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官吏说好也挺好的,说坏也不坏,打不过武将的文官不是什么好文官,这是文官集体的共识。
朝野上下的文武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崇文馆的支教学子去了军中之后更是如此。
武将早就看那些支教夫子不爽了,士卒包括他们这些老将军都要跟着读书写字,就快把那些老将军逼疯了。
如此,也就有了现在的势同水火。
李承乾走出太极殿才十来步,又停住吩咐道:“让太医署多准备几个善治跌打或外伤的医官。”
“喏。”
言至此处又补充道:“让太医署的人都过去吧。”
“喏。”
回到新殿内,李承乾瞧着眼前的地图,现在的南诏地界还有很多小国,比如说更南面的真腊,或者是弥国。
这些小国在隋书的记录中还有些许记载,也因战乱在两晋的书籍中却鲜有。
如今的大唐对南诏以南的地界,还很模糊。
唯一可以知道的,也只有这些地名而已。
内侍递上一卷书,道:“陛下,这是大食使者的国书。”
李承乾接过书卷,入眼的是一些歪歪扭扭的大食文字,看不懂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而且字很不好看。
李承乾只能凭借京兆府递交的供状知道一些来由,比如大食使者是现在的大食第四位哈里发派来的。
哈里发在大食有一种类似统治者的称呼,而大食最开始的统治者是一个先知的人,而后大食的几任哈里发一路扩张,西进,东征。
不过大食壮大了才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到现在就已是第四任哈里发,他们的统治者未免太短命了。
李承乾合上京兆府递交的供状,揉着眉间回忆着,这个时候的大食疆域应该是极其庞大的,应该是他们最鼎盛的时期。
如果大唐与大食要开战,那就是两个当世最大的文明帝国之间的战争。
一个小身影走入殿内,小鹊儿看了看站在殿内的内侍。
这里的内侍都向这位公主投去笑容,包括最老迈的那位内侍,笑得都眯起了眼。
这些内侍都没有言语,任由这位小公主走入殿内。
“爹爹,是累了吗?”
李承乾听到女儿的话语声,笑道:“不累。”
小鹊儿双手抓着桌沿,她踮着脚尖努着嘴抬头,想要看看让爹爹这般苦恼的文书是什么,而且还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李承乾干脆将她抱起来,放在桌上,任由她看。
小鹊儿蹙眉看着奏章,想看看字里行间中有没有对爹爹不好的话语。
“陛下,中书令来了。”
李承乾颔首道:“让他进来,鹊儿等过了午时,再陪你玩,去找你老太爷玩去。”
小鹊儿这才懂事地退下。
她刚走到殿门口,就见到了正要入殿的岑文本,小丫头的头一扭,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岑文本向着公主行礼,这才匆匆入殿。
李承乾整理好桌上的奏章道:“朕的女儿玩闹,让你见笑了。”
岑文本行礼道:“陛下说笑了。”
“关于大食人的事,朕看了往年的不少卷宗。”
岑文本又道:“陛下是要与大食开战吗?”
李承乾摇头道:“朕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对此,岑文本开始阐述现在的关中与中原各地的现状,尤其是关中,作坊的兴建一度威胁到了耕种,更不要说当下要募兵去攻打大食,为了关中民生的发展,各县乡民的生产力以及剩余价值几乎都要被用干净了。
换言之,岑文本还是主张不要在关中募兵,更别说现在征发徭役都很困难。
说来说去,那就是人口还是不够。
李承乾也想与岑文本说,中原要富有,中原要发展,离不开开疆拓土,需要更多的资源来喂饱这个庞大的帝国。
再者说倭人的事,已证明了开疆拓土能够带来极大的好处。
但话到嘴边,李承乾还是道:“西域的兵马能够阻挡黑衣大食的进攻吗?”
“回陛下,臣看过京兆府盘问后的供述,大食使者说他们有百万大军。”
“百万?”李承乾忽然一笑道:“还真敢开口。”
岑文本道:“陛下,臣还看过波斯人的论述,大食人的确有百万大军。”
“朕记得,现在的波斯是一个盗匪横行的地方,西域近些年的奏报来说,有盗匪去波斯劫掠,而后将货物拿到西域来卖?”
李承乾让人给这位老迈的中书令赐座,又用较为轻松的语气道:“其实大食距离西域还有些距离,朕不着急,该着急的是那些大唐与大食之间的那些小国。”
“五色盐与金子的确很诱人,朕的臣子们向来彪悍,他们扬言要攻打大食人朕也能够理解,可从东征结束到现在才过了四年,东征一战几乎掏空了大半个中原,如今经不起这样的消耗了。”
岑文本是个朝中的老臣,他是从贞观初年一路走过来的,也可能再过两年,他这个中书令就要告老了。
再怎么说,他比舅舅都要年迈许多。
李承乾亲手给这位老臣倒上一碗茶水。
岑文本双手接着茶杯,又道:“望陛下明鉴。”
这位中书令的劝说还是要听的,可如果就此妥协,与大食结为友好同盟,放弃那里的五色盐与金子,那他李承乾就不是李承乾了。
这位皇帝与岑文本说起了另一种正治智慧。
对岑文本来说,这又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李承乾言道:“在现在的伊犁河两岸,乃至天山腹地都有其独特的屯兵优势,并且司农寺在天山脚下所建设的生产卫府,他们正在逐渐扩大棉花的耕种与瓜果的种植面积。”
“朝中已连续六年没有向天山派粮,五万兵马可以自给自足,大唐不惧怕战争,他们敢打大唐就敢十倍奉还,因此朕决定借用天山腹地本就有的优势,建设一个战备区,以备不时之需,将庭州的部分兵马迁到天山脚下,以伊犁河为界建设一个备战地区,联合西域人守备天山。”
“再者从松州借调兵马前往天山,增兵至八万,将松州二十岁以上的吐蕃青年收入唐军,作为后继兵马,驱赶伊犁河岸以西的敌人,设立防线,并且扩建都护府,至此在西域的兵马除了唐军,还有吐蕃兵,西域兵,这是最小的成本,换取防卫。”
陛下的话语结束,岑文本双手捧着茶碗一直没有饮下,正在消化这些话语,好像也不难理解。直到向陛下告退,之后的数日,岑文本再也没有提及关于大食人的事。
朝野都觉得这位年迈的中书令要告老了。
皇帝依旧没有召见在京兆府地牢中的两国使者,他们被关了有一个月多了,传闻都胖了许多。
李承乾与英公离开长安城,看着人们正在晾晒今年收获的粮食。
李绩道:“陛下可派苏定方前往天山。”
李承乾揣着手一路走着,道:“苏定方告老了,不如让卢公走一趟吧。”
李绩蹙眉道:“听说卢公的儿子就在安西都护府?”
“嗯,朕派去的。”
“末将回去之后就安排此事。”
“战备地区的建设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来吧。”李承乾停下脚步递上一封书信,道:“英公看看?”
李绩接过书信,当即将对折的信纸看着其中的内容神色凝重。
李承乾从一旁的内侍篮子中拿起一只橘子,又递给英公两只,道:“岭南送来的,很甘甜。”
一边走着,李承乾一边吃着。
李绩吃着橘子看着信,神色多有不悦道:“没想到他们还在计较支教的事,若长孙老贼在,定要好好收拾他们。”
李承乾吃罢,叹道:“中原各地的士族并不像关中的士族那样听话,现在他们与世家的残存势力联合起来,有些人嘛,总会有反心的,抓不完也杀不完。”
“陛下,是否捉拿他们?”
李承乾摇头笑道:“他们指望联合天下名士建设书院来吸引各地的学子,从而对抗支教,很可笑的自救方式,也是很可笑的反抗。”
“英公啊,朕觉得只要一纸政令,命中原各道州府限制书舍数量,没有朝中允许不得开设书舍,也不得参与科举,他们的反抗就会沦为笑话,这天下终究是李唐的嘛。”
李绩也没了先前紧张的表情,反倒是也轻松地笑了起来。
李承乾一路走继续剥着橘子,又道:“给慎弟他们送去橘子了吗?”
一旁的内侍回道:“陛下,都是青皮的橘子已送去西域了,还听说天山也能够种橘子。”
如此,李承乾才点头。
李绩抚须道:“陛下是想念兄弟了。”
李承乾道:“稚奴喜吃面,慎弟喜吃橘子,把他们两人丢去西域有一年了。”
“陛下,那些反抗支教的人末将可以派人收拾他们。”
“朕开支教又在各地建设崇文馆,肯定会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失去了利益就会反抗,谁家当皇帝时没遇到过几个反贼?”
“陛下豁达。”
李承乾嘴里继续吃着橘子,望着远处正在筛麦子的村民,又道:“对付他们显得朕小气不说,还浪费人力与资源,影响朕的名声,倒不如让他们自己闹腾,再不济让崇文馆派几个学子去盯梢,也足矣了。”
嘴里还嚼着橘子,李承乾又问道:“英公觉得朕的这个想法如何?”
李绩良久这才回神,苦恼地挠了挠后脑,道:“末将年纪大了,有些话听多了就会分神,陛下见谅。”
“英公的家事可还好?”
“孙子玩闹惯了,时常闯祸。”
李承乾用布巾擦了擦手,道:“那就派去西域,也磨炼一番吧。”
李绩应声道:“若末将的孙子不成才,就让他死在西域,陛下明鉴,臣领命。”
本想说只是一个建议。
果然,当皇帝后不能轻易给别人建议。
英公的儿子李震还是很不错的,河西走廊的兴盛都是李震的功劳。
让卢国公前往西域,这也是英公的建议,就算是他年纪大了不能去西州,在后方主持大局也很好。
李绩又道:“梁建方其人虽说骁勇,可难以主持大局,程知节也容易误事,不如让张士贵大将军再去一趟西州。”
“刘仁愿,王玄度他们呢?”
见陛下对朝中的将领如数家珍,李绩宽慰一笑,解释道:“此二人需要镇守辽东,防备新罗叛乱,高延寿虽说忠心大唐,可他毕竟是高句丽人。”
君臣两人一边散步,一边说着话,后方有马匹追了上来,来人是京兆府的官吏,来人翻身下马道:“陛下,波斯人想要在长安城寻找住处,建设寺庙。”
“他们还在牢中吗?”
“还在。”
“今天就让狄知逊任职刑部尚书,旨意在中书省准备着,让人下发就好。”
内侍拎着一篮子橘子皮匆匆去办事。
李承乾抬首接着道:“告诉许敬宗,查没大食人与波斯人的所有金币,不得让人设立寺庙,留在长安依旧扫大街。”
“喏。”
说着话,李承乾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金币递给英公。
李绩接过金币,打量着这块拇指大小的金币,铸造得并不算太规整,但这的确是金子,在中原这样的一颗金子实在是太贵重了。
“末将不敢收。”
“英公拿着吧,京兆府收缴了五百三十一枚,是两国使者的全部家当,如此多的金子足够拉起一支数万人的大军了。”
李绩道:“好在被京兆府收缴了”
“朕还会派使者去葱岭询问诸胡国主,询问波斯人败亡的原因,波斯败得太快了,如今许多波斯人都流亡在西域,现在的西域就有这样的金币,就连河西走廊也有。”
龙首原北侧的安宁村,李世民自顾自喝着茶水,看着程咬金振奋的神色。
尉迟恭道:“一把年纪了陛下还让你带兵,怎不让老夫走一趟?”
李世民颔首,“知节去一趟也好,往后让牛进达来与朕打牌,承乾让你去西域也是为了你好,避避御史台的风头,免得你把御史都打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