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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彪悍又可爱

    长安城外,一队骑兵策马而来,那是从西州回来的安西军。

    白方跟在新的安西都护后方,赶在除夕前一夜来到了长安城。

    天色就要入夜,西面的天际只剩下一缕夕阳的光芒,给了这片天地间一些余光。

    待这支十余人的安西军进入长安城,西面的夕阳光也都不见了,天际完全入夜。

    这支寒风中一路远道而来的安西军在城前翻身下马,他们一进长安城内迎面就是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

    白方穿着甲胄,背着行囊,朗声道:“长安!是世间最美丽的地方。”

    还未感叹完,迎面而来是兵部的官吏,这队兵部的官吏是兵部郎中裴炎所带。

    一众安西军纷纷递交了自己的文书,前来长安述职的将领中,在任最小的都是校尉。

    李奉诫道:“西州折冲府十五名将领都在了。”

    裴炎颔首道:“待兵部核对,诸位将军还请在长安城过新年。”

    众将这才纷纷散去,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狄仁杰刚吩咐完几个不良人,正要走回京兆府在热闹的人群中就遇到裴炎。

    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兵部的官吏。

    裴炎抬头在人群中见到了狄仁杰,而后又各自离开。

    从繁华的朱雀大街走过,裴炎走入了朱雀门,来到兵部的官吏,忙完年关之前的最后一件事。

    待夜色已深,裴炎将卷宗归档且递交之后,这才走出官邸,关上了门,在夜晚的寒风中与几个文吏走着。

    皇城内是安静的,偶尔会见到正在当值的侍卫。

    就快要走到朱雀门,裴炎走在皇城的黑暗中,抬头见到了朱雀门外,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在这条大街上人们脸上带着笑容,或者是匆忙,又或者是怒骂。

    裴炎也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快步从朱雀大街走出来,见到了等在这里的梁建方大将军。

    梁建方朗声道:“哈哈!我们西州将领难得重聚,今晚定要好好大醉一场。”

    不等裴炎拒绝,他的大手已伸了过来,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

    在长安城,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当年在西州的将领们聚在曲江坊的一处酒肆,现在还有一群西州城的新将领,是由西州都护府的新都护李奉诫所带的将军们。

    娄师德道:“朝中几次告诫尔等,要戒奢以俭,你们这些人呀……”

    说着话,娄师德他自己也喝了一口酒。

    裴行俭道:“每到佳节,朝中都会解禁。”

    娄师德似乎是先醉了,他在御史台任职,他的话语也是从一个御史的角度出发的,大家见怪不怪,再怎么说当初也是一起在葱岭杀敌的好兄弟。

    李奉诫这一年一直在西州备战,他道:“去年的时候大食又开始活跃了,甚至几度要攻打东天竺。”

    裴行俭神色凝重道:“大唐与大食,早晚还要有一战。”

    娄师德抱着酒壶道:“当年朝中是很困难的,当年的太上皇还在皇位上,数年吃不到牛肉,戒奢以俭……戒奢以俭……”

    这位御史越说越醉,最后趴在了桌上,睡了过去。

    长安城内依旧是一片欢庆的景象。

    如往年一样,人们总是会在子夜时分抬头看着夜空,当年的夜空异象已成了传说,只是过去很多年了,人们至今没有见过第二次。

    松赞干布站在寒风呼啸的鼓楼上,居高往下看,灯火从一个个坊市的街巷中溢出来的美景,他问道:“你们唐人总是有这么好看的奇观。”

    陪在松赞干布身边的是鸿胪寺卿郭正一,他道:“往后的佳节景色会更好看。”

    “嗯,可是吐蕃没有这样的美景。”

    郭正一道:“你们吐蕃人没有节日吗?”

    “吐蕃当然有节日。”松赞干布在寒风中轻咳了两声,道:“吐蕃的节日,人们也会跳舞,围着火堆庆贺,人们聚在一起吃肉喝酒,唱着歌。”

    说着说着,松赞干布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远在西面的吐蕃,距离长安城六千八百里的逻些。

    一夜的喧嚣与繁华过去,清晨时分天还没亮。

    郭骆驼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坐在了田埂边用饭。

    早晨的田地里到处都结着薄冰,上官仪闲庭信步地走来,双手背负站在一旁,道:“伱都是县公了,怎么还在田地里用饭。”

    郭骆驼道:“以前呀,农忙时节一家几口人在田地里忙累了,就会在田地里用饭,现在呀……习惯了,不在这里就吃不下饭。”

    上官仪道:“西域又挖了很多坎儿井。”

    郭骆驼嘴里嚼着黍米饭,道:“当年我去西域时,在龟兹见到了坎儿井,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最早的坎儿井不是在西州,而是在龟兹。”

    上官仪低声道:“西域人都知道,是你挖出了这么多坎儿井,造福了西域各地。”

    “他们应该感谢陛下。”郭骆驼吃着黍米饭低声道。

    长安城内,巡视了一夜的不良人疲惫不堪地回到京兆府,又有另外一队不良人离开京兆府接着巡视。

    魏昶坐在京兆府门前,看着弟兄们疲惫的模样,朗声道:“都吃了东西再睡。”

    听到弟兄们有气无力地回话,不良帅魏昶又收回了目光。

    等再抬头看向街道,魏昶见到走在朱雀大街上的一个突厥人,便蹙眉盯着对方。

    他是突厥的大可汗阿史那社尔,此人正孤身一人走在朱雀大街上,一路朝着皇城而去。

    魏昶站起身便远远地跟在后头。

    皇城内,李承乾早早就来到了中书省,现在皇城中没什么人,今天的除夕,也是大唐辞旧迎新的时节,这个节日里的皇城最冷清。

    杨内侍站在陛下身侧道:“陛下,午时的祭礼已准备好了。”

    “朕知道了。”

    李承乾一边应付地答话,目光看着手中的文书,这卷文书的字并不好看,是一个叫白方的西域将领所写的。

    听说这个将军的名字是玄奘赐予的,白方这个名字简单,简单到说不定玄奘只是看了一眼经书,就将这两个字当作名字来用了。

    在文书中,白方大力鼓吹着李奉诫在西域都护府的治理情况,相较于裴行俭,李奉诫在西域制定了更严苛的市税。

    白方是西域人,他最能设身处地地考虑西域人的处境,他觉得如果不对西域人严酷,不以严酷的规矩来约束他们,西域人就会觉得唐人好欺负。

    甚至在一定程度上,白方觉得李奉诫比裴行俭更适合任职这个都护。

    哪怕只是这些事,也就算了。

    白方还在文书上说了许多无关紧要的琐事,这些琐事他本不用写在文书上,可他还是写了。

    可能,对他来说,身为天可汗麾下的西域将军,哪怕换洗几套衣裳都要如实禀报。

    足可见这个白方既忠心又有些可爱,白方在西域养了三十余个孩子,这些孩子都只有十岁左右,他说等这些孩子再养三五年,就是一个个骁勇的战士,愿为大唐征战。

    这货是根本不懂?

    若是被御史知道了,恐怕会给他一个谋反或者养死士的罪名。

    不过,李承乾不想计较这些,提笔在文书上做了修改,将孩子两字划去,写上了弟子两字,只是将这些孩子收为弟子,御史也不至于给他一个谋反的罪名了。

    有时候看着这群彪悍又可爱,却不知该如何钻空子的人,实在挺为他们苦恼的。

    苦恼的原因也没别的,就是他们这类人容易闯祸。

    还要皇帝还给他们规避风险,朕这个皇帝真是太圣明了。

    给白方的文书做了批注之后,李承乾递给一旁的杨内侍道:“交给白方,让他按照朕的批注,重写一份给兵部。”

    “喏。”

    又有侍卫快步而来站到殿前行礼道:“陛下,社尔将军来了。”

    李承乾又拿起一卷黄褐色布绢,呆愣地看了片刻,询问道:“这种家书还有多少?”

    看陛下的神色阴沉,也不知陛下是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内侍忙道:“这就去给陛下寻来。”

    又看了许久之后,李承乾才起身走到殿外,见到了躬身站在殿前的阿史那社尔。

    这一年不只是慕容顺过得很辛苦,其实社尔也是。

    慕容顺出去一年,回来后像是老了十岁。

    以前的阿史那社尔是一个十分彪悍的突厥猛人,那时候身中数十刀硬是在生死边缘活过来了。

    而现在再看他,一年不见,阿史那社尔消瘦得判若两人。

    风吹过时,甚至能够看到他穿着的皮毛大衣下,不时显露的骨架轮廓。

    李承乾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会变得现在这样。

    见状,社尔感受到陛下拍在肩膀上的力道,当即跪拜在地,道:“禀天可汗,社尔没有拿下靺鞨,前来领罪。”

    李承乾将他扶起来,低声道:“没关系。”

    社尔眼眶一红,又道:“待明年一定拿下靺鞨。”

    “你已拿下了漠北,这就足够了。”李承乾又拍了拍他的后背道:“你说过,你的这条命是朕的。”

    “一直都是,我阿史那社尔的誓言就像那雪山,永不会变。”

    李承乾收回手,“那好,既然你的命是朕的,就不要将性命白白浪费了,在长安养一年,一年之后再作打算。”

    见他还要再开口解释,李承乾道:“就这样,你不用有太多顾虑。”

    阿史那社尔再一次下拜在地。

    “去陪陪家人吧,除夕佳节,你的家人都在等着你回去。”

    “谢天可汗。”

    李承乾又赏赐他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阿史那社尔一路走,一路抹着眼泪,他与他的家人已有很长一段时日没有相聚了。

    他的家眷一直都养在长安城,将来他的孩子也会成为大唐的突厥将军。

    陪着社尔一直走在朱雀门前,李承乾又道:“换作是父皇。多半会一鼓作气拿下靺鞨各地,你知道当年有多少人劝着父皇东征吗?”

    阿史那社尔沉默不言。

    “自父皇登基以来,从贞观五年开始算吧,卫公在阴山一战打赢了颉利,之后数年一直有人向父皇进谏,东征或者是不东征,大唐立足中原后一直以来与前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前人们都想要区别隋人与唐人,现在没有区别了,如今出生的孩子都是唐人,因此不论是隋人还是唐人,我们都经历过一样的事,经历过一样的伤痛,有一样的伤疤。”

    “有多少将士埋骨高句丽人的城下,这仇父皇一直记着,可那时候父皇登基不久,此后大唐立足十余年间需要积累实力,需要时间,为此忍了近二十年,才发动东征。”

    李承乾揣着手,看向朱雀门外,朱雀大街已恢复了热闹的景象,又道:“这是朕从父皇身上学到的,朕的父皇就是这样的人,有些事要不就从一开始就决定不做,既然决定了要做,就一定要做得漂亮,待下一次攻打靺鞨人,一定拿下。”

    阿史那社尔抱拳行礼,朗声道:“喏。”

    送走了这位突厥大将军,李承乾回过神,一步步走向承天门。

    在个人魅力以及能够鼓舞士气,或者是给他人以信心,再者说安抚人心,画个大饼,发挥出臣子的才能,这都是一个皇帝需要有的职业能力。

    却又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如父皇做得好。

    回到宫里,三清殿已准备好了祭拜道祖的事宜,今天父皇与母后也来了。

    爷爷坐在轮椅上,让孙女东阳推着,看着道祖的画像。

    “爷爷近来如何?”

    “承乾,礼数一定要好好做。”

    “孙儿知道。”

    现在爷爷就是一个年近九十的祥瑞,能够活一个世纪的老人少之又少。

    这位世纪老人面容祥和地坐在道祖画像旁。

    李承乾换好了衣裳,一群孩子们也跟着披上了黑色衣裳。

    等明达布置好三清殿,才能正式祭祀。

    李世民问道:“安西四镇建设好了?”

    李承乾揣手站在一旁,道:“本想将安西都护府也列为四镇之一,不过后来又改了,将安西四镇选在了天山腹地,碎叶与龟兹,于阗与疏勒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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