份孝道,等热闹过这一阵再说。”
贾政虽然迂直,但是并不愚笨,知道这是老太太舍不得宝玉,变着方儿的要留他在身边。
贾政虽心中不快,但孝道为先,自己母亲既已开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
今日是探春搬到东路院的日子,宝玉那边却只派了秋纹过来,对着丫鬟婆子指手画脚一番,归置整理宝玉的房子,对外做了个样子。
至于宝玉的东西,却是一件都没搬过来,连袭人、麝月等大丫头都没在东路院出现。
但宝玉留在西府这事,王夫人心里是极愿意的,本来二房被搬迁到东路院,在王夫人眼里如同蹈入死地,从此难以翻身。
如今因老太太的宠爱,自己的宝玉还能堂而皇之住在西府,这便是在西府留下二房的一桩牵扯和种子,她心中自然是极称心的。
再说自己那胳膊肘朝外拐的庶女,如今也好端端住在东府,都说东府那小子对三丫头很迁就宠爱。
如此便像是在东西两府都打下楔子,以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二房和荣国府正溯的牵绊,终究是断绝不了了。
王夫人想到这些,本来懊丧失落的心绪,多少生出些运筹帷幄的错觉释然。
正当王夫人心中有些踌躇,突然听到院门口传来笑语。
只见贾琮提着个精致樟木箱子,探春手中抱着个锦盒,两人有说有笑进了院子,身后还跟着一串搬东西的丫鬟婆子。
王夫人一见这场景,便皱起了眉头,心中泛起满腹不快,没想到这三丫头竟比宝玉还糊涂。
自己和老爷是怎么也躲不过这有一出,她却不必赶这个趟,只要和宝玉一样,装个样子也就可以了。
都说那小子看重这丫头,她好端端在东府做小姐就是了,竟真的巴巴的搬回东路院,心中也没个算计。
自己平日还以为她是个精明的,终归也是个不成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