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军兵少,乃是致命软肋。
陈仓一战,折损了近一万余人,曹操是肉痛啊。
略阳城那一万人马,对曹操来说,每一名士卒都弥足宝贵,都是他牺牲不起的。
局面如此,他已顾不得去责怨成公英计策失利,首先想到的就是将略阳那一万人马给救回来。
“陛下,成公英他——”
张松见曹操不责怨成公英,心有不甘,还想要进“谗言”。
“够了!”
曹操却一摆手打断,反问道:
“若不用成公英此计,你告诉朕,你又有何良策,助朕扭转乾坤?”
张松语塞。
“当日朕向你们问你,你们一个个都默不作声,惟有成公伯明铤身而出,为朕献上了奇袭陈仓之计。”
“他更是以身涉险,愿亲自率军去镇守略阳,以一万人去抵挡三十万汉军。”
“先不论他计策成功与否,光是他这份忠勇,便堪为我大秦楷模,值得尔等去效仿!”
曹操非但没有怨责成公英,甚至还不吝美词,好一番盛赞。
没办法,他也是不得不如此。
先前他可是对成公英大为赞赏,甚至赞其智谋还在郭嘉之上。
现下若是怨责成公英,岂非打了自己的脸?
再者以他的权谋,岂不知张松趁势攻诘成公英,三分为公七分徇私,无非是想打压凉州派而已。
故他要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张松,免的其仗着蜀地做后盾,心态太过膨胀,忘了自己臣子的身份地位。
张松被怼了一鼻子灰,除了暗暗咽唾沫之外,不敢再吱声。
“成公英此计不可谓不妙,朕料就算是萧方那个乡野村夫,也绝计无可能识破。”
“此计失利的唯一原因,就是我们没能算到,陈仓城那个汉将郝昭乃是一员善守奇才。”
“若非是此人坐镇,朕提前三日便已攻下陈仓,烧了大耳贼百万斛粮草,大耳贼的援军纵然赶到,却为时已晚。”
“此战失利的罪魁祸首,皆在那郝昭!”
曹操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扣在了郝昭这个敌将身上。
换而言之,便是他盖棺定论,这场失利乃是意外,非是成公英计策失算之责。
天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松怎么还敢再不识趣,只得默默的闭上了嘴巴。
曹操接着挣扎着坐起来,强忍着断腕之伤,脸上燃起几分豪烈之色。
“陈仓一役我军兵败,乃是一个意外,非战之罪。”
“尔等休要灰心丧气,都打起精神来,速领本部兵马,将渭水冰面给朕砸碎。”
“朕绝不允许大耳贼一兵一卒过渭水,绝不允许汉军兵临我冀城城下!”
“朕还是那句话,朕绝不放弃陇西,更不可能放弃整个凉州!”
“朕就在冀城等着那大耳贼,与他决一死战!”
曹操知道这一战失利,众将精神士气皆是受挫,又动摇了坚守冀城,坚定陇西的决心。
这个时候,他只能忍着伤势铤身而出,说些慷慨激昂之词,来重新激励起人心士气。
在场的秦国众臣们,眼见曹操自信仍在,惶恐不安的情绪渐渐平伏,精神士气稍振。
“臣等愿追随陛下,死守冀城!”
“臣等愿追随陛下,死守冀城!”
寝殿之内,众臣慷慨响应。
议事结束,众臣一一告退。
当最后一名大臣退下时,曹操才如虚脱一般,一屁股跌坐在了榻上。
除了典韦之外,再无旁人,曹操终于不用再伪装,露出了虚弱的一面。
“典韦,速拟一道密旨,星夜兼程送去成都给太子,令他在祁山至阳平关之间,提前扎下营寨,备下足够的粮草,为大军经过做好准备吧。”
曹操微微摆手,有气无力的传下了旨意。
典韦先是一愣,旋即猛然省悟。
祁山乃是由陇西入汉中的必经之路。
祁山至阳平关间,提前修筑营寨,备好粮草,不就是为了撤入汉中做准备吗?
难道曹操打算放弃陇西,要撤入益州了?
可适才军议上,曹操还刚刚慷慨激昂,明言要死守陇西,绝不能撤啊!
怎么你明里忽悠众臣们,口口声声要死守陇西,死守冀城,一转眼到我这里,就让我偷偷摸摸的为撤往益州做准备?
你这几个意思啊。
“陛下,可刚刚你……”
典韦挠着后脑壳,眼神迷茫起来。
“朕并非老眼昏花,听不进黄权他们的劝告,看不清陇西所面临的危局。”
“朕若是那样的人,当年朕就不会放弃中原,带着你们西撤至关中了。”
“朕只是不甘心龟缩入益州,放弃朕一统天下的宏愿,做一方割据之主呀。”
“可战局到了这般地步,朕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太子,为我曹家和夏侯家的存亡考虑考虑了…”
曹操对典韦这个心腹爱将,说出了这心里话。
典韦恍然明悟。
曹操也知道,陈仓一败后,陇西是极有可能守不住了。
再强行坚持下去,不光是陈仓折了一万兵马,现存的所有兵马,都得覆没在陇西。
到时秦国无兵可用,益州定然也守不住。
秦国必亡,包括曹丕在内,曹氏一族,夏侯氏一族,全都要为刘备族灭。
曹操自己可以与陇西共存亡,却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让自己的族人,全都为自己的执着陪葬。
他要为子孙后代的存亡妥协。
“陛下的苦心,陛下的难处,臣明白了。”
“只恨臣无能,不能为陛下杀了那刘备。”
“是臣无能,臣无能啊~~”
典韦眼中噙起泪光,拳头竟是击打起了自己的胸膛,对自己是抱怨自责不已。
“你已尽力,朕败到如今这般地步,与你无关,莫要自责了。”
曹操拉住了典韦,制止了他的自残行为。
典韦一声苦叹,这才住了手。
曹操便挣扎着起身,在典韦的搀扶下,来到了门外。
夜色沉沉,寒风瑟瑟。
曹操望向了北面方向,仿佛能看到百里之外的略阳汉营中,刘备正如何与萧方把酒言欢,庆贺着陈仓大胜。
“莫非,当真是天意如此,要朕将这天下让给刘备,要逼朕此生只能做一个偏安苟活之主吗?”
“唉~~”
夜色寒风中,回荡着无奈苦涩的叹息声。