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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最近不爱吃鱼

    玄奘看着四周,这里的草都被拔走了,就连地面也被清扫干净,地上没有一块石粒,有一些坑洼处似乎被填平了,与四周别处相比,这里被极尽苛求地收拾整洁。

    看对方不说话,上官庭芝又道:“你可知,陛下为何这就走了?”

    玄奘摇头不语。

    “陛下登基的那一天,关中各县皆来道贺,长安城一度水泄不通,如今的陛下深得民心,但民心之重又令这位陛下有些惶恐,因此出来钓鱼并没有告知行踪。”

    “陛下是为了不惊扰乡民,若陛下出行被各县的乡民知晓,那就会有很多人围上来,会令陛下两难,因此……决不被外人知晓。”

    上官庭芝微笑道:“敢问你是如何知晓陛下行踪的。”

    玄奘眼神中多了几分警觉。

    上官庭芝又道:“我如今就在大理寺当值,任职大理寺少卿,事关消息门路,这种泄露陛下行踪的人必定要处置拿下。”

    见对方依旧不说话,上官庭芝的语气多了几分严肃,“玄奘,你从天竺一路而来,没有唐军为你奔走,松赞干布岂会轻易放你离开。”

    大理寺早就将这位玄奘查清楚了,从玄奘离开长安,并且回关中时遇到的几经波折的种种事迹。

    “你现在将卖你消息的人说出来,大理寺念你是今年大赦之犯人不与你计较,你若不说现在就去大理寺的牢狱中坐着吧。”

    玄奘闭着眼神色虔诚道:“是胜光寺的僧人买来的消息,我只是想见陛下,别无他意。”

    上官庭芝转身打了一声唿哨,以魏昶为首的不良人当即围了上来。

    “将胜光寺围了,一应僧人都不能放跑了。”

    “喏。”

    玄奘还要再说什么,只见上官庭芝已翻身上马。

    回到长安城之后,玄奘才惊觉他的言行给胜光寺带来了多大的灾难,一个接着一个地僧人被拿下。

    但官府相问,他玄奘能不说吗?

    上官庭芝亲自带人,走在坊间抓捕了几个消息贩子,甚至还在禁军中抓出了几个人。

    现在的皇帝是一个严苛的人,因此皇帝手下的臣子也都是严苛的。

    今天,陛下出行钓鱼心情很不愉快,有数十人被拿下了大狱。

    审讯之后,大理寺释放了一些无关的人,将几个祸首押送西域种树。

    长安城很需要义工,长安城有一百零八坊,这座如今繁华到有百万人口的大城内,要治理,要管理太缺人手了。

    因此京兆府与大理寺经常合作。

    买消息的人并不是玄奘,玄奘顶多算是个听消息的人,孙伏伽看着已书写好的卷宗道:“这倒不是新鲜事,以往就有人以此贩卖这种消息为生,只是新帝登基还不到半年,这种事又有了。”

    上官庭芝放过了玄奘,他不觉得一个刚回到长安没几天时间的僧人,会与长安城的消息贩子有联系。

    但玄奘依旧主动来认罪了。

    这个玄奘身上好似散发着人性的光辉。

    上官庭芝不喜欢这种人,他继续带着一伙不良人走动在长安城的坊间,四处查问。

    玄奘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幸运的是他远行天竺十余年回到了平安回到了长安,更幸运的事……是他的故人波颇当年为病重的太子祈福过。

    李承乾与中书省众臣安排好了今年的科举入仕官吏的人选以及安排,并且也收到了辽东送来了捷报,新罗国的金春秋带着大军已渡海攻打倭人,并且接连大捷。

    长孙无忌道:“倒是那几个倭人使者不再来朱雀门前哭诉了。”

    李承乾站在兴庆殿前,问道:“为何?”

    “倭人觉得是他们先在白江口冒犯了大唐,金春秋奉大唐的命令带兵攻打是应该的,倭人使者觉得倭人就应该死在唐军的刀下,甚至一度想要将更多的倭人交给金春秋去杀。”

    李承乾道:“是将脖子伸过去,给金春秋杀?”

    长孙无忌缓缓点头道:“是这样的,因此倭人使者也不再为他的族人求情了,如有必要……不说也罢。”

    “这等人,若不灭亡,天理难容。”

    长孙无忌颇为认同地颔首。

    李承乾神色不悦道:“让金春秋把倭人的银矿挖了,之后将他们杀干净吧,闻之想吐。”

    “喏。”

    “臣近来还听说了一件事。”

    “舅舅请说。”

    长孙无忌站在陛下的身侧,又道:“那位叫玄奘的和尚,陛下真的不见吗?”

    李承乾一手握拳支撑着太阳穴,斜着头道:“有必要见他吗?”

    长孙无忌回道:“玄奘回了长安之后,与大理寺发生了一些事,之后他不再求见陛下了,而是潜心编写经书。”

    “嗯。”

    似乎光是说这些不足以说动陛下去见玄奘,长孙无忌接着道:“若只是如此,臣也觉得陛下不见玄奘也无妨,但现在的玄奘被许多僧人追随,自武德年间,太上皇曾有令,命和尚还俗,若玄奘能够还俗,那会有更多的僧人还俗。”

    “朕让人在沙州将玄奘囚禁了四年,他都没有还俗,光是靠着说,朕以为不见得能够让他还俗。”

    长孙无忌接着道:“玄奘是否还俗不重要,重要的是玄奘能够让更多的僧人还俗,再者说出于当年波颇为还是太子的陛下祈福,是否也该见他。”

    李承乾依旧是保持先前的坐姿,一手握拳撑着太阳穴,就这么闭着眼。

    见陛下不言语了,长孙无忌也站在一旁沉默不言。

    良久,李承乾这才道:“那就见一见,但不用大肆宣扬,朕在渭南的渭水河淤地坝见他。”

    长孙无忌宽慰一笑,道:“陛下圣明。”

    “玄奘的精神是值得褒奖的,朕希望有更多的唐人可以走出去,将唐人的种子散播出去,若是将来在遥远的地方有人能够征战下一个国家,并且重新立国归入大唐,朕也算是造福后世了吧,若玄奘在外真的有几个唐人血脉的孩子,那就更好了。”

    长孙无忌又是点头。

    “舅舅是父皇指定的辅政大臣,还以为舅舅会劝谏朕,让朕不要去见玄奘。”

    长孙无忌道:“臣身为辅政大臣,才会劝谏陛下,让陛下做该做的事。”

    “至少舅舅不会像叔叔那样,让朕多纳几个妃子。”

    长孙无忌又是无言,其实也不是不……罢了。

    淤地坝修建完成已有三年了。

    关中还在五月的入夏时节,李承乾与李泰一起走在淤地坝边,说着当年的事。

    “其实当年修建了淤地坝之后,期间还修缮十余次,这是关中最大的一座淤地坝,本来是打算在咸阳桥的西面修建的,后来因河道实在太宽就放弃了。”

    李泰如今留着胡子,时不时抚须。

    李承乾的下巴一直有着泛起的胡渣。

    在淤地坝边的淤地上种着不少菜,沿着淤地坝的淤地能够开辟出了上百亩良田。

    李泰又指着几棵小树,道:“这是郭骆驼种的枣树……”

    言语一顿,他又道;“臣弟听说司农寺又派出不少人去西域了?”

    李承乾又是点头,“西域的坎儿井还要继续建设,并不是郭骆驼去过一趟就结束了,前仆后继还会继续有人去建设,在西域有一个很特殊的卫府,他们专职安排生产建设,这些人就是司农寺建立的。”

    李泰颔首。

    薛仁贵快步来报道:“陛下,玄奘来了。”

    李泰看着如今的薛仁贵,这位右领军的中郎将时常负责皇帝出行时的安全。

    李承乾没当即让玄奘过来,而是对薛仁贵道:“朝中猛将如云,但中原休养生息,积蓄国力之后,朕还需要你们开疆拓土。”

    “末将万死不辞。”

    薛仁贵用浑厚的嗓音回道。

    李承乾点头,示意远处的士卒将人带来。

    玄奘是被秘密请来的,并不是大张旗鼓地传旨召见。

    再者说,在外人看来,只是陛下与玄奘的一次偶遇而已。

    玄奘捧着一卷书,低着头而来。

    李泰打量着这个玄奘,看着四十岁左右的年纪,极为谦卑的模样。

    “玄奘拜见陛下。”言罢,他躬身行礼。

    “不用多礼了。”李承乾道:“其实多年来,你几次来信,朕都看过。”

    玄奘低着头道:“从未见过陛下的回信。”

    李承乾道:“是啊,朕每次看完就丢了。”

    玄奘又是沉默了。

    “天竺人强大吗?”

    听陛下这般问话,玄奘道:“贫僧不知陛下所言的强大是何意?”

    李承乾负手站在河边,“无意一问,你不用放在心上。”

    玄奘捧起手中的书卷,行礼道:“这是贫僧从西域前往天竺的地图,还请陛下收下。”

    薛仁贵沉着脸拿过了书卷,又站在了一旁。

    李承乾也向一旁的内侍示意。

    内侍将一卷用细绳绑着的竹简交到了玄奘的手中,这卷竹简的已发黑,在东宫放了很多很多年,到现在才被取下来。

    玄奘恭敬地接过竹简。

    李承乾道:“这是当年波颇交给朕的,他老人家希望朕能够看看,也解释过,你是看了这卷经书才决定会前往天竺,但这卷经书在朕手里这么多年,从未打开看过。”

    玄奘解开绳结,入眼的是一个个天竺文字,他行礼道:“当年贫僧确实是看了这卷经书,心有困惑问过波颇,才会西行前往天竺,将完整的经书带来。”

    “朕还听说你与高昌王有着过命的交情?”

    “是的,高昌王几次想要留下贫僧,但贫僧还是拒绝了。”

    “在西域的深处真的有女人统治的国度吗?”

    “贫僧游走西域,没见过有这么一个国度。”

    “你有几个弟子。”

    “贫僧唯一的弟子已还俗了,他叫白方,是西域人。”

    李承乾确认了手中的地图,交给一旁的内侍,吩咐道:“交给兵部尚书崔敦礼。”

    “喏。”

    “就算是你与高昌王有着深厚的交情,但出于家国层面,大唐还是去征讨了高昌,你对此可有怨念?”

    玄奘又道:“贫僧是佛的弟子,心中只有众生,没有怨念。”

    李承乾笑着道:“那太好了,要是有朝一日大唐要攻打天竺,还担心你会阻挠,如此朕就放心了。”

    “世人的事与佛无关,世人的恩怨与经书也无关。”

    “朕起初是不愿意见你的,但因当年波颇为朕祈福,也为了却当年与波颇的约定,不得不见你。”

    “有劳陛下。”

    李承乾道:“会钓鱼吗?”

    闻言,玄奘又有些错愕,还来不及反对,一根鱼竿就送到面前。

    李承乾手中拿着鱼竿,将鱼线抛入河中。

    玄奘自觉地与陛下保持着距离,也将鱼线抛入河中。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等待着鱼儿上钩。

    玄奘看着自己的鱼线,再看看陛下的鱼线,陛下的鱼线上挂着一些小珠子。

    从河面看,这些小珠子像是被串在鱼线上,是为了能够看到的鱼线的细微变化?

    无论是面对穷奢极欲的高昌王,还是那善于大张旗鼓号令天竺所有臣民的天竺王,又或者是面对难缠且颇有才智的松赞干布。

    又或者是别的西域诸王,哪怕是波斯的商人,玄奘自认出行十余年见过很多很多人。

    面对诸王向来自信的玄奘,如今面对这位陛下,玄奘不知为何,心底里竟然生出惧意,难以言明。

    这就像是在面对一个早已看穿一切的人,任何的辩解都会被看穿。

    都说现在的大唐的皇帝是强大的,这些传闻并没有错。

    若大唐真的要征讨天竺,玄奘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阻挠,也无法左右,那陛下又何故有此一问呢?

    玄奘问道:“陛下,当年波颇离开人世前与陛下做了何种约定?”

    李承乾还未回答,见鱼线一沉,便用力提起鱼竿一条硕大的鱼被钓了起来,在阳光下,这条鱼的鱼鳞散发着夺目的光芒。

    “好鱼!”李泰在后方大声道。

    李承乾收起鱼竿,手法娴熟地将鱼从钩子上取下来,再放入一旁的鱼篓中,道:“朕最近不爱吃鱼,送你了。”

    玄奘还坐在原地,没等他拒绝,就有侍卫将鱼放在了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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